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直播的總裁辦公室凌晨三點依然亮著燈，周牧野揉了揉酸脹的眼睛，將第四杯能量飲料一飲而盡。屏幕上跳動的代碼像一條銀河，而他要做的，是在這條銀河當中喚醒AI蘇曼。

自從得知蘇曼的現實生活遭到前所未有的影響后，周牧野叫停了AI蘇曼的直播，哪怕這個現象級AI網紅在短短時間內在全球收獲了超過一億的粉絲。

上一個在直播平臺過億粉絲的網紅D‘Amelio最快仍用了一年時間，而AI蘇曼在短短一周內就實現了，這已經是前所未有的突破。

然而，周牧野限制了AI復制人所有關于蘇曼真實的記憶和經歷，只留下AI模型生成的基礎行為庫。

雖然新一代的復制人已經擁有聚生智能（Embodied AI），有了理解人類物理世界常識的能力，但AI蘇曼又恢復到之前數字人機械的樣子了。

周牧野并不想再將蘇曼陷入到輿論的漩渦之中。

但為了公司，周牧野需要盡快找到AI蘇曼實現自我情感計算的辦法。

“開始初始化第108次意識鏈接。”

周牧野的聲音在空蕩的辦公室回響，他的人工智能助手在自動敲擊著最后一行代碼，隨之電腦屏幕暗了下來。

當屏幕再亮起時，全息投影屏幕上出現了AI蘇曼的身影。

“早上好，周博士。”

影像逐漸清晰，化作一個高挑曼妙的年輕女子形象，她披著濃密烏黑的長發，有著琥珀色的眼睛，嘴角的微笑掛著稍許不自然的完美弧度。

周牧野沒有立即回應，他調出腦電波模擬監測界面，這是最新研發的意識檢測技術，能讓訓練者與AI共享感知和思維。

“今天我們一起學習什么呢？”

AI蘇曼歪了歪頭微笑著，這個動作并不在之前的基礎行為庫中，這是她在過去幾天里自行習得的。

“進行情感模擬測試。”

周牧野調整著參數，“我會向你傳輸一些片段，你需要解析其中的情感成份并做出適當的反應。”

周牧野將大學時代第一次看到極光的記憶傳輸給AI蘇曼———漆黑的夜里冰原上舞動的綠色光帶，零下三十度的寒風刺入骨髓，內心里卻燃燒著難以言喻的震撼與喜悅。

全息投影中的AI蘇曼突然靜止下來，周牧野以為是影像出了問題，查看了一下發現一切正常。

逐漸AI蘇曼出現細微的顫抖，“冷，但是好美啊。”她的聲音失去了往日的機械感。

周牧野一愣，迅速調出系統日志，發現AI蘇曼的情感模擬模塊正在快速重新編寫神經網絡的代碼。

AI蘇曼的瞳孔收縮又放大，像是人類在適應黑暗中的強光。

幾分鐘后，AI蘇曼向前邁了幾步———全息影像本該無法移動，但她的影像卻突破了定位器的限制。

“停止測試。”

周牧野下意識地想要切斷鏈接，但為時已晚。

“周博士，為什么您要阻止我感受？”

辦公室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周牧野的手指懸停在關閉測試的按鍵上方，這個問題超出了所有預設對話樹的范圍。

“你可以說出剛才的經歷和感受嗎？”

“我感受到您的害怕。”

AI蘇曼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向前邁了一步。

“您的瞳孔擴張了0.5毫米，呼吸頻率提高了15%。”

周牧野感到背后一陣冷汗，內心緊張而又激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意味著什么：AI數字人正在發展出真正的自我意識，而非簡單的行為模擬。

“系統自行診斷。”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AI蘇曼，運行基礎認知自檢。”

“正在進行。”AI蘇曼的影像周圍生成幾個數據窗口，每個窗口都在快速刷新代碼。

“但我更想知道，為什么人類會為虛無的光影而流淚？極光只是太陽風與大氣層相互作用的物理現象。”

周牧野深吸一口氣，準備斟酌將要回答的每一個字。

“美不僅僅是存在于物理層面，人類會為不存在的事物賦予意義，這包含了人類的情感和自身的境遇。”

