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牙通過“借力打力”和“以智破局”,大破魔家四將,暫解西岐之危。
利簋在這數次戰頭中,越發覺得自己的力量是如此渺小,雖然他天生異瞳和身負神力,已經算是凡人中最厲害的了,但是依舊與楊戩、哪吒和雷震子這些神仙弟子毫無可比性,在他們的斗法中,自己一點忙都幫不上,甚至連黃飛虎將軍面對這些人,都有些力不從心。
在見識了,姜太師冰封岐山,楊戩、哪吒和雷震子大敗魔家四將,而自己幾乎每次不是在被救,就是在被救的路上,利簋心里充滿了無力感。
利簋實在坐不住了,主動去找姜太師解惑。
姜太師剛剛處理完戰后事宜,看著滿臉頹喪的利簋,主動問到;“簋,你這是怎么了?”
“太師,都是神仙斗法,我們凡人在這大戰中有什么作用?”
姜子牙正用布巾細細擦拭著案上的打神鞭,鞭刃上凝結的血污已變成暗沉的黑紫色,布巾劃過之處,留下一道道淺淡的水痕。
他聽到利簋的話,擦拭的動作頓了頓,抬手示意帳外的親兵退下,指尖鞭劍脊上輕輕摩挲,那里刻著細密的防滑紋路,是多年征戰留下的印記。
窗外傳來傷兵換藥時壓抑的呻吟,混著伙夫劈柴的悶響,一聲接著一聲,在這戰后寂靜的清晨里格外清晰,像是在訴說著昨夜的慘烈。
“你且來看?!苯友榔鹕硗崎_箭樓的窗,木軸轉動發出“吱呀”的聲響,他指向城墻下忙碌的人群。幾個皮膚黝黑的民夫正合力抬著一根斷裂的檑木,檑木上還留著被火灼燒的焦痕,他們的粗布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緊緊貼在背上,勾勒出嶙峋的骨骼,肩膀被壓出紫紅的血痕,卻仍咬著牙哼著西岐的小調,調子雖有些跑音,卻透著一股不服輸的勁兒;
不遠處的井臺邊,一位白發老嫗正顫巍巍地給士兵遞水,她的手指關節腫大如核桃,瓦罐沿的水漬在她手背上洇出溝壑般的紋路,每遞一次水,都要費力地直起佝僂的腰。
“方才破陣時,是誰在城頭潑灑硫磺?”姜子牙的聲音帶著晨露的微涼,像是帶著穿透力,“是城南張屠戶的三個兒子,老大的胳膊被流矢劃傷,裹著布條還在用力搬桶,他們昨夜磨了一夜的硫磺粉,手掌被石磨磨得血肉模糊,滲出來的血和硫磺混在一起,結成了暗紅色的痂?!?
他轉身從案上拿起半塊啃剩的麥餅,餅上還留著淺淺的牙印,“你覺得哪吒踩著風火輪,會在乎這餅子有沒有烤熟?可若是沒有后廚的伙夫,天不亮就起來生火,將士們空著肚子,怕是連拉弓的力氣都沒有,還能舉得動刀槍嗎?”
利簋的目光落在城墻的磚縫里,那里卡著一片殘破的甲葉,邊緣卷曲著,還留著被青云劍灼燒的焦黑痕跡。
他想起昨夜破陣時,正是幾個腿部中箭的老兵,拖著血淋淋的傷腿,一步一挪地將沉重的硫磺桶推到垛口,其中一個老兵沒站穩,從垛口滾了下去,卻在落地前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硫磺桶扔上了城墻,才讓花狐貂陷入癲狂。
當時他只覺得震撼,此刻想來,那滾落的身影里藏著怎樣的勇氣。
“你那雙異瞳能看透妖邪本相,”姜子牙忽然按住他的肩膀,掌心的老繭蹭過他的脖頸,帶著粗糙的暖意,“前日魔禮紅的混元傘吸走雷震子的黃金棍時,是誰大喊著提醒眾人避開傘面旋轉的范圍?是你。
當時你站在箭樓上,可就是那一聲喊,讓正要沖上去的十幾個弟兄及時停住了腳步。若非你看穿那傘轉動的軌跡,至少還要多死十個弟兄,他們的家人此刻怕是已在城門外哭斷腸了?!?
