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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的胸口繁花似錦

  • 關于愛的短篇集
  • 膽小懦弱怕事
  • 2728字
  • 2025-06-22 18:09:41

我第一次見到陸零,是在塔影巷的暴雨里。

舊書店的玻璃門被雨水瘋狂的拍打,我抱著濕漉漉的腦袋飛也似的躲進了那家古樸的書店。他就坐在書店中央的藤椅上,蒼白纖細的手指中輕輕捏著半片海棠花瓣。二十一歲的醫學生制服還在往下滴水,心臟也因為劇烈的奔跑急促的跳動,我卻被他講述的故事魘住了呼吸。

那是一段很老套的愛情故事,結局也如同很多國產肥皂劇一樣,男主身患絕癥獨留女孩孤獨終老,只是讓我好奇的,卻是故事中男主那充滿想象力的絕癥。

“那是赤棠癥。”男生輕輕抬頭,似乎是知曉我對故事中病癥的好奇,他為我輕聲解釋著,碎發間漏下的光影在他眼瞼投下蝴蝶形狀的陰影,“身患此癥的病人會義無反顧的愛上某個人,然后他的肋骨會不斷開出血紅色的花朵,每思念一次,花瓣就蠶食一寸血肉,直到死亡。”

我作為一位醫學生,懷著嚴謹認真的態度,不禁發問,“所以這個絕癥的原理是什么?某種奇特的花粉通過空氣傳播進入呼吸道?可是為什么會盛開在肋骨呢?”追根究底是我們理科生的傳統美德。

“不過某些花確實是有催情的效果。”我不由得點了點頭,一向理性的我竟然開始陪著眼前的男人研究起這種毫無根據的病癥。

“我也不清楚,你要是不信就當是我瞎編的唄,你看看這個。”他遞來一本筆記本,泛黃的紙頁上畫著心臟狀的花苞,藤蔓纏繞著心電圖波紋。

“上周三凌晨三點,我的第三根肋骨抽出了新芽。”他解開襯衫紐扣,鎖骨下方淡粉色的疤痕像未愈的傷口。

窗外雨聲忽然變得很輕,柜臺上的老式留聲機在放著《玫瑰人生》,沙啞的女聲與雨滴一起在玻璃上蜿蜒。他緩緩的說起那些患者最后的模樣。

“發間垂落出虞美人,指縫鉆出矢車菊,直到最后整個人都變成會行走的花冢。”他的聲音凄美又奪人心魂。

“要不要摸一下?”見我聽的認真,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掌心相觸的瞬間,有細小的刺痛順著血管爬上來,像被玫瑰刺扎破了指尖。雖說我并不相信世界上會有如此奇特的病癥,但眼前這家伙奇怪的舉動也不由得讓我害怕的縮回了手。

“騙你的啦,我才沒得這個病呢。”陸零笑著撓了撓頭,起身從身后的木箱子里翻出來了一塊毛巾丟給了我,“別感冒了,未來的大醫生。別看你的手掌了,那花瓣是我從我的病人那取來的,你看我像是有病的樣子嗎。”為了證明他有多健康,陸零甚至還原地小跑了一圈。

不知為何,我覺得眼前的怪人很合我胃口。

后來我常帶著解剖學課本去找他。陸零總愛與我講些他充滿想象力的故事,有時他也會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他說正在寫《赤棠癥診療手冊》,以后我成了大醫生或許用的上,我笑他妄想癥越發嚴重,有這時間不如寫寫小說,可我分明看見那些狂草字跡間飛舞著花瓣標本。

他身邊怎么總有那么多花瓣?我時常這么想。

或許只是從哪里飄來的吧,春天總是能看到很多飛舞的花瓣。

“你知道嗎?”某天黃昏他忽然抬頭,睫毛上沾著金箔般的夕照,“傳說如果對著月光轉動花瓣,就能看見暗戀之人的眼睛。”他認真的神色不像開玩笑。

我笑他該去寫詩集,他卻嚴肅的從襯衣口袋中掏出來一個棕色的玻璃瓶,浸泡在福爾馬林里的花蕊中央,仿佛真有一枚琥珀色的瞳孔在輕輕的浮動。那天我逃也似的跑出書店,身后是陸零惡作劇得逞的放肆大笑。

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陸零陪著我念完了大學,親自將我送上了離開這座城市的火車。

“遠方的大城市或許更適合你的夢想。你已經被困在這里太久了。”分別時陸零對我說道,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臉,我第一次看他這么認真。

