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劉邦初露頭角,起兵于沛縣
- 鴻鵠起蒼茫:大漢風云錄
- 鑫淼1207
- 4241字
- 2025-06-23 15:55:57
我是劉邦。聽著泗水亭的梆子聲敲過三更,我蜷縮在草席上,聽著外頭秋風卷著枯葉打旋的聲響。竹窗外漏進幾縷月光,在墻面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像極了縣丞案頭那些催命的文書。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腰間那把銹跡斑斑的青銅劍——那是當年押送徭役時,從一個老卒手里換來的,此刻卻涼得滲人。
“劉季!”急促的敲門聲驚得我翻身坐起,門板被拍得山響。借著月光,我瞧見曹參那張滿是汗珠的臉,他身后還跟著氣喘吁吁的蕭何。“出事了!陳勝的人已經打下陳縣,沛縣縣令怕被牽連,想舉城響應!”蕭何攥著竹簡的手微微發抖,燭火將他的影子映得忽大忽小,“可他又怕咱們這些老兄弟靠不住,打算把在外招兵的雍齒叫回來!”
我猛地起身,草鞋踢翻了腳邊的酒壇。渾濁的酒液在泥地上蜿蜒,散發出刺鼻的酸味。“這狗官!”我狠狠啐了一口,“平日里克扣徭役口糧時,怎么不說怕靠不住?”手指捏得發白,想起上個月親眼看見的場景:十幾個壯丁被鐵鏈鎖著押往驪山,其中有個少年發著高燒,被監工一鞭子抽倒在泥水里,再也沒能爬起來。
曹參搓著大手,甕聲甕氣地說:“要不咱們先跑?等雍齒回來,怕是沒咱們好果子吃!”他話音未落,蕭何已經連連搖頭:“跑?能跑到哪去?天下到處都在抓徭役!”他推了推歪斜的官帽,鏡片后的眼睛閃著精光,“不如……咱們自己干!”
這句話像塊滾燙的烙鐵,砸得我太陽穴突突直跳。自己干?說起來輕巧!可我不過是個混酒喝的亭長,帶著一群泥腿子,拿什么跟朝廷的大軍抗衡?但看著蕭何眼中跳動的火苗,想起那些死在徭役路上的鄉親,喉嚨里突然涌上一股腥甜。
“怎么干?”我盯著墻角那堆發霉的竹簡,上面還留著前幾天抄錄的律法條文,“就憑咱們這幾條破槍?”
蕭何從袖中掏出一卷帛書,展開時沙沙作響:“我已聯絡了城外的樊噲、周勃,還有夏侯嬰。樊噲殺狗的屠刀,可比官老爺的劍鋒利多了!”他指著帛書上歪歪扭扭的名單,“只要拿下縣衙,開倉放糧,沛縣的百姓自然會跟著咱們!”
窗外的風突然變得凄厲,吹得窗欞吱呀作響。我想起三年前,自己押著徭役走到芒碭山時,也是這樣的大風。那時隊伍里逃了大半人,我一咬牙放走了剩下的兄弟,自己躲進山里當起了流寇。可現在,要帶著這些人去造反,這可不是放走幾個徭役那么簡單。
“劉季,你得領頭!”曹參突然抓住我的肩膀,他掌心的老繭硌得我生疼,“當年你斬白蛇起義,百姓都說你是赤帝子!這是天命!”
我望著銅鏡里自己滿是胡茬的臉,燭火在眼中明明滅滅。斬白蛇?不過是喝多了酒,借著月光演的一出戲。可沛縣的百姓信了,他們說那條白蛇是白帝之子,而我,是來取代大秦的赤帝子。難道這天下大亂,真的是老天爺給我的機會?
