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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撥款

萬歷元年春,寅時三刻的夜色尚未褪盡,午門的銅環已在晨露中發出沉悶的聲響。厚重的朱漆大門緩緩洞開,候在丹墀下的百官紛紛垂首斂目,袍角掃過青磚的窸窣聲里,三聲清脆的靜鞭破空而起——那是朝堂開啟的號令。

張居正一襲嶄新的緋色官袍,緩步跨進午門,身后的九卿百官如隨潮涌,無聲地跟隨著這位即將執掌帝國權柄的首輔。眾人穿過金水橋時,晨光正從角樓的飛檐后漏出微光,將太和殿的琉璃瓦照得泛起一層淡金。

待百官按品級分列殿中,侍立在皇臺側的馮保輕揮拂塵,尖細的嗓音在空曠的大殿里蕩開:“新朝開元,改元萬歷——百官跪拜,恭迎新帝御極!”

話音落時,太和殿內的數百文武與午門外候旨的京官齊齊俯身,錦緞官服鋪展如浪,朝著那空置的龍椅行三叩九拜之禮。金磚地上的回聲尚未散盡,馮保再次揚聲:“新皇升坐,百官朝賀!”

十歲的朱翊鈞被宮女內侍小心翼翼地簇擁著,從屏風后走出。他穿著略顯寬大的龍袍,小手攥著玉帶,一步步踏上丹陛,在龍椅上坐穩。待他抬手的剎那,馮保立刻唱喏:“眾卿平身!”

百官起身時,朝服上的玉帶碰撞出細碎的聲響。新任戶部尚書王國光朝張居正投去一瞥,見首輔微微頷首,便從文官班列中邁前一步,“撲通”一聲跪在金磚上。

朱翊鈞眨了眨眼,先看了看階下的王國光,又望向馮保。馮保會意,柔聲問道:“王尚書有何要事啟奏?”

說起這王國光,在前戶部尚書張守直致仕后,張居正第一個想到就是這個王國光,此人是嘉靖二十三年的進士,為人豁達爽朗,政務上也十分的干練,話說此人在張居正升任首輔之前一直與張居正屬于是所謂的君子之交,既點到為止,不深入,也不淺薄,用今天的話說,就是點贊之交!

這也是張居正比較看重王國光的一個點,從不攀附!

所以在前尚書張守直主動致仕后,在李太后(此時已加為慈圣皇太后!)與張居正商議后,決定提拔當時還在南京刑部尚書任上養老的王國光,用一卷圣旨,直接將王國光從南京閑職上調任到了北京的戶部尚書,掌管天下錢財,一步登天!

王國光從袖中取出奏章,雙手高舉過頂,袍袖滑落間露出腕上的玉佩。他朗聲道:“稟皇上,臣戶部尚書王國光竊以為,新朝初立,當循前朝舊例——歷代先帝登基之初,皆有大賞頒行,以彰皇家氣象。

臣連日來已會同屬官清點太倉儲銀,特為此事奏請圣裁!”

坐在龍椅上的朱翊鈞一聽王國光這話,就知道是要給他給錢了,就有點興奮,剛要張嘴,又怕自己說錯話,就扯了扯馮保的衣袖,輕聲說;

“大伴,你說。”

馮保點了點頭,對著臺下的王國光問道:

“王尚書,此次撥銀多少?”

“二十萬兩!”王國光答道。

馮保一聽,本想下意識的說道怎么才二十萬兩,但又想到這是朝會,而且撥出來的是

太倉儲銀,自己要是瞎胡說,可能會引火上身。

遂清回頭看了一眼坐在龍椅上的朱翊鈞。

朱翊鈞因為年幼,對錢沒什么感念,只覺得二十萬兩聽著也還算多,就沖著馮保點了點頭,馮保看著朱翊鈞,就清了清自己的嗓子,開口回道;

“傳皇上的意思,準!”

跪在地上的王國光沒站起來,跪在地上接著說道;

“臣和內閣商議了,新朝開元,后宮娘娘們也需要些新的穿戴用度,所以臣與內閣再三思考,決定在從太倉撥出十萬兩,給后宮娘娘添置穿戴,以壯新朝氣象!”

