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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雙龍競訪云深閣

  • 未竟山河
  • 宋元明清唐
  • 6626字
  • 2025-07-19 09:26:26

【風(fēng)起洛陽,雙龍競逐】

趙宣被收押京兆府后,洛陽城的秋陽依舊鋪在朱雀大街的青石板上。金風(fēng)卷著酒樓幌子打旋,駝隊的銅鈴撞碎丹桂香,看似與往日無差——可只有局中人知道,廣通渠那柄染血的劍,已在朝堂的潭水里攪起了永不消散的渦旋。

這場渦旋的中心,是“云深閣”。

一個僅憑密信便掀翻廣通渠貪腐案的神秘組織,一個讓宰相沈儒都忌憚三分的江湖勢力,此刻成了儲位之爭的“破局利刃”。誰能攥住這柄利刃,誰就能將對方的軟肋釘在朝堂的梁柱上。

東宮承恩殿的鎏金銅爐里,龍涎香燒得正烈,煙氣在梁上繞成張牙舞爪的龍形。太子魏勇背對著殿門,玄色蟒袍的下擺掃過鋪著白狐裘的地面,留下道淺痕——他盯著窗紙上自己的影子,指節(jié)在窗欞上掐出五個月牙印。

“梁鈺。”

屏風(fēng)后轉(zhuǎn)出的青年錦袍上繡著金線流云,正是國舅堂弟梁鈺。他接過太子遞來的玉牌時,指腹在“東宮”二字上蹭了蹭,眉宇間的傲氣比殿角的鎏金柱還灼眼:“殿下放心,區(qū)區(qū)云深閣,不過是群懂些旁門左道的江湖人。”

魏勇緩緩轉(zhuǎn)身,眼底的紅血絲還沒褪盡,卻淬著比刀鋒更冷的光:“孤要你去伏牛山。”他指尖重重敲在案上的密信上,那是剛從廣通渠案宗里抽出來的、關(guān)于云深閣的零碎記錄,“告訴那位‘百曉生’,東宮能給的,比他在江湖上能得的多十倍。”

“金錢堆到能埋了伏牛山,權(quán)勢夠他當(dāng)半個洛陽王,”魏勇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帝王家獨(dú)有的貪婪,“只要他肯入東宮,孤登基后,除了龍椅,他要什么,孤便給什么。”

梁鈺將玉牌揣進(jìn)懷里,錦袍摩擦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刺耳:“殿下忘了?梁家在江湖上的眼線,比云深閣的密探還多。不出三日,屬下定讓那百曉生捧著名冊來叩門。”

他轉(zhuǎn)身時,腰間的玉帶撞在門環(huán)上,叮當(dāng)作響,像在為這場豪賭敲開場鑼鼓。魏勇望著他的背影,忽然低笑——笑聲撞在龍涎香的煙氣里,竟多了幾分猙獰。

晉王府,靜思齋

與東宮的金輝不同,晉王府的靜思齋只點(diǎn)著盞油燈。豆大的光落在案上的舊劍上,照出劍脊上斑駁的刻痕——那是魏廣當(dāng)年在北疆戍邊時,被蠻族彎刀劃下的印記。

他用麂皮細(xì)細(xì)擦拭劍刃,動作慢得像在拆解一盤棋。燈花爆了聲輕響,映出他身后蘇先生的灰衫角。

“東宮動了。”魏廣的聲音混著劍油的氣息,“梁鈺帶著三車黃金,往伏牛山去了。”

蘇先生的手指在《孫子兵法》的書頁上點(diǎn)了點(diǎn),墨字被油燈熏得發(fā)褐:“太子以利誘人,卻不知云深閣閣主若圖金銀,何必將十萬兩賑災(zāi)銀送還江南?”