天還沒亮,我們就摸黑來到縣衙外。樊噲扛著屠刀,身上還沾著新鮮的狗血:“大哥,里頭的守衛我都打點好了!”他咧嘴一笑,露出兩排黃牙,“就等您一聲令下!”我望著緊閉的朱漆大門,手心里全是冷汗。這一腳踹下去,可就再沒回頭路了。
“踹門!”隨著我的吼聲,樊噲如同一頭蠻牛般撞向大門。門板碎裂的聲響驚飛了屋檐下的寒鴉,我握緊青銅劍沖了進去。縣衙里亂作一團,守衛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樊噲的屠刀逼到了墻角。我直奔后堂,正撞見縣令慌慌張張地收拾細軟。
“劉季!你這是要造反!”縣令的官服扣子散了一半,臉上還沾著胭脂,“只要你肯收手,我保你……”
“保我?”我一腳踢翻他的檀木箱子,金銀珠寶滾了滿地,“你保得了自己嗎?”劍尖抵住他咽喉的瞬間,忽然想起他每次克扣徭役口糧時,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臉。手腕一抖,溫熱的血濺在青磚地上,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
開倉放糧那日,沛縣的百姓擠滿了縣衙前的廣場。我站在臺階上,看著那些面黃肌瘦的鄉親捧著糙米淚流滿面。一個白發老嫗突然跪在我面前:“青天大老爺!您就是咱們的救命恩人啊!”她的話像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引發陣陣漣漪。人群中響起此起彼伏的磕頭聲,“劉公!劉公!”的呼喊聲震得我耳膜生疼。
蕭何湊到我耳邊,低聲說:“得趕緊招兵買馬,雍齒隨時可能帶著人回來。”他的目光掃過人群中幾個年輕力壯的漢子,“這些百姓受過秦法之苦,只要給口飯吃,都會跟著咱們。”
我望著遠處飄來的烏云,心里卻比任何時候都清明。這天下早就爛透了,趙高弄權,胡亥無道,百姓連口飽飯都吃不上。與其等著被官兵抓去當炮灰,不如自己拼出條活路。但我也知道,這只是開始。陳勝的“張楚”大旗雖然威風,可他的軍隊在章邯面前不堪一擊。我們這群泥腿子,又能走多遠?
入夜后,我在縣衙里來回踱步。案頭擺著新打造的將印,沉甸甸的。樊噲醉醺醺地闖進來,腰間還別著從縣令庫房里搜出的玉玨:“大哥!咱們也該弄個名號!就叫……叫‘沛公軍’!”他說話時噴出的酒氣里,還帶著白天分肉時的血腥味。
“沛公軍……”我反復咀嚼著這個名字,忽然想起始皇帝東巡時,那威風凜凜的車架。當年自己仰望著車隊,心里想著“大丈夫當如是也”。如今,我竟也能拉起一支隊伍,與這亂世爭上一爭。
但喜悅很快被憂慮取代。雍齒在沛縣經營多年,人脈盤根錯節。更要命的是,劉邦知道自己這群人不過是烏合之眾,既沒有糧草儲備,也缺乏真正的將領。看著窗外搖曳的火把,那些新招來的士兵正在操練,口號聲參差不齊。劉邦明白,要在這亂世中立足,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劉季,有件事得跟你說。”蕭何不知何時走了進來,手中拿著一卷文書,眉頭緊鎖,“雍齒派人送來密信,說只要你肯交出兵權,他可以保你當個富家翁。”他將竹簡放在案上,燭火映得字跡忽明忽暗,“這是個圈套,可咱們的糧草只夠撐半個月……”
我抓起案頭的酒碗,一飲而盡。辛辣的酒水燒得喉嚨生疼,卻比不上心里的焦灼。雍齒的背叛像根刺扎在心頭,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終究還是信不過自己。但事到如今,退路早已被斬斷。
“告訴雍齒,”我將酒碗重重砸在地上,瓷片飛濺,“就說劉邦這條命,是老天爺給的,要拿,就讓他自己來取!”話音剛落,外頭突然響起一聲炸雷,暴雨傾盆而下。我望著雨幕中影影綽綽的人影,握緊了腰間的劍——這亂世的路,才剛剛開始。
暴雨敲打著縣衙的青瓦,順著屋檐成串墜落,在石階上砸出密密麻麻的小坑。我握著被酒液浸濕的酒碗碎片,掌心傳來細微的刺痛,卻比不上心里翻涌的焦慮。雍齒的威脅像塊巨石壓在胸口,而蕭何那句“糧草只夠撐半個月”,更是讓我坐立難安。
“把夏侯嬰和周勃叫來。”我甩了甩手上的碎瓷渣,看著蕭何匆匆離去的背影,忽然意識到,沛縣這方小天地,馬上就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墻角的油燈突然爆了個燈花,映得墻上“沛公軍”的招兵告示忽明忽暗,那墨跡未干的字跡,此刻仿佛都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不到半個時辰,縣衙大堂里已經擠滿了人。夏侯嬰拍著身上的雨水跨進門,他那頂破舊的斗笠還在往下滴水,草鞋上沾滿了泥漿:“大哥!聽說雍齒那狗東西要回來搶地盤?”他腰間別著的弩箭泛著冷光,那是他當沛縣廄司御時偷偷攢下的家當。