這次丹陛上馮保和朱翊鈞還沒問話,臺下的一眾官員里卻傳出來了一陣竊竊私語。

不為別的,還是為了錢,話說這新朝初開,怎么得也得把官員的欠俸給發一發,可眼瞅著快過年了,這欠俸除了一堆毫無用處的寶鈔外,屁都沒一個。

在京的幾萬官員想著怎么得這新帝登基了,新任首輔張居正也得給大家發個過年錢了,可過年錢還沒等到,卻等到了三十萬兩支出,而且是用在了毫無意義的地方,所以那些指望著俸銀過年的官員難免有些不滿。

“肅靜!”

丹陛上的馮保吊著嗓子喊了一聲,臺下竊竊私語的聲音小了不少,但沒有完全杜絕。

丹陛上的朱翊鈞不解,小聲問馮保;

“大伴,他們在說什么?”

馮保剛想解釋,突然又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就笑瞇瞇的回了一句;

“老奴叫個人出來給萬歲爺講講如何?”

“嗯嗯”朱翊鈞點了點頭。

馮保打眼往下一掃,看見了站在第二排的工部尚書朱衡,要說這朱衡和馮保的過節,那可是一兩句都說不清,早在馮保還是秉筆的時候,他兩就有了過節,說來這過節也有意思,一個仗著自己是司禮監秉筆,就想著把修繕運河的工程通過工部給自己的侄子馮邦寧做,馮保想著自己雖不是掌印,但卻提督東廠,權利不比他孟沖差,就在自己侄子面前胯下海口,說什么手到擒來,可結果呢?

工部尚書朱衡根本不買他馮保的帳,剛開始馮保還請過朱衡幾次,朱衡都以公事繁忙給推脫了,后面馮保派過去請朱衡的人,回來報告說朱衡連他馮保的人見都不見!

這就讓本就心眼比針還小的馮保結了仇,一直在找機會報復朱衡,無奈朱衡身正不怕影子歪,為官二十載清廉剛正,無一污點,這讓馮保一度陷入了痛苦。

可今日正好,在那群竊竊私語的人中,正好就有他朱衡,所以以馮保的慣性,怎么能放過這么好的機會,遂既決定當朝點了朱衡的名字。

馮保清了清嗓子,對著臺下喊道;

“朱尚書,皇上看您對此次的撥款頗有微詞,您要不出來給皇上解釋解釋?”馮保說完嘴角不自覺的往上翹了翹,一副奸計得逞的小人模樣。

丹陛下的朱衡聽到馮保叫了自己的名字,倒也不慌,抬眼直勾勾的瞅著馮保,不躲不避,仿佛就是在說,‘你小子也配陰我?’

馮保被朱衡盯的有些不自然,清了清嗓子就說道;

“朱衡,皇上問你話呢?你怎的如此大不敬?”

朱衡聽到馮保這句話后,才慢悠悠的從班列里走了出來,先是對著皇上鞠了一躬,也沒跪下,就對著馮保問;

“馮公公,到底是陛下在問我話呢?還是你馮公公在問我話呢?”

馮保一聽,知道這老頭子是過來挑釁的,就回道;

“這堂上袞袞諸公都聽的真真的,明明是皇上在問你話,你怎的如此大不敬!”

“哦!”朱衡哦了一聲,慢悠悠的跪了下來。

“既是皇上在問話,那老臣為何沒聽到皇上的聲音,反倒是馮公公的嗓子透了個敞亮,這滿堂大殿,都是馮公公的聲音。”

朱衡說著頓了頓:

“但若是皇上在問話,那老臣答了便是,若是馮公公在問話,那老臣可有異議!”

“朱衡你......!”馮保聽出了朱衡話里的調侃。

“大伴......”一旁的朱翊鈞拉了拉馮保的衣袖,“這朱尚書什么意思?”

這句話被臺下的朱衡聽到了,朱衡清了清嗓子,回道;

“陛下,臣的意思是,臣觀之陛下,確如真龍在世,眉宇間更是龍氣逼人,不是凡夫俗人可比。”

朱翊鈞聽到這話知道是在夸他,也很是開心,就回了一句;

“朱尚書這話有理,該賞!”站在一旁的馮保一聽有些茫然,這......

“謝陛下隆恩!”

朱衡聽完先是磕頭一謝,接著又說到;

“這是這賞,臣萬萬不敢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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