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那句“直接來找我”，就像一顆定心丸，讓林國強心里最后那點不踏實，也落了地。

接下來的幾天，“潮流前線”的熱度絲毫未減。

反而因為那場“砸場風波”的發酵，口碑傳得更廣，成了云靈縣年輕人必來打卡的“圣地”。

柜臺前的錢，依舊像雪片一樣飛進那個紅色的鐵皮餅干盒里。

但林國強和王桂英的假期有限，廠里催了幾次，只能戀戀不舍地回去上班。

這一下，整個柜臺的壓力，全都壓在了林楓和譚衛東身上。

生意是野火燎原，但兩人也快被燒干了。

這天中午，譚衛東癱在小馬扎上，端著個大碗，正呼哧呼哧地往嘴里扒拉著金黃的油炸糕，含糊不清地說道：

“楓子，不行了，真扛不住了！再不招人，俺倆就得撂這兒！昨兒晚上俺做夢都在給人打包！”

林楓咽下最后一口，點了點頭。他的目光落在了柜臺一角那張他親手寫的【誠聘】啟事上。

八十塊的底薪！在這個普遍工資只有五六十塊的年代，如同一顆炸雷，在云靈縣這片小水塘里炸響。

招聘啟事一貼出去，第二天百貨大樓還沒開門，柜臺前就圍滿了來打聽的年輕姑娘，嘰嘰喳喳的，比趕集還熱鬧。

已經嚴重影響了生意，林楓干脆定了規矩，每天下午一點，統一面試。

然而幾天下來，林楓的心卻一點點涼了下去。錢是誘餌，卻釣上來一堆歪瓜裂棗。

下午一點，面試再次開始。

譚衛東搬了兩張小馬扎，像模像樣地當起了面試官。

第一個走上來的，是個燙著時髦卷發，臉上抹了厚厚一層粉的姑娘，一屁股坐下，兩條腿就翹了起來。

“老板，我看你們這活兒挺輕省的嘛，就站著賣賣東西，真給八十塊？要是月底錢不夠花了，能提前預支不？”

林楓面無表情：“下一個?！?

第二個看起來挺機靈，卻是個打探消息的。

“老板，你這生意恁么好，一天得掙不少錢吧？你跟百貨大樓的主任關系肯定很好吧？你結婚了沒？”

“下一個?！?

第三個、第四個……一個比一個不靠譜。

要么是想進來混日子，覺得當個體戶售貨員比在廠里輕松；要么是眼高于頂，對這份“伺候人”的工作充滿了鄙夷，只是沖著錢來的。

譚衛東在一旁看得直搖頭，湊到林楓耳邊小聲嘀咕：“楓子，這都啥人啊？靠譜的一個沒有，還不如不招?！?

林楓的表情依舊沒什么變化，但心里已經決定，今天再沒合適的，就只能降低要求，先招一個能用的頂上了。

就在他快要失去耐心時，一個穿著白裙子，看起來文文靜靜的女孩擠了進來。

她不像前面那些人一樣急切或緊張，反而帶著點忐忑和好奇。

“老板好，我叫李雪。

我……我沒有工作經驗，就是……就是覺得你們店里的東西很好看，也覺得老板你……你做生意的方式很厲害?！?

她的聲音不大，但吐字清晰，眼神誠懇。

林楓終于來了點興趣，“哦？你覺得哪里厲害？”

李雪想了想，認真地說：

“我……我也說不好。就覺得你很懂女孩子的心思，比如那個娃娃領襯衫，能讓脖子顯得長，人也精神。

還有那個抽獎，雖然大家都知道頭獎很難，但還是會為了那個念想去買東西?！?

她說到這，雙手緊張地攥了攥裙角，但還是鼓起勇氣繼續道，“特別是上次那個大姐來退貨，所有人都以為你要倒霉了。

可你不但退了錢，還送了新的，大家一下就覺得你大氣，以后就更信你了。

我覺得……做生意，最重要的，可能就是讓人信你。”說完，她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臉頰微微泛紅，卻倔強地迎著林楓的目光。

這番話，讓林楓和譚衛東都有些驚訝。

這姑娘沒經驗，但有靈氣，懂得思考。

而且她長相清秀，是那種讓人看了就心生好感的鄰家女孩類型，親和力十足。

林楓心里有了判斷。這是個好苗子，形象好，有靈性，缺的只是經驗和打磨。

“你明天可以來上班了。試用期一個月，工資六十，轉正八十，有提成?！?

李雪的眼睛瞬間就亮了，激動地站起來，連連鞠躬，“謝謝老板！謝謝老板！”

招到一個，還差一個。

就在林楓準備從剩下的人里隨便挑一個時，門口傳來一個清脆又帶著點戲謔的聲音。

“喲，挺熱鬧啊。林老板，這是在招工，還是在選妃呢？”

林楓抬起頭，心頭猛地一跳。

只見蘇晚晴抱著胳膊，倚在柜臺邊上，還是那件洗得發白的牛仔外套，里面換了件黑色的T恤。

T恤上印著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樂隊logo——Beyond。

她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那雙又黑又亮的眼睛，饒有興致地掃過排隊的長龍和焦頭爛額的林楓，最后落在了那張招聘啟事上。

“底薪八十，加提成獎金?！碧K晚晴嘖嘖兩聲，“手筆不小嘛。怎么，招到合適的了？”

不等林楓回答，她徑直走到面試桌前，拉開椅子，大咧咧地坐到了林楓對面。

那股颯爽的勁頭，把剛被錄取的李雪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你……”

林楓有些搞不清她想干什么。

蘇晚晴下巴一揚，開門見山，“招短期工嗎？我在這兒待兩個月，閑著也是閑著，來給你打個工?！?

此話一出，不光林楓，連譚衛東都驚得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

這姑娘一身講究的穿著，談吐氣質更不像本地人。她會來應聘當個售貨員？

林楓的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縮。

重生以來，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李老三的挑釁、工商的檢查、顧客的心理……全都是他計劃中的棋子。

但眼前這個蘇晚晴，是個變數。

一個他看不透，也無法掌控的變數。她的見識和眼光，完全不屬于這個小縣城。

把這樣一個變數放在自己剛剛起步的商業版圖核心，太危險了。

前世的慘敗，讓他對任何不可控的因素都充滿了警惕。

“不好意思，蘇小姐?！?

林楓定了定神，臉上掛著客氣而疏離的微笑，“我這‘潮流前線’雖然廟小，但我不打算搭個草臺班子。

我招的是長期員工，而不是臨時來體驗生活的?！?

他拒絕得干脆利落，話里藏著刺，也帶著一絲試探。

譚衛東和李雪都聽傻了，這么漂亮的姑娘主動上門，老板居然拒絕了？

蘇晚晴聽出了他話里的疏遠，非但沒生氣，反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笑容明媚又狡黠，像夏日里最燦爛的陽光。

她單手托著下巴，歪著頭看他，眼神里滿是趣味。

“林老板，你這就沒意思了。你就不怕，錯過了我這么個……既懂音樂，又懂人心的美女，”

她故意加重了最后兩個字的讀音，眼睛彎成了月牙，“會是你這輩子最大的損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