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去母親家
- 退役特種兵的奇幻生活
- 作家ZxNY2X
- 3482字
- 2025-06-22 20:30:30
馬亮那張堆滿虛假熱情和刻意愁苦的臉,在康欣清晰、冷硬、不帶絲毫商量余地的拒絕出口后,瞬間像被凍住了一樣。眼里的算計和“期盼”霎時凝固,繼而迅速褪去,露出底層被戳穿伎倆后的僵硬和一絲掩不住的惱意。他算是看明白了,眼前這個當過兵、見過血的康欣,遠不像他記憶里那個沉默寡言的少年,壓根兒就不是他能三言兩語忽悠得了的主兒。
短暫的冷場(大概只有半次呼吸的時間)帶著令人難堪的窒息感。馬亮嘴角僵硬地抽動了一下,仿佛被當面扇了一巴掌,卻連回嘴的底氣都提不起來。他喉嚨里不清不楚地咕噥了一聲,眼神飄忽,像沒頭蒼蠅般掃視著屋里并不存在的、能讓他下臺階的東西。
**眼看這錢是徹底要不到手了——**這念頭讓他心頭火起,但更多的是被看穿把戲的狼狽。他幾乎沒怎么猶豫,立刻啟動了備選方案:撤!趕緊撤!
身體比腦子反應更快,他“唰”地站起身,動作之大帶倒了椅子腿,在安靜的房間里刮出一聲刺耳的噪音。
“咳……那個啥……”他干咳一聲,聲音突然拔高,帶著一種強行轉換話題的急切,眼神四處亂瞄,最終落在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腕上(那里并沒有手表),或者夸張地掏了下口袋,“哎呀!壞了!壞事了!”他猛地一拍大腿,力道很重,像是要把剛才的尷尬都拍掉。
“光顧著跟你這老同學敘舊呢!”他語速快得像連珠炮,根本不給康欣插話或者質疑的機會,“差點把天大的事兒耽擱了!”
他邊說邊已經移動到了門口,手忙腳亂地去擰門把手。
門開了條縫,他立刻把半邊身子擠出去,像是被門外的空氣勾走了魂。就在門即將關上那一刻,他又頓住了,猛地扭回頭,臉上硬生生擠出那個熟悉的、油膩的夸張笑容,眼神卻還殘留著剛才的狼狽:
“行!康欣,你有你的打算,哥們理解!”他強行讓語氣顯得豁達,但那聲調卻不自覺地拔高了幾分,顯得空洞又敷衍。他的手已經摸到了冰冷的門把手,仿佛抓住了逃離尷尬境地的救命稻草。
門被“咔噠”一聲擰開,馬亮半個身子已經探到了門外,走廊的光線涌進來,照亮了他半邊帶著強撐表情的臉。他猛地一扭身,回過頭,嘴角努力地向上咧著,硬是擠出一個夸張到虛假的笑容,那笑容與他眼中的冷意形成了極其怪異的對比。
“不過啊,”他眼神閃爍了一下,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好主意,故作神秘地壓低了嗓音,聲音里帶上了一種誘騙似的蠱惑,“這年頭,光靠著那點死錢躺著,可不行!想錢生錢,玩點大的,還是得懂門路!”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似乎想讓“錢生錢”這三個字在康欣腦子里發酵。
“我這人嘛,”他抬手不怎么自然地拍了拍自己(或許有點起球的)西裝外套前襟,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架勢,仿佛自己真是什么隱形富豪的經紀人,“就是路子野、人面廣!局里局外的(含糊其辭),咱都有人!”
他的腰甚至挺直了一點,試圖找回剛才進門時的“氣場”。
“哪天你想開了,”他瞇了瞇眼,臉上的笑容越發浮夸油膩,聲音壓得更低,用一種像是分享驚天秘密的腔調,“想去搞點大錢、快錢……想整點真正有搞頭的生意……”
他緊緊盯著康欣的眼睛,試圖捕捉哪怕一絲一毫的動搖,語速加快:
“千萬別忘了我馬亮啊!一個電話的事,都不用你多跑路!”他夸張地比了個打電話的手勢按在耳邊,“哥們這兒有的是好項目!絕對靠譜的!給你留個位置!”
最后四個字“給你留個位置”幾乎是喊出來的,帶著一種強行許下的承諾和強烈的拉客意味,在這瞬間顯得既狂妄又可笑。
話音剛落,沒等康欣作出任何回應,甚至康欣的眼神都未曾有過半分變化,馬亮臉上的笑容就像斷線的幕布,“刷”地落下。他猛地轉過頭,幾乎是用一種小跑的姿勢,夾著胳膊,匆匆消失在昏暗的樓梯拐角,走廊里只留下他那虛張聲勢的余音和略顯倉皇的腳步聲。
康欣站在原地,表情沒有絲毫波動,甚至目光都懶得追著那個倉皇的背影。他只清晰地看到了對方笑容退去后那份真實的倉皇和眼中掩飾不住的低劣算計。沉默地、緩緩地抬起手,將房門推上。
“砰。”
一聲沉悶卻清晰的聲響,徹底將門外那份令人厭煩的市儈喧囂與虛假承諾隔絕在外。房間里只剩下海浪的輕微回響(如果能聽到的話)和他自己的呼吸聲。門鎖內部傳來的細微“咔噠”聲,像是給這場荒誕的“借錢+攬客”鬧劇畫上的一個利落句號。
馬亮倉促逃離的腳步聲消失后,房間陷入一種被污染的寂靜。康欣面無表情地轉身,目光掃過客廳——金屬架上的紀念章、生機勃勃的綠蘿、攤開的軍事雜志、涼透的白開水。空氣里似乎還殘留著廉價煙味和浮夸言辭的油膩感,讓他胸口發悶。
他掏出手機,憑著肌肉記憶按下一串號碼。幾聲鈴響后,電話接通。
“媽?”康欣的聲音低沉溫和。
“哎,阿欣啊?”康明娟的聲音傳來,帶著熟悉的溫和質感,背景隱約有鍋鏟聲和海風穿過窗縫的微響。“吃過了嗎?”