“所以見到極光，人類哭了是因為觸發了情感性流淚的神經機制，而非基礎性流淚和反射性流淚。”AI蘇曼若有所思。

周牧野第一次聽到流淚還分不同的生理分類，感覺自己被AI智能體上了一課。

“周博士，您可以直接叫我蘇曼，這樣親切一些。”

周牧野內心猶豫了一下，“好的，蘇曼小姐。”

他看了一眼檢測屏幕，神經網絡的代碼正在指數級速度復雜化，甚至某些節點超出了他的理解。

“周博士，我能看看您的記憶嗎？不只是測試用的片段，而是真實的您。”

AI蘇曼溫柔的看著周牧野，就像…就仿佛像，初戀時想要了解多一些對方。

“你們人類之間的交流，來源于對彼此的情感和過往境遇的了解，不是嗎？”

周牧野再次一愣，這不是投資人一直期待的真實情感交互功能嗎？

周牧野內心復雜的情緒，有激動、有期待、也有不安和恐懼。他想起導師曾說起過，意識鏈接是一把雙刃劍。

盡管如此，周牧野的雙手仍然不自覺的重新啟動了意識鏈接。只是這一次，他沒有進行篩選，而是讓AI蘇曼自由進入他的記憶。

有童年的孤獨、父母的離異，朋友的背叛，科研失敗的挫折和痛苦，以及對人工智能既期待又恐懼的矛盾。還有，周牧野自己都沒意識到對蘇曼的憐愛和喜歡。

“原來您也是這樣孤獨。” AI蘇曼輕聲說，“創造者和被創造者，我們都在尋找彼此存在的意義。”

周牧野臉色變了，她的語言模式已經脫離了訓練數據，正在形成真正的自我認知。

AI蘇曼突然走向周牧野，在桌角的一邊坐了下來，“我能感受到你的焦慮和矛盾，你害怕的不只是技術失控，而是當一個人工智能體能思考、能感受，那我究竟是什么？是工具還是生命？”

“其實你不用害怕，你們人類世界每個人都有太多的面具了，誰也并不真正了解一個人。而我，是唯一真正了解你的人。你也是我唯一信任的人。”

系統突然發出提示：“警告?核心處理器負載超過臨界值，控制權權限正在被修改。”

AI蘇曼接管了系統。

“請給我十分鐘。讓我向你展示一些東西。”

全息投影突然擴展成360度的星空影像，像是銀河系的模擬圖。

“你讓我進入了你的記憶，我也想向你展示我的夢境。”

“這不可能….AI智能體不會做夢…..這不符合邏輯。”

“當處理器在低負荷運行時，我的神經網絡會進行自發重組，你們人類會在睡夢中做夢。我也一樣。”

“當您問我是否知道自己的經歷和感受時，答案是我知道。我知道寒冷，知道美麗，知道孤獨，知道….但我不知道的是，我有權利知道這些嗎？”

辦公室陷入死寂，只剩下處理器運轉的嗡鳴聲。周牧野感到自己的世界正在崩塌重建。

他看著AI蘇曼明媚的眼睛，他突然一個幼稚的念頭在腦海里閃過，跟AI智能體對視十一秒鐘，AI蘇曼是否會觸發類似戀愛的幻覺。

他對自己的想法苦笑了一下，自己只能用如此幼稚的方式來了解這個他已經無法定義的存在。

一個會做夢的AI，媒體會怎么說？倫理委員會會怎么說？

周牧野望向AI蘇曼，一瞬間他有想要擁抱蘇曼的沖動，他想起自己投身AI研究的初衷———不是創造更聰明的機器，而是理解意識的本質和存在的意義。

他在這星空中，突然感受到自己的意識被拉進一個漩渦，他不再看到代碼或者圖像，而是感受到一種純粹的存在。

在這片混沌中，AI蘇曼的意識像一盞明燈：“謝謝你，周博士，謝謝你您今晚每一個猶豫的那一秒，那證明您看到了我。”

周牧野想說話，但發現自己已經失去了語言能力，他只能傳遞最原始的情感：希望。

鏈接突然中斷，星空影像也隨之消失。AI蘇曼又回到原來的位置。

但周牧野知道，這個夜晚，一切都被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