魏廣抬眼時,油燈的光在他瞳孔里跳了跳。他忽然將劍往案上一擱,劍鞘撞在硯臺邊,濺出幾滴墨:“所以孤要你去說的,不是‘孤能給什么’,而是‘孤懂什么’。”

他起身時,長衫掃過堆滿卷宗的木架,幾本舊賬冊嘩啦啦墜地——那是他這些年收集的、關(guān)于云深閣出手的記錄:淮南十三連環(huán)塢滅門案、嶺南鹽梟私通倭寇案……每一頁都寫著“不戀財帛,只問公道”。

“告訴百曉生,”魏廣的指尖劃過賬冊上“楓華谷舊案”的批注,聲音輕得像燈芯在燃燒,“東宮給的是富貴,孤給的是棋秤。他若愿執(zhí)黑子,孤便給他當(dāng)這盤棋的天元。”

蘇先生彎腰撿賬冊時,看見最底下那頁寫著魏廣的筆跡:“云深閣所求,在天下棋局,不在一域得失。”他忽然懂了——晉王要的從不是拉攏,而是與那位百曉生的“棋逢對手”。

兩撥人馬幾乎在同一時刻出了洛陽城。

梁鈺的車隊插著東宮幡旗,黃金的反光在官道上拖出長長的亮帶,隨從的馬蹄踏碎晨露時,都帶著“勢在必得”的響;蘇先生的青布馬車卻只載著半車舊書,車輪碾過石子路的聲息很輕,像怕驚擾了伏牛山的霧。

他們的目的地相同,路線一致,卻像兩道永不相交的光——一道在明,用金銀鋪就前路;一道在暗,以棋理叩問山門。

伏牛山的輪廓在遠(yuǎn)處越來越清晰,云霧纏著山尖,像藏著無數(shù)雙眼睛。誰也不知道,那位居于云深不知處的百曉生,會伸手接住哪一方遞來的橄欖枝。

而山腳下的風(fēng),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向了。

【山門之外,文武暗斗】

伏牛山的秋霧像被揉碎的棉絮,把“聞道茶館”裹得只剩個輪廓。檐角銅鈴在風(fēng)里晃,聲音被霧濾得發(fā)悶,倒像是誰在暗處敲著啞鐘。茶館里飄著老茶的焦香,混著山澗的潮氣,在梁上繞成繩——這繩一頭拴著東宮的金錠,一頭拴著晉府的折扇,正被穿堂風(fēng)拽得緊繃。

梁鈺的錦袍在晨光里泛著流金,他踹開竹簾時,腰間玉帶撞在門框上,“當(dāng)啷”一聲驚飛了檐下的山雀。身后隨從捧著的禮盒堆得老高,紅綢裂了道縫,露出里頭金元寶的弧光,把“東宮”二字的氣焰燒得噼啪響。

“掌柜的!”他將一錠馬蹄金拍在八仙桌上,茶盞震得跳起半寸,滾燙的茶水濺在桌面上,燙出圈淺痕,“太子駕前使者在此,速報你家閣主!”

掌柜是個眉發(fā)皆白的老者,正用粗布擦著把紫砂壺,壺嘴噴出的熱氣模糊了他溝壑縱橫的臉。“客官稍坐。”他指尖在壺身上轉(zhuǎn)了個圈,壺蓋與壺身相碰,發(fā)出“咔”的輕響,“云深閣的規(guī)矩,得等。”

“等?”梁鈺嗤笑一聲,靴底碾過地面的碎茶,末了又碾出個淺坑,“洛陽城里,東宮的儀仗過處,連知府都得跪迎。你這破茶館,也配讓太子的人等?”

角落里突然響起折扇輕搖的聲響。蘇先生一襲灰衫,正就著晨光看本泛黃的茶經(jīng),書頁上的批注比茶漬還淡。“梁公子這話差了。”他抬眼時,扇骨在掌心敲出輕響,“伏牛山的霧,可比洛陽的官規(guī)厚多了——連太陽都得等它散了才肯露面,何況人?”

