過縣試、府試、院試三試者為秀才，秀才又名“相公”，能免徭役賦稅、見官不跪，甭提有多威風，誰家出一個秀才，提親的門檻都能被踏破，這絕不是一句玩笑話。

教導二弟的秀才姓胡，如今五十有六，自三十歲中榜秀才后便潛心苦讀沖刺鄉試，鄉試中榜可任知縣，奈何耗盡家財依舊屢屢失敗，為了生計便在家中設了私塾，一邊教導學生一邊沖刺鄉試。

如今，縣試將近，胡秀才正為學生們頭疼。

縣試又稱童生試，意思是考不過去便是童生，這絕不是什么好的稱謂，而是一種譏諷，嘲笑童生羞為讀書人。

而胡秀才這求學的人，多是農家子，能認字已實屬難得，至于熟讀經意、作詩成賦暫是奢求。

底下八名學生，他所看好的馮太白也是矮個子里拔高個，若是連后者都考不過去，座下一人未過縣試，對他來年招生的影響會很大。

心中急切，忽有幼童呼喊。

“夫子，夫子，有人來找。”

叫嚷的是一名孩童。

胡秀才的私塾分兩間教室，一間教導成人考縣府院三試，以彰他秀才之名，另一間則為孩童啟蒙、認字，不然鐵餓死。

“何事慌張，毛毛躁躁的。”

胡秀才一甩衣袖，咬文吐字一板一眼。

都說窮秀才窮秀才，胡秀才就是一名典型，日子清貧卻自認清高，與人交談也咬文嚼字，時刻謹記他讀書人的高貴身份，所以顯得與人格格不入，胡秀才稱之為文人風骨。

“是太白師兄的大哥來了，他想見夫子。”

“便過去看看，太白你也一起。”

胡秀才喊了一聲，負手離開。

馮常沒等太久，便被請著進了會客廳。

胡秀才坐在主位，眼神瞥到馮常手中提拿的物品，開口讓馮太白去他房中取來茶葉泡水。

待馮常落座，胡秀才笑道：“太白長兄登門不知可是家中有事，需要太白歸家幫忙。”

馮常說道：“是這樣的，我這趟是特地來拜訪胡相公的，路上看這生肉新鮮新米也可口，淺備了薄禮還請相公莫要嫌棄。也順道來看看虎子，他打小就皮，恐給胡相公添了麻煩。”

“言重了言重了，太白天資聰慧熟讀課業也最為聽話懂事助我良多，頗有文曲星之才，此次縣試我最看好的便是太白了。”胡秀才一番夸獎，贊美之詞又不要錢，不必吝嗇。

馮常笑而不語。

也在這時，

馮太白去而復返，手中端著茶壺茶葉。

分別為夫子與大哥泡上，再得了夫子的允諾后，他方能落座。

以虎子為話題，又聊了許久，就連馮太白都以為大哥真是來看望自己的時候，馮常說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胡相公實不相瞞，我這次過來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胡秀才大手一揮，看著三斤肉一袋米的面子上，爽快說道：“你是太白長兄便是一家人，只管說來。”

馮常道：“我不日就要提親，如今婚書尚且欠缺，而胡相公目下十行胸藏萬卷，又通三墳五典曉八索九丘，如此才比天高，便想讓胡相公幫著提筆書寫，可使得？”

“好說好說。”

胡秀才被捧到了天邊。

目下十行胸藏萬卷，

通三墳五典曉八索九丘。

說的可不正是自己。

當下同意起來。

馮常取出備好的紅紙，馮太白取了筆墨硯。

落筆前，胡秀才問道：“可有備詞？”

“有。”

他念，胡秀才寫。

“兩姓聯姻，一堂締約

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

良緣永結，匹配同稱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

謹以赤繩締系，良緣天成

伏愿

秦晉之好，永結鸞儔

琴瑟在御，歲月靜好

——馮常謹聘馮荷蘭為妻。”

胡秀才字跡如蛇似龍，馮常不會鑒賞，但也認為寫的極好。

收下婚書，又閑聊許久，馮常告辭離開。

馮太白起身相送。

兩人到了門外，馮太白問出心中疑惑：“大哥你要向荷蘭姐提親？”

“是，爹娘已經同意了。”

“你們瞞著我？”

天塌了，

光棍二十年的老哥要成親了！

“一家人何必瞞你，這兩日在準備了，好好讀書，會喊你回來吃喜酒的。”

在他的胸脯上拍了兩下，馮常上了騾車。

“不用送了，回私塾去吧。”

又是一個多時辰，騾車回了馮家村。

眼瞅到了門前，黑子的打起了鼻響。

馮常摸了摸它的頭，說道：“會的，一定讓你吃好，不會忘了你的。”

騾子這才進院。

讓三妞喊了馬臉一眾采藥隊的孩童來。

與他們分了昨日采藥的銀錢，

又分了些蜜餞吃食，

孩子們一窩蜂的離開。

三妞嘟著嘴，直勾勾的瞪著馮常：“大哥你壞！”

“怎么了？”

“你窮大方，把我的蜜餞給人家分，我都沒的吃了。”

一副即將要哭的樣子。

馮常起了玩心，一把搶過三妞手中的吃食布袋子：“都是我買的，怎么成你的了。”

三妞哭著跑去找娘告狀。

結果被熊了一頓。

去找爹，

又被熊了一頓。

可憐的小家伙只得去找角落的老黃狗。

她也只能欺負黃狗了。

正該是人嫌狗棄的年紀，

偏老黃狗不煩不燥，

任由三妞揪耳拽毛，

它只躺著亂吐舌頭，

時不時嚶嚀幾聲。

晚飯后，

王翠翠找馮常聊了明日的章程，正媒是馮常七嬸，幫著不少人說媒成功。副媒則是馮常四叔，是個野郎中，老馮斷腿就是四叔給做的應急手段。

而男方本人的馮常，明日則要閉門不出。

難得的一天假。

一夜無話。

……

……

辰時（早八時間），

四叔七嬸登門，與王翠翠商定了提親的細則，讓老馮好好的養病，又夸馮常與馮荷蘭郎才女貌。

之后，收下寫明男方姓名、生辰、籍貫、三代的聘書（也叫草書），一對捆好的活鵝、茶葉、酒、綢緞等簡單聘禮，準備上門提親。

“四叔七嬸我想麻煩你們在村里走上一趟。”

“這親我們偷摸提了也就是，走上一趟村里不都知道了。”

“就是讓他們都知曉，我大牛是要光明正大的娶了荷蘭姐。”

四叔七嬸見勸不住也就照做，路線圍著馮家村正好一個圈。

有人問：“這是干啥去啊？”

“給大牛那小子提親。”

再問：“村長家的丫頭？”

“別瞎說，是馮荷蘭。”

一時間，馮家村都知道了，村西頭的馮春東他家的光棍長子馮大牛要娶了村中寡婦馮荷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