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孤舟蓑笠翁
- 重生之我在北宋當牛馬
- 明天oy
- 2384字
- 2025-07-13 18:09:16
五月廿八,巳時將近,大名府南門外。
李長安肩背布囊,衣袍雖整潔卻略顯洗舊。
他站在一輛卸下行囊的驢車旁,朝眼前那雄偉城門仰望良久。
作為寒門子弟,他既無坐騎、又無隨從,數日前自魏縣出發,趕至此地,全靠步行與路途驢車搭載。
這一路風塵仆仆,此刻腳底早已酸痛不堪,但他卻沒有一絲懈怠。
城門高聳,瓦脊斗拱,青磚斑駁中透著沉穩厚重。
李長安剛要邁步進城,便見不遠處有幾名軍士腰佩魚符,正帶著幾名工匠在丈量護城河邊的地形,記錄水位與坡勢。
一旁還有兵士在城垣基腳處敲擊磚石,似在勘察結構強度。
李長安看得心頭微動,暗道:
“這是在做城防重修的前期勘測……文潞公果然來不久,便動手整飭軍務。”
他記得前些日子趙延章提起過,自文潞公調任大名府,便親自巡視了五城九門,下令修繕城堞、整備防澇。
這會兒正是前期測繪。
入得城中,一股繁華之氣撲面而來。
大名府,北地之樞,河朔咽喉之地,街市寬闊,青石鋪地,商賈云集。
李長安自魏縣見慣的那點“市井風貌”,在這大名府前頓時失了顏色。
茶肆高掛彩幌、藥鋪人流如織,街邊小兒追逐嬉戲,胡人牽馬而過,夾雜著中原口音與胡語,熙攘之中透著兵民繁聚的獨特節奏。
他從路旁一位挑擔老翁處問路:“敢問宮城衙署,往哪條路走?”
老翁指著北邊笑道:“往前右轉,見著那‘大名府府署’石碑往里去,宮城在里頭。”
“多謝。”
李長安拱了拱手,提步而行。
轉過一條街角,穿過一道半圓門洞,城中中軸主干的宮城終于現于眼前。
與南門處的市井喧囂不同,宮城外墻肅穆簡樸,檐角不飾金碧,唯有門前數名甲士立崗巡邏,神色威嚴。
兩側墻頭浮雕“道德禮樂”四字,透露出濃郁的文治氣息。
李長安在值卒面前出示趙延章所寫的引薦書信,那兵卒仔細查驗后,引他入宮門內偏道,一路朝右繞過前殿,來到衙署分區。
那里有三座府司最為醒目,其一便是“市易務”。
只見門前石臺上,一隊身著青衣的市吏正在搬運成捆綢緞、紙張、布匹之類的貨品,正在與數名商人對賬。
吏員高聲喊著“今夏布價按朝令五文一尺,登記作數”,聲音在高墻間回蕩。
市易務乃是負責“官本賤賣,賤買商貨”的機構,說是“調節市價”,實則官商壟斷。
李長安穿越前就知道,北宋的“官營體制”雖稱富國,卻壓得民商喘不過氣來。
另一側,是“均輸監”。
李長安駐足遠望,那門外停著十數輛大車,車上貨物不一,有鹽包、陶器、布匹,旁邊一行等候的商販低聲議論,有的交頭接耳,有的搖頭嘆氣。
“這些貨,只怕也是被‘折價收購’的。”
李長安心下了然。
“市易務壓價收,均輸監強取巧,朝廷一紙新法,到了地方就變成了‘奪民之利’的工具。”
李長安循著城中街道一路打聽,繞過兩條坊巷,終于在宮城西南角尋得了大名府府尹官邸的所在。
相較于城中鱗次櫛比的商鋪酒肆,這官邸肅然莊重,朱漆大門厚重緊閉,門前石獅分立,一副莊嚴氣象。
他整了整襟,走至門前,尚未開口,那名守門的老門子便已注意到他。
那人年約五旬,留著短須,腰間掛著一枚銅制門牌,身姿雖不高,但一雙眼頗為犀利,瞥見他穿著粗布襕衫、背著半舊書篋,眼神便帶了幾分打量,語氣不甚客氣:
“來者何人?尋府尹何事?”
