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溪村唯一的客棧彌漫著陳年木頭和稻草的潮氣,李凱和蘇小糖剛把簡陋的行囊扔在吱呀作響的木板床上,一股無形的焦灼便攫住了他們。
紅溪村——這是他們踏入新劇本后,直覺標注的第一個異常坐標。
推開鐵匠鋪那扇歪斜的、仿佛隨時會散架的木門,一股濃烈的鐵腥氣味撲面而來,幾乎令人窒息。
昏暗的光線下,王鐵匠那魁梧如鐵塔的身軀,此刻正以一種極不自然的姿態癱在角落的破草席上。
然而最觸目驚心的并非他的昏迷,而是他的皮膚——從脖頸到裸露的手腕,再到敞開的衣襟下鼓脹的胸膛,全都覆蓋著一層厚重污濁的銹紅色!
那顏色深得發暗,王鐵匠每一次微弱到幾乎看不見的胸膛起伏,都讓那層銹紅微微閃爍,透著一股詭異的光澤。
“這……不是尋常中毒!”李凱的聲音壓得很低,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似的,帶著他那特有的凝重。
他一步搶到席前,手指迅疾如電地探向王鐵匠脖頸側方,指尖觸及的皮膚冰冷堅硬,帶著一種金屬般的鈍感。
“時間不多了,大熊!”蘇小糖的聲音緊隨其后,清亮卻繃緊如弦。
她根本無需靠近,只是原地站定,白皙修長的手指已在身前的虛空中疾速點劃起來,動作精準流暢,一個布滿繁復能量回路的虛擬界面在她指尖下飛速成型、流轉,她的目光銳利地掃過界面跳動的數據流,最終定格在一個閃爍的藥劑圖標上。
隨著她指尖的動作,一支造型奇特、泛著柔和藍光的金屬注射器憑空出現,穩穩落入她的掌心。
“按住他!”蘇小糖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指令。
李凱立刻用那雙骨節分明、蘊含力量的大手,如同鐵鉗般牢牢固定住王鐵匠銹紅的手臂——那手臂堅硬得如同冷卻的鑄鐵,冰冷異常。
蘇小糖沒有絲毫猶豫,閃爍著幽藍光芒的針尖精準地刺入王鐵匠肘部的血管,針筒內那銀灰色的藥劑瞬間被推送進去。
幾乎在藥劑消失的同時,王鐵匠喉嚨深處爆發出一陣銹蝕齒輪強行轉動的咯咯聲。
他那雙被厚重銹紅色覆蓋的眼皮猛地掀開,眼白布滿血絲,瞳孔卻渙散無光,像兩口干涸的廢井。
他胸膛劇烈起伏,如同破舊的風箱在絕望地鼓動,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尖銳的嘶鳴,他的目光混亂地在昏暗的屋頂梁木間游移,嘴唇顫抖著開合,吐出不成調的氣音:“……綠……石頭……詛咒……洞……”
李凱俯下身,臉幾乎湊到王鐵匠耳邊,聲音低沉而穩定,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試圖釘住對方瀕臨潰散的意識:“什么石頭?在哪里?說清楚!”他寬厚的手掌緊緊握住王鐵匠冰冷堅硬的手腕,傳遞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道。
王鐵匠渙散的目光似乎被這聲音和力量強行拽回了一絲焦距,他艱難地轉動眼球,看向李凱,喉嚨里嗬嗬作響:“……預言……紅溪的……災禍……暗綠……發光的……毒……”
他枯槁的手指痙攣般地在冰冷的草席上抓撓著,留下幾道淺淺的白色劃痕,“……西……礦洞……源頭……活……它活了……”最后幾個字如同耗盡了他殘存的所有力氣,那詭異的銹紅色似乎更深沉了,他喉嚨里發出一聲短促的、如同金屬斷裂般的“咔”聲,眼白一翻,再次陷入死寂般的昏迷,只有胸膛那微弱到幾乎消失的起伏證明他還吊著一口氣。
李凱緩緩直起身,眉頭緊鎖,眼神銳利如鷹隼掃過鐵匠鋪每一個角落,最終落回了王鐵匠那張被銹紅吞噬的臉上。“暗綠發光的毒石……源頭在礦洞……”他低聲復述,每一個字都帶著沉重的分量。
他轉向蘇小糖,“預言,毒石源頭……必須找到那個礦洞。”
蘇小糖指尖輕點,幽藍的系統界面無聲消散。
“走!”她言簡意賅,目光與李凱交匯,無需更多言語,兩人轉身便沖出了這間彌漫著死亡銹紅氣息的鐵匠鋪。
第二天黎明,薄霧尚未完全散去,給紅溪村西頭那片荒涼的山坡籠罩上一層灰白的紗幕。
根據王鐵匠昏迷前的囈語,以及李凱在村里老人含糊其辭的只言片語中拼湊出的線索,他們找到了這里——一片早已廢棄、荒草叢生的礦洞入口。
被風雨侵蝕得發黑的巨木歪斜地杵在那里,像巨獸朽爛的肋骨,黑黢黢的洞口深不見底,向外吹拂著陰冷潮濕、帶著濃重鐵銹味的風。
就在李凱和蘇小糖靠近洞口,試圖觀察內部情況時,一個瘦小而又敏捷的身影如同受驚的野兔,猛地從洞口附近的礦石堆后面竄了出來。
那是個少女,頭發枯黃打結,沾滿泥土草屑,臉上臟得看不清五官,只有一雙眼睛在污垢的縫隙間亮得驚人,充滿了動物般的驚懼,她身上裹著破爛不堪、早已看不出顏色的麻布片,赤著腳。
“等等!”李凱反應極快,低喝一聲,高大的身軀立刻向前追去。
那少女對這片地形異常熟悉,瘦小的身體在嶙峋的亂石和半人高的荒草間幾個靈活騰挪,瞬間就和李凱拉開了距離,只留下一片劇烈晃動的草莖和被驚飛的幾只草蟲。
“該死!”李凱停下腳步,眉頭緊鎖,看著那抹迅速消失在灰白晨霧中的身影。“跑得真快。”
“大熊,你嚇著人家了。”蘇小糖走到他身邊,目光追隨著少女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返回村里后,他們有意無意地向幾個坐在村口老槐樹下曬太陽的老人打聽,提到那個“臟丫頭”,老人們渾濁的眼里立刻浮現出厭惡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哦,你們說那個瘋妮子啊?”一個缺了門牙的老嫗撇著嘴,用枯樹枝般的手指了指向村外荒山的方向,“爹娘早些年就病死了,留下她一個,腦子就不太正常嘍!整天神神叨叨,說什么石頭會吃人,村子要完蛋……晦氣得很!”
旁邊一個抽著旱煙的老頭磕了磕煙斗,接口道:“可不止說瘋話!手腳還不干凈,偷過張家的臘肉,砸過李家的窗戶,大半夜跑到人家門口哭嚎,把娃娃都嚇病了!簡直就是個災星!早幾年,村里人實在受不了,就把她趕出去了,不許她再回來!”
“對,災星!”老嫗連連點頭,語氣斬釘截鐵,“你們也離她遠點,沾上要倒霉的!”
李凱沉默地聽著,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老人們臉上那混合著嫌惡與恐懼的表情,等離開老槐樹,走到村中僻靜處,才沉聲開口:“她肯定知道些什么,我們得‘請’她好好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