分明離開這里的是我啊。

剎那間,他緊緊的抱住了我,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我避之不及,咫尺間的距離我仿佛看到了他眼角噙著的淚珠。

“再見。”少年帶著哭腔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他一把將我推上即將啟動的火車,男孩揮手的身影在我的身后越來越小,遠遠的我看見那個總是如海棠花般微笑的男孩第一次哭的如此撕心裂肺。

我的心不知為何痛的出奇,一向遲鈍木訥的我突然意識到,那個總是喜歡給我講一些有趣故事的男孩或許早就在經年累月的相處中愛上了自己。

可是我愛他嗎?我不禁想問問自己。

若是愛,可我為何還會踏上這輛火車呢?

可若是不愛,為什么我的心此刻如此的痛?

一切都會過去的,我告訴自己,在新的城市我會找到自己新的人生,我這么安慰自己。

十五年后在瑞士的實驗室,冷凍艙升起的白霧里,我再次見到了那種琥珀色瞳孔。第42號實驗體胸腔內,血色藤蔓正纏繞著心臟跳動。如今的我已經是一位享譽世界的醫學家,我也終于見到了陸零曾經所說的赤棠癥。

第42號病例的冷凍艙上刻著拉丁文“Amor Fati“(命運之愛),這是中世紀瘟疫醫生在防護服上常刻的銘文。患者心臟切片在偏振光下呈現奇妙的光譜,像是把晚霞絞碎后注入血管。最詭異的是基因測序顯示23號染色體嵌著植物特有的GRAS轉錄因子,這讓我想起陸離筆記本里那句“我們的DNA鏈上開著看不見的花”。

“這赤色的海棠花,是上帝給予我們的懲罰,愛是不可饒恕的罪孽。”陸零曾這么對我說過。

我突然很想再見見陸零,我曾在他身邊看到過那些血色的花瓣,或許我當初不應該離開他的。

機票撕碎時飄落的紙屑像極了當年的花瓣,相隔十五年,我再次回到了這座承載我大學時光的城市。

塔影巷的磚墻早已爬滿紫藤,陸零從二樓的雕花窗探出身來,懷里的繡球花束驚起一群白鴿。眼前的少年一如當年那般,清瘦纖細,臉上卻總有著淡淡的酒窩。他腕間的紅繩串著十三顆玉髓珠子,那是當年離開前我為他精挑細選的,十三,是我名字的筆畫數。

他到現在都戴著嗎?

“要看看最新的病癥記錄嗎?”窗邊,他撩起亞麻襯衫,心口綻放的赤棠花已然半凋,花瓣邊緣卻長出新生的嫩芽。暮色從我們之間流過,帶著中藥鋪陳年的苦香。眼前的男人臉上再次泛起往日那般從容的微笑,十五年的病痛折磨并沒有讓眼前的男人改變分毫。

我忽然想起或許某個暴風雨夜,渾身濕透的少年會攥著鋼筆在自己的病歷上書寫“愛是剝奪我生命酷烈的劇毒,無盡的克制既是解藥亦是折磨。當你凝視深淵時,深淵卻在學習如何愛你。”

或許解藥是比病癥更深重的折磨。

告別的擁抱持續了二十一個心跳。這次擁抱和上次截然不同。陸零知道我不會留在這里很久的,他也沒有多加挽留,我詢問了他的病情,但是沒問他無可救藥愛上的是誰,有些問題答案并不重要。

當列車駛出月臺時,喉間涌上的甜腥讓我想起實驗室的冷凍艙。看著遠處向我不停揮手的陸零,我的心臟開始猛烈的跳動起來,一種過去不曾體驗過得感覺纏繞著我的胸腔。我攤開掌心,三片帶血的花瓣正在暮春的風里舒展經脈,其中一片隱約浮現出琥珀色的瞳孔。滾燙的淚水不受控制的涌出我的眼眶,我哽咽的朝著遠方的陸零告別。

這一次,好像輪到我哭了。

站臺廣播開始播報櫻花盛開的消息,而我的血管里突然開出了整條塔影巷的春天。無數絢爛的花瓣從我胸口飛出,好似一條飛揚的火龍。

陸零,關于赤棠癥我還有一個問題。

那些病人究竟是因為赤棠癥才會無可救藥的愛上那個人,還是因為無可救藥的愛上那個人才會罹患赤棠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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