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曜協議……即刻執行。”
李國鋒冰冷的聲音如同最終判決,在死寂的、彌漫著硝煙、血霧與空間殘留漣漪的巷子里回蕩。每一個字都像沉重的鉛塊,狠狠砸在搖搖欲墜的意識上。
黑曜。極度高危。不可控。
冰冷的定義,宣判了未來的結局。不再是觀察,不再是利用價值的評估,而是徹底的“非人化”與最終的“無害化處理”。頸側那片幽藍灰白交織的結晶疤痕,此刻不再傳來劇痛,只剩下一種深沉的、如同宇宙真空般的死寂與冰冷。識海中,“界外引擎”如同冰冷的恒星核心,散發著絕對理性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而被強行鎮壓剝離了意志的灰燼本源,則蜷縮在引擎的陰影下,如同被冰封的塵埃。前所未有的力量感蟄伏在破碎的軀殼之下,伴隨著的,是更深的、源自靈魂的冰冷與疏離。
兩名全副武裝、散發著生人勿近氣息的第七組外勤隊員,如同冰冷的鐵塔,沉默地逼近。他們的動作標準而高效,沒有任何多余的情緒,只有執行命令的絕對精準。冰冷的金屬束縛環閃爍著幽藍的微光,顯然是特制的、針對高能量污染源的拘束裝置。
身體依舊因劇痛和巨大的消耗而微微顫抖,每一次喘息都帶著肺部的灼痛和喉嚨的血腥味。視線掃過狼藉的現場:被空間抹平的門扉“疤痕”處殘留著細微的漣漪;墻角,被抽空了所有力量、如同人偶般癱軟的青鸞,正被另外兩名隊員粗暴地架起,拖向一輛特制的收容車;巷子口,昏迷的玲玲被小心翼翼地抬上擔架,推進了一輛閃爍著警示燈的救護車,老周跌跌撞撞地追在后面,臉上是劫后余生的茫然與更深的恐懼;地上,玲玲掉落的那個臟兮兮的兔子玩偶,一只耳朵依舊沾著那點暗紅污漬,正被一名戴著特制手套的隊員小心地拾起,放入一個鉛灰色的密封箱中……
目光最后定格在玲玲被推上救護車的方向。那小小的、蒼白的身影,如同暴風雨后飄零的落葉。她的噩夢源頭被摧毀了,但代價呢?她體內被強行植入的“坐標”碎片呢?那點玩偶耳朵上的暗紅污漬……又代表著什么?
“陳默。”一名隊員冰冷的聲音打斷了短暫的凝視。金屬束縛環已經遞到了眼前,幽藍的微光映照著布滿灰塵和血污的臉頰。
沒有反抗的力氣,也沒有反抗的意義。在這冰冷高效的第七組機器面前,在體內那更加非人的“界外引擎”注視下,任何掙扎都顯得徒勞而可笑。我緩緩抬起顫抖的、被灰白裂紋侵蝕的手臂,伸向那冰冷的金屬環。
就在指尖即將觸碰到束縛環的瞬間——
“嘀嗒。”
一聲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液體滴落聲,在劇烈跳動的心臟搏動間隙,清晰地傳入耳中。
不是來自地面殘留的血漬。
不是來自頸側的結晶。
聲音……來自救護車的方向!
猛地抬頭!
只見那輛閃爍著警示燈的救護車后門尚未關閉。擔架上的玲玲,小小的身體在昏迷中似乎極其輕微地抽搐了一下。而就在她垂落在擔架邊緣的右手手腕內側,一點極其微小的、暗紅色的……血珠,正緩緩滲出皮膚,凝聚,然后……墜落!
“嘀嗒。”
血珠砸在救護車冰冷的金屬踏板上,暈開一點微不足道的深色印記。
這聲音,這景象,如同一個冰冷的開關,瞬間接通了體內沉寂的某些回路!
頸側那片死寂的結晶疤痕猛地傳來一陣清晰的、如同冰層被重錘砸裂的劇痛!不是之前的灼燒或混亂,而是一種……被強行喚醒的、冰冷尖銳的共鳴!
識海中,“界外引擎”冰冷的幾何結構瞬間高速旋轉!一股冰冷的解析指令強行灌入意識:
**【檢測到高維關聯性生命體征波動!】**
**【波動特征:與污染源“門扉”殘留碎片高度吻合!】**
**【波動源:目標“玲玲”(生命體/載體狀態)】**
**【關聯性確認:97.8%!危險度:臨界!載體生命體征:急速衰減!】**
玲玲!她體內的“坐標”碎片在失控!在反噬她的生命!那滴落的血……是載體崩潰的前兆!