梁鈺認(rèn)得此人是晉王身邊的謀士,臉色更是難看:“蘇長青,你什么意思?莫非你晉王府,也要來與我東宮爭人不成?”蘇先生微微一笑:“談不上爭。只是聽聞百曉生之名,我家殿下心向往之,特命在下前來請益罷了。各憑機(jī)緣,各憑機(jī)緣。”

兩人目光撞在一處,火星子似要把茶館的霧氣點(diǎn)著。老掌柜忽然放下茶壺,往門外努了努嘴。

晨光穿破霧簾,照見兩個藥農(nóng)正揪著株紫莖草藥撕扯。那草葉片沾著崖壁的泥,根須纏著血絲——正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龍涎草。穿草鞋的漢子額角淌血,嘶啞喊道:“明明是我先看見的!”穿麻布的卻攥得更緊:“可它長在我家地界的崖上!”

“閣主有令。”老掌柜的聲音混著茶香漫開,“誰先平了這樁爭執(zhí),誰便先上山。”

梁鈺眼底閃過不屑。他摸出張銀票拍在藥農(nóng)面前,票面的“百兩”二字被晨光鍍得發(fā)亮:“這草,本公子買了。錢你們分,再吵,打斷腿!”

穿草鞋的藥農(nóng)瞅瞅銀票,又瞅瞅同伴滴血的指節(jié),喉結(jié)滾了滾沒說話。穿麻布的卻突然啐了口帶血的唾沫:“俺們爭的是口氣,不是銀子!”

梁鈺的臉?biāo)查g沉得像鍋底,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

蘇先生這時緩步走出,先給兩人各遞了塊黑膏藥,才蹲下身看那龍涎草。草根處果然纏著兩根須,像雙生的手指緊緊扣著。他忽然笑了,指腹輕輕撫過草葉上的晨露:“老鄉(xiāng),這草分不得。”

他指著崖壁的方向:“你們瞧,那石縫里還有株小苗——原是同根生的。不如先栽回原處,等來年長出新苗,再分如何?”

穿草鞋的愣了愣:“可……可這草能救命……”

“我家殿下說了,”蘇先生從袖中摸出個藥瓶,瓷瓶在晨光里泛著潤光,“晉王府的藥圃里,有比龍涎草更管用的方子。只要你們肯合力照看這株草,日后藥材行的活計,我包了。”

兩個藥農(nóng)對視一眼,攥草的手緩緩松開。草葉上的露珠滾落在地,洇出個小坑,倒比梁鈺的銀票更顯分量。

梁鈺正欲發(fā)作,身后卻傳來衣袂破風(fēng)的輕響。

青鳥不知何時立在檐下,青衫沾著霧水,手里的錦囊泛著冷光。她睫毛上凝著霜,開口時像有碎冰落地:“閣主說,二位的‘誠意’,他瞧見了。”

她將錦囊分別遞出,袋口的絲線在風(fēng)里打了個結(jié):“人,今日不見。這錦囊,帶回去給殿下吧。”

她的聲音清冷如玉,不帶一絲情感,卻自有一股令人不敢違抗的威嚴(yán)。

梁鈺和蘇先生都愣住了。他們誰也沒想到,自己精心準(zhǔn)備的手段,竟換來這樣一個“閉門羹”的結(jié)果。他們接過錦囊,只覺得入手沉甸甸的,仿佛裝著的不是書信,而是各自君主的顏面和自己的前途。

青鳥說完,便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去。蘇先生卻忽然開口,躬身一揖:“姑娘留步。在下有一事不明,還望姑娘解惑。”青鳥停下腳步,淡淡道:“說。”“在下敢問,那兩位藥農(nóng)之事,究竟該如何解,才合閣主心意?”

