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的清晨飄著人間煙火氣。
桐油布棚下的食攤熱鬧得很,販夫走卒來回穿梭,牛馬嘶鳴混著人聲喧鬧,一片繁忙。
此時的金國還沒崛起,大宋雖說腐朽,卻還撐著表面的繁華,像個病入膏肓的漢子,看著高大壯實,內里的精氣神卻早空了。
朱貴熟門熟路,帶著白啟等人七拐八繞,鉆進一條污水橫流、飄著劣質酒氣和隔夜餿味的窄巷。
他找到個昨日的潑皮頭目,塞過去一小錠銀子。
那潑皮掂了掂銀子,咧嘴露出滿口黃牙:
“他倆在甜水巷的土地廟藏著呢,不過,你今兒要去可得趁早,我聽說——”
他拉長了調子,后半截卡在喉嚨里。
朱貴又塞過去一錠銀子,這才換來了后半句:“……城東劉五帶了七八個人,今早趕去找他倆了,說是算舊賬。”
朱貴眼神一凜,道了聲謝,立刻帶著白啟和丁八往甜水巷趕,丁七自去趕車找落腳的地兒。
還沒到巷尾,就聽見一陣拳打腳踢的悶響和凄厲的告饒聲。
“劉五爺!五爺饒命啊!錢……錢我們一定還!寬限幾天!求求您了!”
“寬限?寬限你姥姥!都多長日子了?耍錢不給,給我往死里打!”
“哎喲!別打了!骨頭……骨頭斷了!”
只見破敗的土地廟前,五六個精壯兇狠的潑皮圍著縮在墻角、鼻青臉腫的張三和李四,拳腳跟雨點似的落下去。
一個滿臉橫肉、敞著懷露出黑毛胸脯的漢子叉腰喝罵,張三李四抱著頭,哀嚎連連,眼看就要被打廢了。
“住手!”朱貴一聲斷喝,大步上前。
劉五回頭,上下打量著朱貴和白啟一行,見朱貴穿著普通但眼神精悍,白啟氣度不凡,心里咯噔一下,但仗著自己人多勢眾,嘴上毫不示弱:
“幾位什么跟腳?想要我住手可以,先拿出個道道來!”
“跟腳沒有,銀子我給,但是人要帶走。”
朱貴循著規矩,準備花錢贖人,免得多生枝節,但沒想到——
“給銀子?”劉五一聽沒有跟腳,瞬間得意起來,活動著手腕:
“爺爺銀子也要,人也要揍,你倆不服的話一并試試,看爺爺揍不揍你!”
這還說什么說?太費時間,不如直接開揍,正好試試降龍十八掌的笑果。
白啟身子不動,抬手就是一掌拍了出去,正中劉五身邊的潑皮。
“呃……呵……”
那兇悍潑皮的動作戛然而止!
臉上兇狠的表情瞬間凍結,一種深入骨髓的輕蔑和鄙夷跟冰水似的從他眼中透出!
他嘴角不受控制地咧開個極其夸張、充滿譏諷的冷笑,喉嚨里發出“咻…咻咻”的怪異笑聲,不再攻擊白啟,反而轉過身,用看垃圾的眼神斜著打量起身邊的劉五!
“二狗!你這廝瘋了?!看老子干嘛?!”
劉五被這詭異的冷笑看得頭皮發麻,怒罵道。
與此同時,白啟第二掌已經拍到個瘦高的潑皮身上,這次動作稍猛,潑皮被拍得朝后一個踉蹌,當他站穩的時候——
潑皮臉上的狠厲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猥瑣、下流的神情!
他雙眼發直,嘴角咧開,發出“嘻…嘻嘻”的淫笑聲,目光貪婪地在丁八和朱貴身上掃來掃去,仿佛看到了絕世珍寶,甚至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
“我操!瘦猴!你他媽中邪了?!”
