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欲渡黃河冰塞川
- 重生之我在北宋當牛馬
- 明天oy
- 2127字
- 2025-07-16 10:02:12
塌方的黃河堤岸尚未平穩。
竹篙不輕,且已被河水浸濕,握在手里竟隱隱透著股涼意。
“別發愣,小伙子。”旁邊那名老河工嘴里叼著一根草莖,彎腰卷起褲腳,嘩啦一下踩進了泥水中,指著前方三尺:“從這邊下篙,順水流的紋路摸過去,水從哪兒鉆出來,‘根’就在哪兒藏著。”
李長安點點頭,抬腳踏入堤下水洼,腳掌剛沒入泥底,就感到腳踝處一陣冰冷刺骨的觸感,仿佛整個腳掌都陷進了一片軟泥之中。
他深吸一口氣,不顧水中的泥漿裹住靴底,穩了穩姿勢,把竹篙斜斜地探向塌口邊緣。
“不是這么戳!”老河工一把拽住篙尾,猛地一帶,“你這手法像是來捕魚的,你得沿沙眼走,不能亂戳。”
“沙眼?”李長安問。
“水從地下鉆出來的口子,叫沙眼。管涌不是地表在冒水,是下面空了個窟窿,水從‘沙層’沖出來,你得順水流摸,別硬來。”
李長安點點頭,再次蹲低了些身子,手腕發力,緩緩將竹篙朝老河工指的方向試探下去。
他一邊探,一邊用余光觀察水流的動向。
水勢并不猛,但周圍水面紋路不自然地向著一個點匯聚,仿佛水底下隱藏著某種“引力”。
“再往左一點!”老河工瞇著眼看著水紋,忽然大喊。
李長安應聲而動,手中竹篙稍一偏轉,只覺得“咕”的一聲,整支竹篙一瞬間就沉了一尺多深。
他愣了一下,手中頓時感到竹節微顫,好像下面不是泥土,而是中空的空間。
“找到了!”老河工眼睛一亮,激動地拍了拍身邊的少年河丁,“他探到‘根’了!”
“這地方,空的。”李長安小聲說道,聲音卻不覺間透出一絲緊張。
“就是這兒!”老河工當即轉身大喊,“麥秸垛搬過來!你們兩人先塞草,其他的拖柴捆,備鵝卵石壓后面,聽號子來!”
一時間,十幾名河工蜂擁而動,動作極快。
麥秸輕,搬運最便捷,幾個年輕河工抱起麥秸垛,沿著臨時搭起的木板橋奔向塌口。
等第一垛麥秸投進管涌口時,便見那團蓬松的干草一觸水面便迅速下沉,仿佛吸水的海綿,立刻鼓脹起來。
“柴!”老河工扯開嗓子。
幾名大漢抬著一捆捆粗壯的束薪跟上,將柴草整齊碼在麥秸之上,再由兩人合力將拳頭大小的鵝卵石壓上去。
那畫面像極了一道層層堆疊的關口,每一道都是老河工幾十年經驗壓出的規律。
李長安站在一旁,心跳卻逐漸平穩。
他知道,他參與的,不再只是“學而優則仕”的紙上談兵,而是堤壩下真刀實槍的防線,若今天這一口堵不住,恐怕整個大名府外圍的良田都得泡湯。
他低頭望著那根還插在泥水中的竹篙,輕輕松了口氣。
那篙子,在水中輕輕顫動,仿佛也在替他感到欣慰。
管涌處的搶險終于結束。
柴捆被壓實,鵝卵石壘好,河水再也沖不出那道“關口”。
李長安拍了拍袖口的泥點,剛要把手中篙子還回去,卻見文彥博站在堤壩上方,背手望著遠方的水線,沒說話。
黃河此時已回穩,沿堤的哨卡冒著炊煙,幾名河丁正往鍋里添水,堤岸上飄著一絲飯香。
劉記室走過去低聲問:“相公,您累了一早,要不要先回?”
“再等等。”文彥博轉過身來,目光落在李長安手里的竹篙上,語氣平和:“你知道剛才你那一篙,有多重要嗎?”
李長安略有些不好意思:“是老丈教得好,晚生不過照著試一試。”
“不是。”文彥博緩緩搖頭,“你那篙,探的是‘活口’。水勢未顯、涌口未成時,才最難尋。你敢下水、肯試錯,這一點,遠比那些死讀書的強。”
他一邊說,一邊自己從地上拾起一根殘裂的老竹篙,目光有些出神:“當年我在蜀中,守都江堰時,也曾拿著這玩意兒,在岷江冰水里一探就是半日。”
“都江堰?”李長安微愕。
“那年冰汛突來,離堰僅三里的水口突然崩了角,州衙里的官吏拿出舊圖紙,說‘這水按理不該崩’,還勸我回府‘以章程上奏’。”
“但我自己卷了褲腳,拉著十幾個老百姓下水,一人一篙地探。那天凍得我嘴唇發紫,直到找到了新水眼,才敢調石料。”
他說得平靜,但李長安卻仿佛看到了那年岷江之畔,一個滿身泥水的中年官吏,站在水里不動地舉著竹篙,咬牙不肯出來。
“結果呢?”李長安追問。
“結果堰修得比原來還穩。”文彥博勾起了嘴角,“百姓在堰口立了塊碑,刻著八個字——‘民手筑堰,不潰十年’。”
李長安肅然起敬,拱手一拜:“相公以身涉險,躬行其事,學生欽佩至極。”
“錯了。”文彥博擺擺手。
“治理河工、修堤筑防,看似是事役,其實背后動的是人心。你若只是空口喊‘為百姓謀利’,可百姓看不見;你下水了,哪怕做錯,也有人跟你一起扛。”
李長安沒有說話,只是更用力地握緊了竹篙。
文彥博看著他,忽而話鋒一轉:“你以為今日這次塌方,只是個巧合?”
李長安一怔:“難道……不是?”
劉記室走上來,遞上一張皺皺巴巴的簿冊:“這是去年河防檢查時留的記錄。那一段堤岸,用的柴料就是從劉書手那個行戶進的,榆柴多潮,難承重壓,那段堤正是因為用了它,才出岔子。”
文彥博淡淡道:“市易務的‘統一采買’,本是為避免各地私價亂采。但一旦供貨掌握在幾個人手里,‘統一’就成了生意。”
李長安腦中靈光一閃:“若能讓地方自報柴源,官府統一檢驗……是不是就能繞過行戶?”
“想法沒錯。”文彥博看了他一眼,“可你當真以為,柴源是誰家的地、哪一家的柴,都能輕易查得清楚?你這條法子,少說得罪十幾家大戶。”
李長安一怔,意識到自己想得還是太簡單了。
文彥博頓了頓:““定規矩不難,難在真推行的時候,總有人利益受損。你法子再好,也沒辦法讓所有人都滿意。”
說完,他回身望著堤岸邊,一道金光正自西邊慢慢灑下,把那一道新筑的堤線照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