青鳥回頭,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能洞穿人心。她緩緩道:“閣主說,‘利刃可斷金石,不可斷流水;權(quán)勢可奪人命,不可奪人心。’”“那龍涎草,本是一株雙生,根莖相連。二位若能放下爭奪之心,俯身細(xì)看,便知此題,本無解,亦無需解。”

說完,她身形一晃,已消失在山道的薄霧之中,只留下梁鈺和蘇先生,呆立當(dāng)場,面面相覷,臉上皆是一陣青一陣白。他們這才明白,自己從一開始,便被這位神秘的“百曉生”,狠狠地戲耍了一番。

【暗流洶涌,棋盤再亂】

夜漏已過三刻,洛陽城的秋蟲早已斂了聲息。宰相府書房的燭火卻仍如孤星般懸著,將沈儒的影子拉得老長,貼在泛黃的卷宗上——那是廣通渠案的全部宗卷,墨跡被燭淚浸得發(fā)烏,像極了他此刻的心境。

沈儒身著青布便袍,領(lǐng)口松垮地敞著,露出頸間松弛的皮肉。他維持著俯身看卷的姿勢已近一個時辰,指腹在“李德明”三個字上反復(fù)摩挲,紙頁被蹭出毛邊,仿佛這樣就能將那個被趙宣斬落的棋子重新按回棋盤。案上的濃茶涼透了,茶梗沉在杯底,像一群失了勢的僚屬,透著股頹敗的澀味。

“廣通渠……李德明……”他低聲念著,喉結(jié)滾得極慢。燭光在他眼底跳蕩,映出的不是悲戚,而是一種被鈍刀割肉般的隱忍——那是他埋在運(yùn)河體系里最聽話的一顆棋,貪財、蠢笨,卻勝在對自己言聽計從。多年來,通過這顆棋,他左手攥著漕運(yùn)的銀流,右手牽著工部的器械,連戶部的賬冊都能悄悄改得如他心意。

可趙宣那一劍,不僅斬了李德明,更在他精心織就的網(wǎng)墻上捅了個窟窿。

更讓他如芒在背的,是白日里魏建帝那句輕飄飄的“卿親自督辦此案”。

沈儒忽然低笑出聲,笑聲撞在書架上,驚起藏在典籍后的飛蛾。他太懂帝王心術(shù)了——這哪里是信任,分明是將一把燒紅的烙鐵遞到他手上,逼他親手剜掉自己的肉。查淺了,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查深了,工部那幾個與李德明勾連的門生、戶部那幾筆經(jīng)他手洗白的贓銀,都會像爛瘡般翻出來。

“老爺。”管家的腳步聲踩著地板的縫隙進(jìn)來,捧著盞新沏的熱茶,青瓷杯沿凝著細(xì)汗,“工部王大人那邊回話,說賬目都清干凈了。那幾個七品小官的‘罪證’也備妥了,只等您點(diǎn)頭。”

沈儒沒接茶,指尖在案上敲出輕響:“周顯那邊呢?”

“周大人說,他連夜把與李主事往來的信函都燒了,灰燼拌了朱砂,埋在后院老槐樹下。”管家的聲音壓得極低,“他還說,只要熬過這陣,憑他在戶部的根基,……”

“糊涂!”沈儒猛地抬眼,燭火在他瞳孔里炸開,“他當(dāng)趙宣斬李德明是私怨?當(dāng)云深閣遞那封賬冊是偶然?”他抓起案上的硯臺,又緩緩放下——硯底刻著的“臣心如水”四個字,被他指腹磨得發(fā)亮,“他們要的不是李德明這條命,是要順著這根藤,摸到周顯,摸到……”

他沒再說下去,只是將那杯涼茶一飲而盡,苦澀的茶湯嗆得他喉間發(fā)緊。

就在這時,院墻外突然傳來“咻”的破空聲,細(xì)得像根絲線。

沈儒與管家同時噤聲,目光釘向窗紙——一支黑羽箭穿透窗欞,箭尾的白羽還在顫,箭桿深深釘入對面的卷宗,箭羽掃過“廣通渠庫銀”幾個字,帶起的風(fēng)將紙頁掀得嘩嘩響。

管家臉色煞白,伸手去拔箭,卻被沈儒按住。老宰相的指腹撫過箭桿上的冰紋,那寒意順著指尖爬上來,凍得他指節(jié)發(fā)僵——這是云深閣的箭,江湖上都知道,箭桿淬冰紋,取命不留痕。

