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洗完了!”
夏空洗完碗,就看到姜翩坐在沙發上擰著眉毛,看著手里的手機。
“嗯?”
幽魂小姐湊過去:“你怎么了?”
“……沒事。”
姜翩像是才回過神,將手機息屏倒扣在沙發上,笑著問道:“洗碗的感覺怎么樣?”
“唔,還可以?!?
夏空盤坐著,今天她幻化出的衣服是淺藍色牛仔褲和白襯衫,幽魂小姐似乎很喜歡這樣年輕有活力的裝扮。
雙腿在牛仔褲的勾勒下露出近乎完美的曲線,很有肉感,腳上則是空空的,足底因為坐姿產生的擠壓,呈現出漂亮的粉紅,和足背的白皙相得益彰。
幽魂體內也會有血液嗎?
姜翩掃了眼那雙小腳,心中有著疑惑,依舊很禮貌的挪開目光。
“還可以是什么意思?”
“就是還可以啊?!?
夏空動了動腳趾,思索著給出回答,臉上有著笑意:“就……做這些事情,會給我一種,嗯,我還活著,還在好好生活的感覺。”
“你喜歡這種感覺嗎?”
“喜歡的?!?
夏空點點頭,主動看向姜翩的眼睛,語氣放緩,也很認真:“你說的方法很有用,我洗著碗,忽然就想通了一件事。唔,你先不要說話,聽我慢慢說,好不好?”
“嗯?!?
姜翩答應下來,瞟了眼倒扣在沙發上的手機,心中有所預感。
從遇到趙恒毅這位天師,聽到他說有關“執念”和“消散”的事情后,他就知道,幽魂小姐陷入糾結、遲疑和迷茫之中,但也知道,遲早有一天,幽魂小姐會做出自己的決斷。
但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么快,而且竟然是洗碗洗出來的。
難道是洗碗有助于思考?
姜翩止住腦海中的胡思亂想,坐直身體,雙手放在腿上,拿出上課聽講時的認真態度。
“你說,我在聽?!?
“我這些天一直在思考一件事,不,不對,應該是,在我醒來以后,我就在思考這個問題?!?
夏空搖搖頭,聲音又輕又緩:“并不是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做什么這樣的問題,雖然這樣的問題也很重要就是了。但我想的是,我有時候不敢去想的是……姜翩,你說,我現在的狀態,還算是人類嗎?”
“應該不算了吧?畢竟真正的人類有血有肉,不會幻術也不能穿墻,能被看見,也能說出讓其他人聽見的話,而不是像我這樣。”
“但不提現在,我以前真的是人類嗎?”
“尤其是在親眼看到這個世界有妖怪,有天師以后,我越來越懷疑,自己以前到底是不是人類?!?
她停頓一下,輕吸口氣:“我想知道我究竟是什么,我想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屬于自己的、屬于人類的過去。哪怕知道的時候就是我消失的時候,可是我還是想知道。”
“我覺得,這大概可以叫做‘朝聞道,夕死可矣’吧?”
她笑著,有些不好意思,“這是我這幾天才學到的,感覺用在這里很合適。總之,姜翩,可以麻煩你繼續幫我找回記憶嗎?”
“當然。”
姜翩毫不猶豫地點頭。
“那咱們拉鉤?”
“拉鉤。”
兩人同時向對方伸出手,小拇指勾在一起,大拇指印章般碰在一起。
“我覺得除了找記憶,你還可以再定一個目標。”
姜翩收回手,笑著提議:“比如,找到記憶后,找回自己是誰以后,要做些什么,想做些什么?!?
“那也太遠啦,而且……”
夏空忽然停下,沒說而且什么,只偏過頭,用垂下的頭發擋住表情,兩三秒才轉回來,笑著轉開話題:“你剛剛在看什么?表情那么嚴肅?!?
“張哥發來的消息?!?
姜翩假裝自己沒看穿幽魂小姐低劣的偽裝,拿起手機晃了晃:“他找到你最初醒的那間房子的房主人了。”
“找到了?”
夏空頓時瞪大眼睛:“他們現在在哪兒?”
“在江城?!?
……
兩天后,
江城。
留下小狐貍涂山白看家后,姜翩就帶著夏空來到這個歷史悠久,有著很漂亮的梅花與櫻花的城市。
倒不是不想帶涂山白一起,而是小狐貍喜靜不喜動,聽到姜翩要出遠門的事情,便自告奮勇的表示留下來看家。
涂山白告訴姜翩,有著一處永遠為她敞開的居所,和有著一個能為她提供庇護的存在,就是她最大的追求了。
姜翩感慨她愿望簡單,狐貍只搖搖頭,說絕大多數小妖怪都是這樣的。但即使是這樣的愿望,也是許多小妖怪求而不得的。
“那個人就是嗎?”
夏空打斷姜翩的回憶,瞅著不遠處的中年男人。
那人看著年紀不大,頭發卻花白著,上身穿著紅棕條紋襯衫,下身則是西褲皮鞋,領口和袖子有磨損痕跡,但整體很干凈。
只是眼睛有些無神,靜靜坐在廣場長椅上,一動不動。
“嗯,就是他。”
姜翩對比著手機里的照片,點點頭:“馮遠河,江城人,十三年前攜妻子女兒一起搬遷到匯川市,三個月前從匯川返回江城?!?
馮遠河原本有個幸福的家庭,賢惠的妻子和可愛的女兒,但這些都在三個月前因為一場意外的煤氣泄漏毀掉了。
在強撐著處理完妻女后事后,馮遠河辭掉工作,賤賣了房子,回到家鄉老宅。每日沉默寡言,湊活茍活,沒半個月便白了頭發。
“張哥打聽到的消息,馮遠河每到周末,就會來到江城廣場這里,從天亮坐到天黑,看著那些在廣場上演唱的樂手,聽他們演奏?!?
“這是為什么?”
夏空疑惑地眨眨眼睛,她看著長椅上的馮遠河,看著他蒼老疲倦的臉,卻沒有多少熟悉感。
這就是我的父親嗎?可為什么我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幽魂小姐不太理解,隨后后知后覺的想起另一件事:“馮遠河?他姓馮?”
夏空瞪大眼睛,表情有些呆住:“難道我是和媽媽一個姓?”
“不,馮遠河的妻子也不姓夏?!?
姜翩眼角跳了跳,頗為復雜地看著夏空:“不過他們的女兒確實和你同齡,我猜測可能是你記錯了自己的名字,畢竟你失憶了。但是……你現在才反應過來,也很讓人驚嘆了?!?
“是、是哦?”
夏空睜著茫然的眼睛,抓抓頭發:“會不會是你……”
“我說過的?!?
“……”
“在家里,在來的路上,包括下車來這里找人的途中,不止一次。”
姜翩看著她,一副你承認自己愚蠢,別想甩鍋的樣子。
“……哦?!?
幽魂小姐羞愧地低下腦袋。
——她是真的沒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