旁邊一個潑皮看到瘦高個這副淫邪模樣對大男人流口水,嚇得汗毛倒豎。
白啟出掌不斷,潑皮一個個中邪似的開始怪笑,場面瞬間變得無比詭異……
有的潑皮對著身邊的同伴面帶嘲諷,極盡譏諷;
有的潑皮對著劉五大流口水,眼神猥瑣;
有的潑皮四處張望,滿臉都是算計和惡毒,似乎準備把所有人都給干掉……
劉五和剩下兩個打張三李四的潑皮完全懵了!
看著同伴們如同鬼上身般的詭異笑容,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妖……妖法!他們是妖人!”一個潑皮驚恐地尖叫起來,扔下棍子就想跑。
“站住!”白啟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震懾力。他目光掃過劉五等人:“還要打嗎?”
看著同伴臉上那幾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還在無聲地持續著,劉五只覺得頭皮都要炸開!
他哪里還敢動手?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仙……仙師饒命!小的有眼無珠!冒犯了仙師!這……這兩個廢物您帶走!錢……錢我們不要了!求仙師收了神通吧!”
白啟不再理會他們,示意朱貴扔了錠銀子后,和丁八扶起驚魂未定、看傻眼的張三李四。
一行人迅速離開,身后,還隱約傳來劉五驚恐的催促聲和那幾個中了掌的潑皮持續發出的、令人不適的氣音怪笑……
尋了個僻靜茶攤坐下,給張三李四灌了幾口熱茶壓驚,兩人這才緩過神來,對著白啟等人千恩萬謝。
“二位,”朱貴切入正題:
“你們是魯大師的徒弟吧?前幾日,林教頭可來尋過大師?”
張三李四對視一眼,張三苦著臉道:
“那有見過?林教頭不是已經逃了嗎,怎地還會回來?”
眼神中隱約閃爍著警惕,符合他們曾經冒險給魯智深報信的性格,雖然沒什么武藝,人品普通,可這點忠心倒是不錯。
白啟淡淡道:“你們也不用隱瞞了,我是林教頭和魯大師的故人,并非官府,大可不必防我……否則,就沖你二人給魯大師報信,早就把你們拿了!”
“啊?!!”
兩人這才反應過來,再加上剛剛白啟表現的本事,讓他倆瞬間相信了白啟一行的身份,態度立刻變了,李四忙道:
“仙爺!我們確實見過林教頭,他……他聽說魯大師受到牽連,逃出了東京,臉上難看得緊……”
張三在旁邊補充:“教頭當時一拳砸在墻上,土夯掉了一大塊,不斷念叨都是自己害了師兄……”
“后來呢?”朱貴急切地問。
“后來……”張三咽了口唾沫:
“林教頭失魂落魄地走了。我們…我們擔心他出事,偷偷跟了一段。看見他…他買了香燭紙錢,去了城外…去了林娘子墳上!”
李四壓低聲音,臉上帶著恐懼:
“我們躲在遠處,聽見林教頭在墳前哭嚎…!他哭喊著對不起娘子,對不起魯大師…最后…最后他好像發了狠,對著墳頭磕了三個響頭,那聲音咚咚的,隔著老遠都聽得見!”
“對對對,林教頭的眼神就像是要吃人!”張三急忙插話:
“最后聽林教頭自言自語,說什么此仇不報,什么肥橘子,又說什么血債血藏,然后……然后提著刀就去了城里,恐怕……恐怕……”
他的嘴蠕動幾下,最后才說:
“恐怕是要殺人!”
“肥橘子?非君子吧!血債血償?!難道是……刺殺高俅,或高衙內?!”朱貴驚得霍然站起,臉色煞白!
如果以前的林沖,或者沒有這個血性,可是現在——
從他重新回去尋找魯智深看來,林沖的心性已經變了,去報仇雪恨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高俅府邸猶如龍潭虎穴,身邊隨時都有高手跟隨,又是在東京城!
林沖此舉,無異于飛蛾撲火!
一股沉重的危機感,瞬間籠罩了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