幾乎是同時!一股冰冷粘稠、混合著無盡痛苦、怨毒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古老空間波動的污穢意念,如同潛伏的毒蛇,順著那滴落的血珠為媒介,無視空間距離,狠狠刺入我的識海!
眼前瞬間被一片破碎、扭曲、如同萬花筒般的影像覆蓋:
——巨大的、流淌著暗紅符文的黑色金屬門扉,在虛空中緩緩開啟,門縫中滲出粘稠的灰白霧氣……
——無數雙由灰燼構成的、冰冷僵硬的手,從門后伸出,抓向一個在黑暗中哭泣奔跑的小小身影……
——一張模糊的、由暗紅血漬勾勒出的、帶著詭異笑容的兔子臉龐……
——最后,影像定格!是阿娟!不是照片!是記憶深處!她站在小賣鋪的收銀臺后,背對著我,溫婉地笑著,手里似乎在擦拭著什么……而在她心臟位置的后背衣服上,一點極其細微的、暗紅色的……污漬,正在緩緩擴散!像一朵正在綻放的、不祥的血花!
“阿娟……”一個名字,帶著無法言喻的劇痛和冰冷徹骨的明悟,從干裂的嘴唇中擠出。
不是幻覺!不是污染印記!
那點污漬……那點兔子玩偶耳朵上的污漬,那點玲玲手腕滴落的血,那點記憶中阿娟后背擴散的血漬……它們的“氣息”,它們的“存在本質”……在“界外引擎”冰冷的解析下,瞬間重合!
是同一種東西!
是……我的血!
是那把“黑剪”第一次失控反噬時,飛濺而出、帶著最原始“界外”污染氣息的血!它濺在了阿娟的后背,成了殺死她的真正兇器!它殘留在了店里,滲入了地磚,成了蟄伏的污染源!它沾染了玲玲的玩偶,在她被“錨點”污染時,成為了連接她與更深層恐怖的媒介!而現在,它隨著玲玲體內“門扉”碎片的失控,正在……吞噬她的生命!
“嘀嗒。”
又是一滴暗紅的血珠,從玲玲的手腕墜落。她的臉色在救護車慘白的燈光下,呈現出一種死灰般的透明感。心電監護儀上,代表生命體征的曲線開始出現危險的、斷崖式的下跌!
“目標載體生命體征急速衰減!污染碎片活性飆升!即將突破臨界點!載體湮滅倒計時:30秒!”“界外引擎”冰冷的警報如同喪鐘在識海敲響!
“玲玲!”老周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在救護車旁響起。
“怎么回事?!”救護車旁的醫護人員發出驚叫,手忙腳亂地進行急救,但顯然對玲玲體內爆發的異常毫無辦法!
李國鋒猛地轉頭,帽檐下的陰影里,那雙徹底銀灰色的金屬瞳孔瞬間鎖定了救護車內急速惡化的玲玲!儀器屏幕上的數據流瀑布般刷過!他的聲音依舊冰冷,卻帶上了一絲極其細微的、金屬摩擦般的凝重:“載體崩潰!污染碎片反噬!抑制方案……失效!準備……強制收容!”
強制收容?!對瀕死的玲玲?!那無異于宣判死刑!
不!不能!
一股狂暴的、混合著劇痛、絕望、冰冷的責任感和某種被“界外引擎”強行驅動的指令的復雜力量,如同沉寂火山最后的噴發,瞬間沖垮了身體的極限和意識的桎梏!
“讓開!”
一聲嘶啞到破音的咆哮,帶著非人的穿透力,猛地炸響!
在兩名第七組隊員驚愕的目光中,在金屬束縛環即將合攏的瞬間,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力量彈射出去,撞開了擋在面前的隊員!動作快得超越了人類的視覺捕捉,帶著一股決絕的、不顧一切的氣勢,朝著那輛后門敞開的救護車猛撲而去!
“阻止他!”李國鋒冰冷的聲音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數名隊員立刻反應過來,武器系統瞬間抬起鎖定!
然而,已經晚了!
身體如同炮彈般撞入救護車狹窄的空間!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著玲玲身上散發的、冰冷污穢的血腥氣息撲面而來!醫護人員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驚叫后退!
玲玲躺在擔架上,小小的身體如同風中殘燭,劇烈地抽搐著!手腕內側的皮膚下,無數道細微的、暗紅色的紋路如同活物般瘋狂蔓延,像一張正在收緊的死亡之網!心電監護儀發出刺耳的、連綿不絕的警報聲!
