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的跟潑了墨似的,冷風呼呼刮臉,跟小刀子似的。楠江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野地里亂走,腳下不是石頭硌腳就是草根絆人。背上那點破家當輕飄飄的,腰上的水壺咣當響。右手包的破布底下,疼得一抽一抽的。
“操,凍死老子了!”楠江把身上那件破單衣裹了又裹,牙幫子直打架。剛出村時那股“老子要闖天下”的勁兒,被這黑燈瞎火和冷風一吹,早他媽涼透了。
怕?怕死了!這鬼地方除了石頭就是風,誰知道草叢里藏著啥?他以前聽村里獵戶說過,晚上外面有妖化的野東西,吃人不吐骨頭!他耳朵豎得跟兔子似的,聽著周圍的動靜,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兩條腿跟灌了鉛一樣沉。前面影影綽綽好像有幾塊大石頭堆在一起,像個能擋風的小窩。
“就那兒了!”楠江像看見救命稻草,趕緊加快腳步往石頭堆那邊挪。他現在就想找個背風的地方窩著,熬到天亮再說。
眼看離那幾塊大石頭就剩十幾步遠了,突然!
“哼哧!哼哧!”
右邊一片半人高的枯草垛子里,猛地響起一陣粗重的喘氣聲!緊接著,兩個冒著瘆人紅光的小燈泡在黑暗里亮了起來!
楠江渾身汗毛“唰”一下就炸了!一股濃烈的、帶著土腥和腐爛味的騷臭氣撲面而來!
是石皮野豬!他認得這東西!村里老獵戶說過,這玩意兒皮糙肉厚,力氣賊大,獠牙能捅穿樹干!武士見了都頭疼!
跑!這是他腦子里唯一的念頭!
可那野豬比他快多了!只聽“嗷”一聲怪叫,一個黑乎乎、比牛犢子小不了多少的影子,帶著一股惡風,從草垛子里猛沖出來!那兩根又彎又黃的獠牙,在慘淡的星光下閃著要命的光,直直對著楠江的肚子就拱了過來!
楠江嚇得魂飛魄散,完全是身體本能,往旁邊死命一撲!
呼!
野豬擦著他后背沖了過去,帶起的風刮得他后背生疼!獠牙尖兒甚至劃破了他本就破爛的衣服!
“砰!”一聲悶響,野豬一頭撞在楠江剛才想去的石頭上,撞得碎石亂飛!
楠江摔在地上,滾了一身土,右手傷口被石頭一硌,疼得他眼前發黑。但他顧不上疼了!那野豬晃了晃撞暈的腦袋,血紅的小眼睛死死鎖定了他,后蹄子在地上刨了兩下,低吼著又要沖過來!
完了!這下真完了!楠江心里一片冰涼。他右手廢了,左手沒力氣,拿什么擋這畜生?剛才那一下能躲開純粹是運氣!
眼看那畜生又要撞過來,楠江眼睛都紅了。等死?不行!他猛地看到自己剛才摔倒時掉在地上的破水囊!
沒時間猶豫了!野豬已經啟動,像輛小坦克似的沖了過來!
楠江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左手抓起那個破水囊,用盡吃奶的勁兒,朝著野豬沖過來的方向,不是砸它腦袋,而是狠狠砸向它前面幾步遠的一塊尖石頭!
啪嚓!
破水囊撞在尖石上,瞬間爆開!里面的涼水“嘩啦”一下濺了野豬滿頭滿臉!
正埋頭猛沖的野豬被這突如其來的水一潑,嚇了一跳!尤其是水濺進了它眼睛里,讓它條件反射地猛地閉眼甩頭,沖刺的勢頭也歪了!
就是現在!
楠江像根彈簧一樣從地上彈起來,根本顧不上方向,用這輩子最快的速度,連滾帶爬地朝著跟野豬相反的方向,沒命地狂奔!肺里火辣辣地疼,腳底下被石頭絆了好幾次,摔倒了又手腳并用地爬起來接著跑,腦子里只有一個字:跑!跑!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遠,直到實在喘不上氣,兩條腿軟得像面條,一頭栽進一片茂密的、帶刺的荊棘叢里,才停下來。渾身上下被荊棘劃得火辣辣的疼,右手傷口好像又裂開了,血把破布都浸透了。
他癱在荊棘叢里,呼哧呼哧像拉風箱,耳朵豎著聽后面的動靜。好像……好像沒追上來?
過了好半天,除了風聲和自己的心跳,啥聲音都沒有。楠江才敢稍微松口氣,一股劫后余生的虛脫感涌上來,讓他只想躺平。
他抬起左手,借著一點點星光,看到手背上剛才抓水囊時被荊棘劃破了好幾道口子,血混著泥水。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鬼使神差地,把左手上一道流血的傷口湊到鼻子前聞了聞。
一股淡淡的鐵銹味,是他自己的血沒錯。但……好像又有點不一樣?里面混著一絲極其微弱、難以形容的……清香?像剛下過雨的石頭縫里長出來的青苔味?很淡,但聞著讓他混亂狂跳的心,莫名其妙地稍微平復了一點點。
“幻覺吧……嚇傻了……”楠江甩甩頭,把這奇怪的念頭拋開。他現在渾身疼,冷得要死,又渴又餓,還流著血。這血腥味……會不會把別的更可怕的東西招來?
一股寒意比夜風還冷,瞬間爬滿了他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