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心電監護儀單調的滴滴聲、還有窗外永無止境的雨聲……冰冷地編織成一張巨大的網，將陳江河死死困在省立醫院ICU病房外的長椅上。意識如同沉在冰冷渾濁的深海里，掙扎著，試圖浮出水面。

“……江河！江河！醒醒！”

是誰在呼喚？聲音遙遠而焦急。

“醫生！他怎么樣？”

“情緒劇烈波動導致的短暫暈厥，加上體力透支和之前的傷勢……讓他休息，別刺激他……”

聲音斷斷續續，如同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陳江河費力地掀開沉重的眼皮，刺眼的白光讓他瞬間瞇起了眼。模糊的視野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蘇雪晴那張蒼白如紙、寫滿擔憂的臉。她正半跪在他面前，冰涼的手緊緊握著他的手。

“江河！你醒了？”蘇雪晴的聲音帶著一絲哭腔后的沙啞，看到他睜眼，明顯松了口氣，但眼中的憂慮絲毫未減。

陳江河的視線越過蘇雪晴，死死釘在了幾步之外那扇緊閉的ICU病房門上。門上那盞小小的、象征著未知命運的紅燈，如同地獄的入口，灼燒著他的視網膜。

曉蕓姐……

張主任那沉重如山的宣判瞬間在腦海中炸響——“植物人”！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鐵手狠狠攥住，驟然縮緊！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嘯般瞬間將他再次淹沒，喉頭一甜，一股腥氣直沖上來！他猛地側頭，“哇”地一聲，竟是嘔出了一小口帶著血絲的酸水！劇烈的咳嗽撕扯著肋骨的舊傷，疼得他蜷縮起來，渾身冷汗淋漓。

“江河！”蘇雪晴嚇得魂飛魄散，連忙扶住他，用手帕慌亂地擦拭他嘴角的血跡和冷汗，聲音帶著哭腔，“你別這樣！你別嚇我！曉蕓姐還在里面！她需要你！你不能倒下啊！”

陳江河大口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胸腔撕裂般的痛楚。他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那扇門，眼神空洞而絕望，深處卻燃燒著一種令人心悸的、近乎瘋狂的火焰。那火焰的名字，叫復仇！

“誰干的？”他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淋淋的恨意，冰冷徹骨，“告訴我……是誰把曉蕓姐……弄成這樣的？”

蘇雪晴看著他那副瀕臨崩潰、又被仇恨徹底點燃的樣子，心頭劇痛。她咬了咬蒼白的下唇，從隨身的小包里拿出一張被雨水打濕、邊緣有些皺巴的紙條，顫抖著遞到陳江河面前。

“剛才……你暈倒的時候……一個戴著帽子的小孩……塞給我的……”

陳江河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間聚焦在那張紙條上！他一把奪過！

紙條上，是用歪歪扭扭、如同蚯蚓爬行的字跡寫下的幾行字，透著一股陰狠和赤裸裸的威脅：

>陳江河：

>你的姘頭林曉蕓不識抬舉，擋了爺們的財路！這只是個小小的警告！

>想要你那個叫秦紅梅的騷婆娘活命？拿東西來換！

>明晚十點，東郊廢棄磚窯廠，一個人來！

>帶上一百張認購證！一張都不能少！

>敢報警？或者耍花樣？等著收兩具尸體吧！

>——要命的爺們！

轟——！

如同在滾燙的油鍋里潑進了一瓢冰水！陳江河的腦子瞬間炸了！

秦紅梅！她不是攜款潛逃？！她是被綁架了！而曉蕓姐……曉蕓姐的遇襲，竟然是因為……因為她試圖保護秦紅梅留下的認購證？！或者……僅僅是對方為了警告他、逼迫他就范而選擇的殘忍手段？！

一股無法形容的、混雜著震驚、暴怒、自責和被愚弄的狂躁情緒，如同失控的巖漿，在他體內瘋狂奔涌！他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滲出鮮血！紙條在他手中被揉成一團，如同他此刻被徹底碾碎的心！

“啊——！”一聲壓抑到極致、如同受傷野獸瀕死般的低吼從他喉嚨深處迸發出來！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冰冷堅硬的墻壁上！沉悶的撞擊聲在寂靜的走廊里回蕩，指關節瞬間皮開肉綻，鮮血淋漓！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只有那毀滅一切的怒火在灼燒著他的靈魂！

吳胖子！葉薇！還是那些藏在陰溝里的老鼠？！

為了錢！為了那些認購證！他們竟然敢如此喪心病狂！敢動他陳江河的人！敢把曉蕓姐害成那樣！

“江河！你冷靜點！”蘇雪晴被他瘋狂的樣子嚇壞了，死死抱住他砸墻的手臂，聲音帶著哭腔和前所未有的嚴厲，“傷口裂開了！你的手在流血！你冷靜下來！我們想辦法！一定會有辦法的！”

陳江河劇烈地喘息著，胸膛如同風箱般起伏。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蘇雪晴，眼神中的瘋狂和痛苦幾乎要將她吞噬：“辦法？什么辦法？！曉蕓姐躺在里面生死不知！秦紅梅被他們抓了！他們要一百張認購證！那是我們的命！是曉蕓姐用命換來的希望！”

他猛地指向那扇緊閉的ICU大門，聲音因為極度的痛苦和憤怒而扭曲變形：“你看看她！你看看她現在成了什么樣子？！植物人！醫生說植物人！就因為那些畜生要搶錢！就因為我……我沒能保護好她！”巨大的自責如同毒蛇噬心，讓他幾乎窒息。