李長安微一拱手,沉聲應道:“魏縣布衣李長安,奉趙延章趙縣令之命,特來拜見文相公。”
說著,從袖中取出兩樣東西遞了過去。
一是趙延章親筆書寫的引薦信,信封上寫著:“門生趙延章敬呈文相公親啟”,朱印赫然,分明是魏縣縣衙的官印;另一件則是自己的名刺,為竹制,正面刻有“魏縣布衣李長安”字樣,背后注明籍貫與所學出處,雖然無職在身,但格式規整,盡顯寒士之禮。
門子接過信封,掂了掂厚薄,瞥了眼封口上的朱印,臉色略緩,嘴上卻依舊哼了一聲:“府尹正理早衙,豈能隨便見客?你且等著。”
說罷,他將名刺塞進袖袋,拿著那封引薦信轉身步入“儀門”。
那門口雖非正門,卻是府內“官民之界”,平民百姓不得擅入,官員出入皆需佩“腰牌”。
李長安站在門外,只見小吏來往匆匆,皆捧著文書、掛著銅牌,儼然秩序森嚴。
他心中暗忖:這第一道門檻,便是寒門與廟堂的天塹。
約莫一炷香之后,那老門子又走了出來,身后卻多了一位身穿青色公服的中年文士,五官清瘦,神情溫雅。
那人走至李長安面前,微微拱手:“李先生?”
李長安連忙還禮:“正是在下。”
那人手中握著趙延章的引薦信,目光落在李長安腳邊塵土斑駁的鞋上,顯然是趕了長路來的,語氣中多了幾分柔和:
“趙縣令在信中言及,李先生在魏縣之市易、均輸兩法中,頗有剖析之見。相公現正在班瑞殿審閱賑災糧調撥之事,我已將信遞呈。請隨我到西偏廳稍候,有茶水伺候——但切記,不得擅自走動。”
“多謝先生。”李長安拱手再拜。
他隨那名劉記室穿過儀門,正廳外廊甬曲折,階石清冷,耳邊只余劉先生腳步輕響與風過松枝的聲響。
轉入西偏廳之后,劉先生吩咐書吏備茶,然后徑自穿回正廳。
班瑞殿中,文彥博正伏案聽取通判稟報。
“城防丈量已查清六處堤段損壞,一處排水口年久失修。若今夏再逢暴雨,恐有潰堤之患。”
文彥博拈筆批注,眉目沉靜:“修繕堤段,按我早前章程,沿線三十里內各縣分別調度鄉丁,每縣招募一百民工,役錢從本縣常平倉支應,不足者報至轉運使。”
案旁一名內侍悄然湊近,低聲道:“劉記室呈上趙延章之薦信。”
文彥博聞言一頓:“趙延章薦誰?”
“魏縣寒士,名李長安,言有市易、均輸之議。”
文彥博眉頭略動,抬手道:“信呢?”
劉先生躬身遞上信箋。
文彥博并未立刻拆信,而是先問:“你看過?”
“看過。”劉先生點頭,“文風清晰,不浮不誕,條分縷析,句句言中有據。”
文彥博這才拆信速閱。
果然,趙延章在信中言道:“此子雖寒門布衣,然通經達政,于青苗募役之法能辨條理,剔弊補漏。今縣中漸有清明,皆賴其策。門生敢以薄面薦之,非為結黨之請,乃愿相公明察寒士之實。”
末尾,私印赫然。
文彥博將信箋輕輕放下,沉吟片刻,對案邊通判吩咐:
“城防事按章程辦理,役錢支用事若有爭議,可予先撥兩成常平銀,待役后結算。”
復又道:“那李長安就候在偏廳是吧?待我批完這樁,便親自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