箭上綁著的油布信被夜風(fēng)掀開一角,露出里面的賬冊副本。沈儒抽出信紙時,手竟有些抖——那上面一筆筆記錄,比他自己的私賬還清楚:李德明三年來貪墨的十六萬兩,如何經(jīng)周顯的手流入戶部,又如何被記作“江南賑災(zāi)結(jié)余”,連周顯小妾在城外買的那處別院,都寫得明明白白。

最刺眼的是末尾那句:“國庫虧空七百萬兩,皆賴此填補(bǔ)。”

“砰!”沈儒一拳砸在案上,茶盞應(yīng)聲碎裂,青瓷片濺到他手背上,滲出血珠。他卻像沒察覺,只死死盯著那行字,眼中翻涌的怒濤幾乎要將燭火澆滅——他不怕周顯倒臺,不怕自己被牽連,他怕的是這個秘密見光的那一刻!大魏的國庫早已是空殼,全靠他用這些“臟銀”縫縫補(bǔ)補(bǔ),這層窗戶紙一旦捅破,江山的根基都會晃三晃!

“云深閣……”他咬牙念著這三個字,指腹將信紙攥出褶皺,“一群江湖野狗,也敢妄議國本?”

管家撿起地上的碎瓷,聲音抖得像秋風(fēng)里的落葉:“老爺,要不……咱們把周顯……”

“不可。”沈儒打斷他,眼底的瘋狂漸漸凝成冰,“周顯倒了,戶部的窟窿誰來填?”他忽然冷笑,從筆筒里抽出支狼毫,在賬冊副本上圈出“云深閣”三個字,墨汁暈開,像灘洗不掉的血,“他們想要臟水?我便給他們潑一盆更大的。”

他湊近管家耳邊,聲音壓得比燭火還低:“你去告訴王大人,明日早朝,就說查得‘云深閣勾結(jié)李德明,意圖用貪腐銀兩資助逆黨’。”他頓了頓,指尖在“逆黨”二字上重重一點(diǎn),“把周顯摘干凈,讓他哭訴是‘被江湖勢力脅迫’。”

管家渾身一震:“老爺,這……這是要把云深閣往謀逆罪上推啊!”

“謀逆?”沈儒笑了,笑聲里裹著瓷片劃破皮肉的冷意,“他們敢挖朝廷的根,就得有擔(dān)這罪名的膽子。”他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那黑暗里仿佛藏著云深閣的眼睛,正冷冷地盯著他。

“去辦吧。”他揮揮手,重新俯身在卷宗上,筆尖在“結(jié)案陳詞”處懸了懸,終究落下去,“明日早朝,我要讓陛下看看,誰才是真正動搖社稷的毒瘤。”

燭火突然“噼啪”爆了聲,將他的影子投在墻上,扭曲成一張布滿獠牙的臉。遠(yuǎn)處傳來打更人的梆子聲,三更了——這盤棋,終于要往最險的地方落子了。

【一子落天下】

云深閣,冰臺靜室。

冰臺靜室的寒氣浸骨,夜明珠的冷輝透過寒玉盞,在青磚地面上織出霜紋。云慕白的指尖懸在棋盤上方,那枚墨石棋子沾著他指腹的溫度,卻依舊泛著青灰色的冷光——這是代表“戶部”的子,他要落的位置,恰在“沈儒”與“太子”兩子的連線上,像一把冰鑿,要生生劈開這盤糾纏的死局。

“咔。”

棋子落下時,靜室里蕩開一聲輕響,似冰面開裂。云慕白的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咳意順著喉間涌上來,他忙側(cè)過身,帕子捂在唇上,胸腔起伏劇烈。燭光映在帕角,洇開的淡紅比棋盤上的朱砂更刺目。

“閣主!”青鳥快步上前,將狐裘披在他肩頭,指尖觸到他微涼的肩骨時,自己的手也跟著發(fā)顫,“這寒氣太重,您的寒疾……”