“這不是你的錯！”蘇雪晴用力捧住他染血的臉頰，強迫他看著自己，清澈的眼眸中燃燒著同樣熾熱的火焰，那是憤怒，是痛心，更是絕不放棄的堅定，“江河！看著我！聽我說！現在不是崩潰的時候！曉蕓姐需要我們！秦紅梅也需要我們去救！憤怒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會讓你失去判斷力，掉進敵人更大的陷阱里！”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如同冰泉澆在陳江河幾近沸騰的怒火上：“紙條！這紙條就是線索！東郊磚窯！一個人！一百張認購證！這是赤裸裸的陷阱！他們就是要引你上鉤！用秦紅梅當餌！甚至……他們可能根本就沒打算放人！你去了，就是自投羅網！不僅救不了人，連你自己和剩下的認購證都會搭進去！”

陳江河的身體因為蘇雪晴的話而劇烈地顫抖著。理智告訴他，蘇雪晴是對的！對方如此兇殘，連林曉蕓都能下此毒手，絕不會對秦紅梅和他心慈手軟！這根本就是一個死局！

可是……難道要他眼睜睜看著秦紅梅去死？看著曉蕓姐用命守護的東西被奪走？看著那些畜生逍遙法外？！

“那我能怎么辦？！！”陳江河嘶吼著，聲音里充滿了絕望和無力，“報警？警察信嗎？來得及嗎？他們敢這么干，會沒防備？！等警察查到線索，秦紅梅早就……”他不敢再說下去。

“不報警！”蘇雪晴的眼神陡然變得銳利如刀，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我們自己救！”

“自己救？”陳江河愕然地看著她。

“對！我們自己救！”蘇雪晴的語氣斬釘截鐵，“但絕不是像他們要求的那樣，傻乎乎地去送死！我們要用腦子！要用他們想不到的方式！”

她深吸一口氣，語速極快：“第一，穩住！對方既然約了明晚十點，說明秦紅梅暫時應該沒有生命危險！他們需要時間布置陷阱，也需要確認你有沒有拿到認購證！我們還有時間！”

“第二，立刻轉移剩下的認購證！這里已經不安全了！對方知道我們在醫院，甚至可能知道認購證在雪晴這里！必須立刻轉移到一個絕對安全、任何人都想不到的地方！”陳江河瞬間想到了林曉蕓之前提過的城郊廢棄磚窯，但那個地方……太危險了！等等！廢棄磚窯？！紙條上約定的地點也是東郊廢棄磚窯廠！難道是巧合？還是……

一個極其大膽、近乎瘋狂的計劃雛形，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驟然在他混亂的腦海中閃現！

“第三，”蘇雪晴的聲音打斷了陳江河的思緒，她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找到幫手！單憑我們兩個人，力量太弱了！需要信得過、能打、不怕事的人！而且……不能是明面上的人！”

幫手？陳江河腦中飛快地閃過幾個人影——省城混跡街頭的“六指”？他夠義氣，也欠自己人情，但……太莽撞。或者……他猛地想起了火車上那個被他用彈簧刀捅傷大腿的打手！那家伙身手不錯，而且……似乎對刀疤臉一伙也有怨氣？但這個念頭太過瘋狂和危險！

就在這時，陳江河口袋里的BP機（尋呼機）突然發出尖銳而急促的“嘀嘀嘀”聲！打破了走廊里壓抑的死寂！

兩人同時一驚！陳江河掏出那個在省城黑市買的、廉價的二手數字尋呼機。小小的屏幕上，顯示著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后面跟著簡短卻如同炸彈般的四個數字信息：

> 9999速回電！

9999！這是他和葉薇在白云賓館“打賭”后，葉薇留給他的一個緊急聯絡代碼！代表著最高級別的緊急聯系！只有她的人才知道！

葉薇！她在這個時候找他？！是巧合？還是……她根本就是幕后黑手？！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陳江河腳底板直沖頭頂！他猛地看向蘇雪晴，后者眼中也充滿了震驚和警惕！

“是她？”蘇雪晴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寒意。

陳江河眼神變幻不定，握著尋呼機的手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憤怒、猜疑、權衡……種種情緒在他腦中激烈交鋒。片刻之后，他眼中閃過一絲極其危險的、如同賭徒押上全部身家般的決絕光芒！

“我去回電話！”陳江河猛地站起身，聲音低沉而冰冷，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不管是陷阱還是機會……都到了掀桌子的時候了！”

他不再看那扇象征著絕望的ICU大門，也不再看蘇雪晴擔憂的眼神，轉身大步走向走廊盡頭的公用電話亭。每一步踏出，都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沉重與決絕。

窗外的暴雨依舊傾盆，沖刷著這座被罪惡和欲望籠罩的城市。陳江河的背影在慘白的燈光下拉得很長，如同即將投入風暴中心的孤狼。血色抉擇已定，復仇的齒輪，開始向著無法預知的深淵瘋狂轉動！

>【第31章完】

>【預告：致命通話！葉薇拋出怎樣的“橄欖枝”與“絞索”？陳江河如何虛與委蛇，套取關鍵情報？廢棄磚窯的雙重陷阱如何破解？蘇雪晴能否找到扭轉乾坤的“奇兵”？林曉蕓病床前微弱的生命信號，能否成為照亮黑暗的唯一曙光？秦紅梅命懸一線，陳江河的孤膽救援，能否在絕境中殺出血路？認購證的終極歸屬，省城棋局的終焉之戰，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