頸側的結晶疤痕爆發出刺骨的劇痛和前所未有的冰冷悸動!“界外引擎”的指令清晰到了極致:
**【執行最終協議:污染源(碎片)強制剝離/載體生命維系/能量對沖湮滅!】**
沒有時間思考!沒有時間猶豫!
在第七組隊員沖入救護車后門的剎那,在冰冷的槍口鎖定的瞬間,我猛地撲到玲玲的擔架旁!
無視醫護人員驚恐的目光,無視體內瘋狂報警的劇痛,右手閃電般伸出,食指和中指并攏如劍,指尖凝聚起“界外引擎”強行驅動的、混合著幽藍死寂與灰白塵埃的冰冷能量,狠狠點向玲玲那布滿暗紅紋路、正在瘋狂搏動的左手手腕——污染碎片爆發的核心點!
同時,左手猛地按在自己頸側那片劇烈搏動、散發著不祥幽藍灰白光芒的結晶疤痕之上!
“以‘門’為引!以‘燼’為薪!歸于……源點!”
一個冰冷、沙啞、仿佛由無數規則齒輪咬合而成的咒令,不受控制地從喉嚨中擠出!
指尖點在玲玲手腕的瞬間!
“滋啦——!!!”
如同燒紅的烙鐵按在了冰面上!一股狂暴的、混合著玲玲生命力、冰冷怨毒的空間碎片之力和“界外”污染氣息的污穢洪流,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巖漿,順著指尖狠狠沖入我的手臂!
“呃啊啊啊——!!!”無法形容的劇痛瞬間淹沒了所有感官!仿佛整個手臂連同靈魂都被投入了絞肉機!識海被這狂暴的污穢洪流沖擊得如同驚濤駭浪中的孤舟!
而左手按在頸側結晶的瞬間,一股同樣狂暴、但更加冰冷、更加宏大的幽藍灰白能量,從結晶深處被強行抽取、引導出來!這股力量帶著“界外引擎”絕對的湮滅意志,如同冰冷的洪流,順著手臂奔涌而下,與從玲玲手腕涌入的污穢洪流,在胸膛中央的位置,轟然對撞!
“轟——!!!”
一聲沉悶到仿佛靈魂炸裂的巨響在體內爆發!兩股截然不同卻又同源的高維力量在狹小的血肉戰場展開了最慘烈的廝殺與湮滅!
身體成了它們角力的熔爐!每一寸神經都在哀鳴中化為灰燼,又在“界外引擎”冰冷的維系下強行重組!視野被純粹的能量風暴徹底撕碎!意識在湮滅的邊緣瘋狂沉浮!
玲玲的身體猛地一僵!手腕上瘋狂蔓延的暗紅紋路如同被投入強酸的藤蔓,瞬間枯萎、黯淡、化作飛灰消散!她慘白的臉上,死灰般的色澤迅速褪去,雖然依舊昏迷,但呼吸卻陡然變得平穩而悠長!心電監護儀上那刺耳的警報聲戛然而止,代表生命體征的曲線奇跡般地開始回升、穩定!
剝離……成功了?
代價是……
“噗——!”
一大口混雜著內臟碎片和幽藍灰白能量光點的鮮血,如同噴泉般從口中狂噴而出!身體再也支撐不住這內外交加的恐怖壓力,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的軟泥,重重地向前栽倒,額頭狠狠磕在救護車冰冷的金屬地板上!
劇痛……麻木……冰冷……
意識如同風中殘燭,迅速黯淡下去。
在徹底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模糊的視野看到:
李國鋒的身影站在救護車敞開的門口,帽檐下的陰影里,那雙徹底銀灰色的金屬瞳孔,正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復雜到難以解讀的冰冷目光,穿透彌漫的血腥和能量殘跡,死死地凝視著栽倒在地的自己。
他的右手,緩緩地從風衣口袋中抽出。那只戴著啞光黑色戰術手套的手里,握著的不是武器,而是一個……小巧的、閃爍著幽藍微光的金屬注射器。
注射器的針尖,正對準了我的頸側。
耳邊,似乎隱約傳來他冰冷沙啞、如同最終裁決的低語:
“‘門’的碎片已剝離……‘鑰匙’的使命……終結。”
“黑曜協議……最終階段……執行。”
針尖的冰冷觸感,如同毒蛇的信子,輕輕抵在了頸側那片依舊散發著微弱幽藍灰白光芒的結晶疤痕之上。
意識,沉入了無邊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