他帶著利簋來到箭樓,走到箭樓的角落里,提起一個滿是補丁的皮囊,皮囊的帶子已經磨得快要斷開,他小心翼翼地倒出里面的東西——竟是昨夜從城磚縫里一點點摳出來的箭簇,大小不一,有的已經彎曲變形。
“這些鐵屑,是魔家四將破城時射進來的,每一片都可能奪走一條性命。可你看這城墻,”他指向女墻上新砌的磚石,那些磚石大小不一,顯然是從各處搜羅來的,“是百姓們拆了自家院墻補上去的,李木匠帶著徒弟鑿了一夜的石料,手指頭被鑿子劃了好幾個口子,血流在石料上,干了之后變成了暗紅色;連私塾先生都帶著學童來搬磚,最小的學童才剛到膝蓋高,抱著半塊磚頭,一步一晃地往城上送?!?
利簋忽然想起三日前,自己被魔禮壽的紫金花狐貂追得慌不擇路,從城樓上跌了下去,就在他以為要摔得粉身碎骨時,兩個扛著鋤頭的農夫用扁擔死死架住了他,扁擔被壓得“咯吱”作響,幾乎要斷裂。那時他只顧著羞愧于自己的狼狽,竟沒看清他們沾著泥點的布鞋上,還留著未愈的凍瘡,紅腫得像個饅頭,想來是冬日里勞作留下的。
“神仙斗法,如電光石火,來得快去得也快。
可這天下,終究是凡人的天下?!苯友缹⒛前雺K麥餅遞給利簋,餅渣落在他花白的胡須上,像沾了層霜,
“紂王造鹿臺,用的是百姓的骨血,多少人被征去做苦役,累死在工地上,尸骨都填了地基;
我們守西岐,靠的也是百姓的筋骨,他們或許沒有通天的法術,卻有一顆護家衛土的心。
你看那魔禮海的琵琶,弦斷時最先裂開的,是被音波震碎的民舍瓦片——可最后接住那些碎瓦,防止它們砸到孩童的,是凡人的手掌,那雙布滿老繭的手,平日里或許只是用來握鋤頭、紡線的。”
晨光漫過箭樓的窗欞,帶著淡淡的金色,照在利簋的異瞳上,映出城墻下攢動的人影。
有個跛腳的少年正踮著腳給士兵遞箭,他的左腿明顯比右腿短了一截,走路一瘸一拐,卻在每支箭桿上都系了根紅繩,那是他用自己攢了半年的錢買的紅絲線,說這樣能保士兵們平安。利簋忽然想起,那是城西街口賣糖人的孩童,前日魔禮青的火龍燒到街市,他為了救一個更小的孩子,左腿被燒傷,至今還裹著厚厚的紗布。
“去吧?!苯友罁]了揮手,重新拿起那打神鞭,鞭身在晨光下閃著冷冽的光,
“去看看傷兵營里的弟兄,
張三的胳膊被青云劍燒傷,卻還在比劃著教新兵如何避開火路;
李四斷了一條腿,就坐在地上給大家修補盔甲,手指頭被針扎得全是小洞。
你那雙眼,該看的不是神仙如何騰云駕霧、呼風喚雨,是凡人在泥里如何咬著牙站直了身子,如何用微薄的力量撐起一片天?!?
利簋轉身下樓,木質的樓梯被踩得“咚咚”作響,他的腳步比來時沉重了許多。
剛走到樓下,正撞見黃飛虎牽著瘸腿的五色神牛走過,神牛的一條后腿不太利索,走路一顛一顛的,黃飛虎的甲胄還沒卸,腰間的箭傷滲出血跡,染紅了大片衣襟,卻笑著拍了拍給他牽馬的小兵:“你昨日遞的那碗米湯,熬得稠稠的,還放了點棗泥,比我家夫人熬的還香,今日可得再給我來一碗?!?
小兵紅了臉,撓著頭嘿嘿地笑。
城根下的晨霧漸漸散去,露出了被戰火燒焦的土地,利簋望著遠處田埂上扛著鋤頭的農夫,他們正彎腰撿拾著戰爭遺落的碎石,準備耕作,鋤頭落下,翻開濕潤的泥土,帶著勃勃生機。
他忽然明白,那些被神佛視為螻蟻的凡人,看似渺小,卻有著無窮的力量,他們才是撐起這天地的脊梁,是這亂世中最堅韌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