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城的暮色仿佛被血浸染,殷紅如泣,聞仲立于太師府的庭院中,望著天際那輪將墜未墜的殘陽,心中泛起一絲不祥的預感。連日來,前線戰報如雪片般飛來,商軍在與西岐的交鋒中屢屢受挫,每一份戰報都似一把利刃,剜著他的心。可他始終堅信,憑借大商深厚底蘊與麾下猛將,定能扭轉乾坤。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庭院的死寂。一名滿身血污的傳令兵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手中的軍報被鮮血浸透,字跡模糊不清。“太師!太師!”傳令兵聲音嘶啞,帶著哭腔,“張桂芳將軍……張桂芳將軍自刎殉國了!”
聞仲如遭雷擊,身形晃了晃,險些站立不穩。手中緊握的雌雄雙鞭“當啷”一聲墜地,在青磚上砸出清脆的聲響。他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傳令兵,“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張將軍力戰西岐眾將,寡不敵眾,為保大商尊嚴,自刎于陣前……”傳令兵哽咽著,將軍報遞上。
聞仲顫抖著接過軍報,展開的瞬間,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抽空了他全身的力氣。眼前浮現出張桂芳魁梧的身影,那個曾在他面前立下赫赫戰功、豪情萬丈的猛將,竟落得如此下場。“即使會敗,也不至于落到此田地呀!”聞仲喃喃自語,聲音中滿是痛苦與不甘。
他踉蹌著走到石凳旁坐下,蒼老的面容上寫滿了悲愴。大商的江山,他守護了半生,看著它從鼎盛走向如今的風雨飄搖。魯雄兵敗被殺,如今張桂芳又自刎殉國,這接連的打擊,讓他難以承受。
庭院中的風突然變得刺骨,卷起地上的落葉,在空中打著旋兒。聞仲望著天空,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看到了大商搖搖欲墜的未來。他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卻渾然不覺。“我聞仲,定要力挽狂瀾!”他在心中暗暗發誓,可聲音卻透著前所未有的疲憊與絕望。
……
聞太師手中的雌雄雙鞭重重砸在案幾上,青銅鑄就的案角迸出火星。他瞇起鷹隼般的眼睛,凝視著跪在階下的老將魯雄:“此番西征,五萬精兵盡付于你。若不能踏平西岐,休來見我!”
魯雄佝僂的脊背突然挺直,雪白的胡須在燭火中泛著金屬般的冷光。他骨節嶙峋的雙手重重抱拳,青銅護腕與鎧甲相撞發出清越聲響:“太師放心!那姜子牙不過是磻溪釣叟,縱有幾分歪門邪道,在我大商數萬精銳面前也不過土雞瓦狗!末將此番出征,定要將他的首級高懸朝歌城頭,以儆效尤!”
話音未落,案上的青銅燭臺突然劇烈搖晃,燭淚順著蟠龍紋蜿蜒而下,在青磚地上凝成暗紅血珠。
秋風裹挾著滾燙的黃沙,如同千萬把細刃般掠過岐山赭紅色的巖壁,發出凄厲的嗚咽。五萬商軍的玄色旌旗在風中獵獵作響,青銅鑄就的饕餮紋旗桿扎根在龜裂的土地上,密密麻麻的黑旗從山腳蔓延至天際,宛如一片吞噬天光的烏云,將岐山籠罩在壓抑的陰影之中。
魯雄身披九吞八扎連環鎖子甲,玄色披風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他手扶腰間嵌著饕餮紋的青銅劍,站在三丈高的牛皮中軍帳前。
蒼老的面龐在搖曳的火把光影中忽明忽暗,渾濁的眸子里閃爍著狠厲的光芒,死死盯著遠處西岐城頭飄揚的杏黃旗。那旗幟上繡著的“周”字,在暮色中泛著刺目的金光,仿佛在無聲地挑釁著殷商的威嚴。
