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晨光熹微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將李斌從混沌的夢境中拽出。

只見他猛地睜開眼，額間還沁著細密的冷汗，仿佛昨日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一般。

李斌試著活動了一下筋骨，發現雖然四肢仍有些綿軟，但至少行走已無大礙。

隨后，他便披上床邊疊放整齊的粗布外衫向門口走去。

“吱呀——”

木門開啟的聲響驚飛了檐下的麻雀，晨霧繚繞中，老者佝僂的身影顯得格外單薄，身后站著那個叫小蝶的少女。

兩人腳邊擱著兩個鼓鼓囊囊的包袱，粗麻布上還沾著未干的露水。

老者布滿血絲的眼睛在看到李斌的瞬間亮了起來。

隨即他顫巍巍地拱手行禮，粗糲的指節上還纏著昨夜包扎的布條：“少門主，老奴...”

話未說完，小蝶不自覺地攥緊了手中包袱的系帶，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見狀，李斌連忙上前，雙手穩穩托住老者欲要下拜的臂膀。

“老人家切勿如此，若是有話請直說就是。”

老者渾濁的眼中泛起漣漪，干裂的嘴唇哆嗦了幾下，終是啞聲道：“少門主，此處雖然隱蔽，卻難保天下會的鷹犬不會嗅到蹤跡...”

隨即，老者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死死攥住李斌的腕子，“老奴已備好車馬，今日務必請您啟程前往中州！只要踏入中州地界...”

話未說完便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老者佝僂的脊背彎得更低了。

待氣息稍稍平緩，他突然將身后少女拉到跟前。

“這是老奴的孫女小蝶，今后便由她伺候少門主，若是少門主有何差遣盡管吩咐她。”

李斌這才看清少女面容，約莫二八年華，杏眼明眸本該顧盼生輝，此刻卻凝著層冰霜。

當他目光與之相接時，少女立刻別過臉去，像只被強按著低頭喝水的小貓。

“老人家，您對我有救命之恩，這如何使得…”

李斌話音未落，遠處驟然響起一陣悶雷般的馬蹄聲。

“沖進去，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聽到村口傳來的動靜，老者臉色驟變，聲音不由的凝重起來：“天下會的追兵這么快就來了...快，小蝶帶少門主快走！”

隨后，老者從懷里取出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塞給了李斌。

李斌剛要說話，突然一陣凄厲的慘叫聲傳來，緊接著便是此起彼伏的馬蹄聲和喊殺聲。

“來不及了，快走，小蝶，記住我說的話！”

小蝶渾身發抖，卻死死咬住下唇直到滲出血絲。

她突然拽住李斌的衣袖，力道大得幾乎要將其撕裂。

“走啊！”

少女的聲音帶著哭腔，眼角泛紅卻倔強地不讓淚水落下。

老者最后望了一眼孫女，佝僂的身軀在轉身的瞬間繃直，如同一柄塵封多年的寶劍驟然出鞘。

村子里，天下會弟子猩紅的衣袍在火光中翻飛，刀光過處，鮮血灑在路邊的花草上。

老者雙目赤紅，喉間迸發出不似人聲的怒吼，雙掌泛起詭異的青灰色。

“砰！砰！砰！”

三名天下會弟子如斷線風箏般倒飛出去，胸骨凹陷處赫然印著焦黑的掌印。

余下眾人驚駭欲退，卻見老者身形如鬼魅，掌風過處竟帶起刺耳的音爆。

“好個老匹夫！”

馬背上的燕十四眼中精光暴漲，腰間長劍“滄啷”出鞘，劍尖在空中劃出一道凄冷的弧光，這一劍快若閃電，直取老者咽喉要穴。

“鐺！”

金石相擊之聲震徹四野。

老者竟以肉掌硬撼劍鋒，掌鋒與劍脊相擊處迸濺出耀目火花。

燕十四只覺虎口發麻，心頭大駭——這枯瘦老者內力竟渾厚如斯！

“鐵掌翻云！”