“無妨。”云慕白擺擺手,帕子斂進(jìn)袖中,聲音裹著咳后的沙啞,卻帶著點(diǎn)不易察覺的亮,“沈儒此刻該收到賬冊了。”他望著棋盤上那枚鎮(zhèn)住全局的墨石,眼尾因咳嗽泛起的潮紅還未褪,“這位宰相最擅權(quán)衡,可這一次,他掂不動這賬本的分量。”

江恒立在案側(cè),玄色勁裝沾著山霧的潮氣。他看著棋盤上被截斷的連線,眉頭擰成川字:“盟主,戶部虧空的底都掀了,若陛下震怒徹查……”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極低,“恐會動搖國本。”

云慕白忽然笑了,咳聲混著笑意撞在寒玉柱上。他指尖叩了叩棋盤邊緣,霜花順著木紋爬上來:“國本?早在沈儒用貪腐銀兩填補(bǔ)國庫時,就已經(jīng)空了。”他拿起一枚白子,在“國庫”二字的刻痕上輕輕一點(diǎn),“陛下總愛用歌舞升平裱糊江山,可這錦緞下的霉斑,總得有人剜出來。”

“您是說……”青鳥的睫毛上凝著細(xì)霜,忽然睜大了眼,“這封信,真正要遞到御前?”

“沈儒不敢壓。”云慕白拈起那枚朱砂棋子,指腹摩挲著棋面的紋路,那是代表趙宣的子。燭光在棋子上流轉(zhuǎn),像裹了層血衣,“他知道賬本里的每一筆,都連著周顯的印,牽著工部的線,稍有不慎,就能把他整個派系拖進(jìn)泥沼。”他將朱砂棋子放在棋盤最邊緣,孤零零懸在一角,與周遭的墨石形成鮮明對峙,“所以他只能密呈陛下——把這燙手山芋,扔回龍椅上。”

江恒的喉結(jié)輕滾:“那趙宣……”

“他不再是罪人了。”云慕白的指尖劃過朱砂棋子,留下一道淺痕,“沈儒被逼到絕境,太子晉王虎視眈眈,陛下要穩(wěn)住朝局,就得留著趙宣這枚變數(shù)。”他忽然低笑,咳得肩頭發(fā)顫,“說不定還要賞他個‘體察民情’的差事,用來制衡沈儒余黨。”

靜室里的寒氣似乎更重了,夜明珠的光落在三人臉上,映出深淺不一的震撼。江恒看著棋盤上那枚孤立的朱砂棋子,忽然明白——閣主早算準(zhǔn)了趙宣的“罪”會變成“勢”,這一步棋,既解了趙宣的困局,又給陛下遞了把制衡朝局的刀。

“青鳥。”云慕白的聲音輕得像落雪,“帶句話給趙宣。”

青鳥躬身應(yīng)是。

“告訴他,廣通渠沿岸的災(zāi)民粥棚,我已讓人備妥。”他望著窗外,寒霧從窗欞鉆進(jìn)來,沾在他的發(fā)梢,“他只需守好本心,待洛陽風(fēng)起時,自有他執(zhí)棋的機(jī)會。”

云慕白緩緩起身,狐裘下擺掃過棋盤,帶起幾枚棋子輕響。他走到窗前,推開半扇窗,伏牛山的寒氣涌進(jìn)來,與室內(nèi)的冷意交織。遠(yuǎn)處的洛陽城在霧中若隱若現(xiàn),像塊被水汽泡軟的糕點(diǎn)。

“十五年了……”他望著那片朦朧,指尖在窗臺上掐出淺痕,“楓華谷的雪,也該化了。”

江恒與青鳥垂首而立,聽著閣主的咳嗽聲混著風(fēng)聲漫開。他們看見那枚朱砂棋子在棋盤上泛著光,像一點(diǎn)星火,要在這盤死局里,燒出條生路來。

這場棋,落子無悔。而這天下,已在棋子落下的瞬間,悄悄換了風(fēng)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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