“傳令下去,”魯雄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蒼老的嗓音在空曠的營地上回蕩,驚起一群棲息在枯樹上的寒鴉,“明日卯時攻城,讓這些叛賊知道,天威難犯!”話音未落,帳中眾將早已轟然應諾,甲胄碰撞聲與兵器出鞘聲交織成一片肅殺的樂章。
魯雄率軍抵達岐山時,正值夏末秋初,他認為西岐地處西陲,氣候溫和,且周軍兵力弱于商軍,因此未做防寒準備。
唯有副將費仲,這位素來油滑世故的權臣,此刻卻面色凝重。
他松開了摩挲著象牙笏板的手,抬頭望著天邊翻涌的鉛云。那些云層厚重得仿佛能滴出水來,隱隱有青色電光在云縫間閃爍。
不知為何,一股寒意順著他的脊椎緩緩爬上后頸,仿佛預示著即將到來的風暴,遠比眼前的戰事更加可怕。
他下意識地裹緊了身上的狐裘,卻依然無法驅散心底那股莫名的不安。
子夜時分,天穹似被撕開道裂隙。姜子牙道袍上的云紋在雷光中若隱若現,手中打神鞭泛起幽藍光芒,蛇形鞭身竟微微震顫,似已感知到即將迸發的威能。
他踏罡步于岐山之巔,十二道青銅卦盤環繞周身,符文在雨水沖刷下愈發猩紅。
“吾奉元始天尊敕令,借北方壬癸水,布周天寒煞陣!“聲如洪鐘穿透雨幕,道袍下擺獵獵作響。東南方突然傳來龍鳴般的嘶吼,云層深處探出九條冰藍色巨蟒虛影,蟒尾攪動云層化作漩渦。
商軍營地的火把瞬間熄滅,豆大的雨點裹挾著冰晶砸在牛皮帳篷上,眨眼間帳篷檐角便垂下晶瑩冰棱,遠處傳來士卒被凍僵的慘叫混著兵器墜地的脆響。
“將軍!這雨……怎這般冰冷?“一名士卒哆哆嗦嗦地掀開帳簾,粗布披風上凝結的冰碴簌簌掉落。油燈在穿堂風中劇烈搖晃,將魯雄蒼老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他猛地掀開錦被,寒意瞬間順著腳踝竄上脊梁——帳外原本淅淅瀝瀝的雨聲,不知何時竟變成了細碎的冰棱相撞聲。
推開帳門剎那,凜冽寒風裹挾著冰晶撲面而來。
魯雄望著半空懸浮的雨絲,瞳孔驟然收縮——那些本該墜落的水珠,竟在半空凝結成半透明的六角冰晶,折射著詭異的幽藍微光。落地時已化作鵝毛大雪,轉眼間就在泥地上積起三寸厚的雪毯。他踉蹌著扶住旗桿,指尖剛觸到旗桿便傳來刺骨寒意,白發在冷風中瞬間覆滿寒霜,連胡須都結出晶亮的冰珠:“這、這是何妖術?“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戰馬凄厲的嘶鳴,驚起一片被凍僵的寒鴉。
朔風卷著鐵砂般的雪粒抽打在青銅甲胄上,五萬商軍的營地已化作一片哀嚎的冰窟。青銅戈矛凝著尺長冰棱,連牛皮箭囊都脆得一觸即裂,士卒們呼出的白氣在眉睫間結成冰晶,連眨眼都扯得皮肉生疼。
突然,岐山北麓傳來悶雷般的戰鼓,三十六面玄色纛旗刺破雪幕——姜子牙身披九旒杏黃旗,胯下四不像踏著碎瓊亂玉昂首嘶鳴,三千虎賁軍身披熊羆皮襖,手中的松明火把映得雪粒赤紅如血。火光照亮他們腰間的武器,每一步沖鋒都在雪地上烙下焦黑的印記,宛如一條撕裂寒夜的赤龍直撲商軍大陣。
“降者免死!”楊戩的三尖兩刃刀劈開凍僵的盾牌,哪吒的風火輪碾過冰面,火尖槍所到之處,商軍士卒如同朽木般倒下。
魯雄揮舞著長劍,卻發現劍鋒早已被凍得發脆,“咔嚓”一聲斷成兩截。
黎明時分,雪停了。岐山腳下,商軍的尸體被凍在冰層中,宛如一座巨大的冰雕。
魯雄被繩索捆著押到姜子牙面前,他望著這位白發道者,眼中再無輕蔑:“老夫縱橫沙場四十載,今日方知,人力終難抗天命……”
姜子牙長嘆一聲,揮動打神鞭:“斬!”寒光閃過,魯雄的首級墜入雪地,鮮血在冰面上暈開,如同一朵盛開的紅梅。
遠處,殘部商軍的哭喊在冰原上回蕩,與岐山的風聲交織成一曲亡國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