周勃抱著一卷鎧甲跟在后面,這個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吹鼓手,此刻眼神卻像淬了火:“我聯絡了幾個兄弟,能湊出二十張硬弓。”他頓了頓,喉結上下滾動,“就是箭矢……”話音未落,樊噲已經踹開大門闖了進來,手里拎著半扇狗肉,血水順著他的屠刀往下淌。
“怕個鳥!”樊噲將狗肉狠狠摔在案上,震得燭臺都晃了晃,“當年大哥斬白蛇時,咱們可沒怕過!不就是缺兵器嗎?我那宰狗鋪子底下,還埋著幾把趁手的家伙!”他說得唾沫橫飛,濺在夏侯嬰臉上,后者卻只是默默擦了擦,沒有發作。
我盯著堂下這幾張熟悉的面孔,突然想起年輕時在沛縣街頭混日子的光景。那時候夏侯嬰總愛和我搶酒喝,周勃吹喪曲時總愛跑調,樊噲更是三天兩頭和人打架。可現在,他們都眼巴巴地望著我,等我拿主意。
“雍齒手里有三百人,咱們……”我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滿打滿算,連新兵帶舊部,才湊了一百二十人。”堂內突然安靜得可怕,只有外頭的雨聲噼里啪啦地砸著。我抓起案上的竹簡,上面蕭何列的糧草清單刺得眼睛生疼,“但咱們有一樣,雍齒沒有。”
“啥?”樊噲撓著腦袋,一臉茫然。
“人心。”我走到堂前,推開雕花木門。雨幕中,隱約能看見幾個百姓舉著鋤頭、木棍在巡邏,他們衣裳破舊,卻挺直了腰板,“縣令克扣徭役,雍齒搜刮民脂,可咱們開倉放糧,救了沛縣百姓的命。”我握緊拳頭,雨水順著袖口灌進脖頸,“只要咱們站著,百姓就會跟著咱們站著!”
這話像是一團火,點燃了堂內的氣氛。夏侯嬰猛地抽出腰間短刀,在柱子上狠狠一劈:“說得對!老子這條命,早就是大哥給的!”周勃也摸出腰間的皮鞭,啪地甩了個響:“不就是三百人嗎?咱們打!”樊噲更是直接抄起狗肉,撕了一大塊塞進嘴里:“先吃飽了,再去宰了雍齒那龜孫子!”
趁著眾人熱血上頭,我開始分配任務。蕭何負責清點糧草,將僅剩的糙米摻上野菜,熬成稀粥;夏侯嬰帶著幾個機靈的年輕人,連夜去周邊村落聯絡舊部;周勃則帶著工匠,將農具改造成兵器。我特意把樊噲留了下來,看著他啃得滿嘴流油的模樣,突然想起他當年在狗肉鋪子,為了保護我,被十幾個地痞圍毆的場景。
“樊噲,你去把沛縣的屠戶都召集起來。”我拍了拍他肩膀,“咱們要成立一支‘屠狗隊’,專挑雍齒的精銳下手。”
樊噲眼睛一亮,滿嘴油花也顧不上擦:“得嘞!那些狗官平日里沒少吃我的狗肉,這次老子要讓他們知道,屠刀可不是吃素的!”他抹了把嘴,轉身就要走,卻又突然回頭,“大哥,你說……咱們真能成嗎?”
這個問題讓我心頭一震。看著他眼底難得一見的忐忑,我想起了芒碭山中,那個帶著幾十個逃役東躲西藏的夜晚。那時候,我也無數次問過自己,這樣做真的對嗎?可現在,看著沛縣百姓信任的眼神,摸著腰間那把銹劍,答案突然清晰起來。
“能成。”我握緊拳頭,雨水混著血水順著指縫滴落,“只要咱們還活著,就一定能成。”
接下來的三天,沛縣像個巨大的作坊,日夜不休地運轉著。蕭何的算盤珠子撥得飛起,為了節省糧草,他甚至帶人去挖野菜;夏侯嬰帶著二十幾個新招募的小伙子,踩著泥濘的小路趕回沛縣,他們的草鞋都磨破了,腳底滿是血泡;周勃的鐵匠鋪里,叮叮當當的敲打聲從早響到晚,農具改造成的長矛、鐮刀在雨中泛著寒光。
而我,則站在縣衙的城墻上,望著遠處的地平線。那里時不時傳來馬蹄聲,那是雍齒派來的探子。我知道,大戰在即,可看著城下忙碌的百姓,看著那些主動送來鐵鍋、布料的鄉親,突然覺得,這亂世雖然兇險,但只要有這些人在,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大哥!”樊噲的吼聲從城下傳來,他身后跟著一群膀大腰圓的屠戶,手里的屠刀在雨中閃著冷光,“屠狗隊集合完畢!”
我望著這支特殊的隊伍,心中涌起一股豪情。也許,這就是老天爺給我的答案——在這亂世中,沒有天生的英雄,只有被逼上絕路,卻依然選擇站起來的人。而我們,就是要做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