老者須發皆張，雙掌陡然化作漫天掌影，燕十四連連后退，劍招竟被剛猛掌風生生壓制。

村中青石板在兩人勁氣激蕩下紛紛碎裂，煙塵中但見兩道身影快得只剩殘影。

“好！好！好！”燕十四突然縱聲長笑，劍勢陡變。

“奪命十三劍！”

剎那間，劍光如銀河傾瀉。

第一劍挑破老者衣袖，第二劍在其肩頭綻開血花，待到第十三劍刺出時，老者踉蹌后退，胸前已是一片猩紅。

“鐵掌陳青云？”

燕十四劍尖抵住老者咽喉，突然瞳孔驟縮，“三十年前縱橫江南的鐵掌陳青云？你竟甘為李家奴仆？！”

老者咳著血沫仰天大笑，染血的胡須在風中顫動：“陳青云早死了......老朽只是......李家一條老狗......”

話音未落，只見他突然暴起，鐵掌直拍燕十四天靈蓋。

“找死！”燕十四手中劍光一閃，長劍瞬間便洞穿了陳青云的咽喉。

小蝶拽著李斌在密林中狂奔，枯枝劃破她的衣衫，在裸露的手臂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突然，一聲凄厲的長嘯從村中傳來，少女的腳步猛然踉蹌，整個人跪倒在腐葉堆里。

只見她死死攥著胸前的衣襟，指節發白，喉嚨里發出悲痛的嗚咽。

李斌看見她后背劇烈起伏，卻倔強地不肯哭出聲來。

“走！”

片刻過后，小蝶猛的轉身，只見她眼中噙著的淚水倔強的不肯落下。

隨即，兩人便在山林之中疾速狂奔，就在兩人剛剛鉆進一處隱蔽的山洞之際，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分頭搜！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洞內，小蝶死死捂住李斌的嘴。黑暗中，她能清晰的感覺到他急促的呼吸噴在自己手心，溫熱而潮濕。

追兵的身影幾次從洞口掠過，最近的一次，她甚至能看清對方臉上猙獰的刀疤。

待腳步聲漸遠，小蝶剛要松口氣，突然——

“咔嚓”一聲輕響。

李斌不慎踩斷了一根枯枝。

“在那邊！”

尖銳的哨聲響徹山林。

小蝶臉色煞白，猛地從腰間抽出那柄刻著飛鳥紋的短刀。

“跟我來！”她拽起李斌就往山洞深處跑去。洞內越來越窄，尖銳的鐘乳石劃破兩人的衣衫。

前方突然出現一絲亮光。

“有出口！”李斌驚喜道。

兩人鉆出山洞的剎那，卻同時僵在原地——面前是深不見底的懸崖，而身后，五名紅衣刀客已經堵住了退路。

“跑啊，怎么不跑了？”為首的刀疤臉獰笑著逼近。

小蝶將李斌護在身后，將短刀握在掌心，她突然想起爺爺教她這一招時說的話：“飛鳥回翔，向死而生。”

“記住，”她低聲對李斌道，“我數到三，你就往右跳。”

“什么？那里是懸——”

“一！”

刀疤臉已經舉起了鬼頭刀。

“二！”

李斌這才注意到，懸崖右側的云霧中，隱約可見一根粗壯的藤蔓。

“三！”

小蝶突然揚手灑出一把石灰粉，在追兵捂眼的瞬間，她反手一刀刺入最近敵人的咽喉。

“跳！”

兩人縱身躍向藤蔓的剎那，一柄飛刀破空而來，深深扎入小蝶后背。她悶哼一聲，卻死死抓住藤蔓不放。

懸崖上，燕十四負手而立，冷眼看著兩人消失在云霧之中。

“堂主，要追嗎？”

“不必，”燕十四摩挲著劍柄上的一道舊痕，那是方才與陳青云交手時留下的，“下面是毒龍潭，憑他們兩個人活不過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