“等下就吃。”康欣簡單回答,“家里都好吧?沒什么事吧?”
“沒事沒事,都好著呢,別擔心。”母親習慣性地回應,語氣里帶著點嗔怪的暖意。“你呢?搬了新地方還習慣不習慣?睡得著覺嗎?”
“嗯,習慣,都挺好。”康欣應著,短暫的沉默后,他語氣平靜但確定地說道:“我過去你那兒看看,現在出門,一會兒就到。”
電話那頭頓了一下,聲音立刻明亮喜悅起來:“好啊好啊!正巧爐子上煨著你愛喝的紅糖蓮子羹!小火燉得爛爛的剛好出鍋!你騎車慢點,路上別著急!”她的歡喜立刻填滿了話筒,仿佛兒子一來,生活就有了主心骨。
掛了電話,康欣深吸一口氣,仿佛母親聲音里的暖意驅散了他周圍的濁氣。他不再猶豫,大步走進臥室,利落地拿出那件深灰色防風外套。在客廳茶幾上拿起那個磨舊的深棕色皮制鑰匙包(部隊紀念品),抄起鑰匙,套上外套,拉鏈拉到領口。
推開陽臺門,下午四點的陽光帶著暖意,強勁的海風帶著咸腥味撲面而來,瞬間滌蕩了室內的滯悶和他心頭的煩躁。他看了一眼開闊的海景和遠處的漁船,心胸也隨之開闊。
穿鞋,開門,反手帶上。門鎖“咔噠”落下的清脆聲響,將馬亮帶來的所有不快徹底關在身后。
康欣跨上停在樓下的黑色五羊本田摩托車,引擎低沉有力地啟動。他戴上掛在車把上的黑色半盔,卡扣輕響。
摩托車駛出小區,匯入后宅鎮充滿煙火氣的街道。他熟稔地穿行在放學的人流、下班回家的電瓶車和主婦們的菜籃子之間。熟悉的粿條湯香、甘草水果的酸甜味、海鮮干貨鋪的咸鮮氣交織在咸濕的海風里。
他放慢車速經過三小門口擁擠的孩子,路過那棵大榕樹下下棋喝茶的老人群。道路漸窄,兩旁的建筑變成老舊的騎樓和自建小樓。他在一棟淺粉色的三層舊民居樓下停好摩托車。樓下是家不起眼的雜貨店,老舊綠色木門上方掛著褪色的招牌
支好車撐,摘下頭盔。康欣徑直走向旁邊狹窄、略暗的水泥樓梯。樓道里有咸濕氣混合著舊木器和炊煙的味道。
他在二樓右手邊老式綠色鐵質防盜門前站定。門鎖輕響,門從里面開了道縫。康明娟的身影探出來。
她似乎又清減了些,穿著洗到發白、領口微松的淺紫色細格圓領舊汗衫,寬大的黑色棉布長褲。花白頭發梳得一絲不亂,面容清瘦布滿歲月痕跡,但一看到康欣,那雙溫和的眼睛立刻亮起來,眼角深刻的笑紋漾開,笑容瞬間點亮了整個臉龐。
“來啦?我聽見你摩托車聲就知道是你回來了,不用敲門呢!”她說著帶著不易察覺鄉音的普通話,側身讓兒子進來,動作間滿是輕快的歡喜。
屋子不大,卻收拾得異常潔凈,幾乎纖塵不染,顯出一種老派的講究。客廳里老舊的木質沙發上鋪著手工編織的藤墊。小小的紅漆折疊方桌上,一碗熱氣騰騰、色澤紅亮、熬得軟糯濃稠的紅糖蓮子羹正飄著香甜的熱氣,旁邊放著一把小瓷勺。
靠墻的老式深棕色玻璃面梳妝臺引人注目,那是記憶中母親為數不多的體面家具。磨砂玻璃下壓著幾張泛黃的照片——一張是年輕的康明娟抱著還是嬰兒的康欣站在海邊礁石上,笑容溫柔滿足;另一張是穿著舊式校服的少年康欣,神情拘謹。梳妝臺上還有一個淺藍色塑料殼、外形像小房子的老式收音機。
“快坐下!先喝點甜的,暖暖!剛出鍋,趁熱!”康明娟連連催促著,怕那碗甜蜜涼掉,自己也解下圍裙,在他對面的小竹椅上坐下,目光關切地落在兒子臉上。
康欣依言坐下,老沙發發出輕微的“嘎吱”聲。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送入口中。蓮子軟糯化沙,紅糖的焦香和清甜完美融合,還是記憶里從未改變的、熨帖人心的滋味。他抬頭,對上母親溫和的目光。
窗外,晚霞正燃起金紅,給這間彌漫著舊時光的屋子投下長長的暖色光帶。遠處,歸港漁船的汽笛在暮色中悠長回蕩。
那碗甜羹的熱度,母親凝視的目光,將這個小小的空間隔絕成了風暴眼中的安寧。所有需要證明的、需要躲避的、令人厭煩的市儈算計和過往的傷痛,似乎都在這一刻被暫時地、溫柔地關在了門外的海風里。在這里,他只是她的兒子。那份溫暖踏實的感覺,是任何言語都無法代替的,尤其是屬于他們的“家己人”才真正懂得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