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進化之眼悄然開

“嘭！嘭！嘭！”

粗魯的拍門聲如同喪鐘，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和威脅，狠狠砸在陳默麻木的神經上。那惡毒的咒罵——“打斷你的腿直接丟出去！”——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穿了他被絕望凍結的軀殼，激發出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冰冷的戰栗。

他猛地收回僵在半空的手，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空洞的眼神里，那絲微弱卻異常冰冷的火焰驟然升騰，驅散了部分凍結靈魂的寒意。不是憤怒，不是反抗，而是被逼到懸崖邊緣、退無可退時，野獸般的求生欲。

活下去。

無論用什么方式。

他撐著冰冷粗糙的土炕邊緣，指甲深深摳進泥坯里，用盡這具虛弱身體殘存的每一分力氣，搖晃著、極其艱難地站了起來。雙腿虛浮如同踩在棉花上，眼前陣陣發黑，胃部的絞痛和胸腔的隱痛交織在一起，幾乎讓他再次跌倒。他死死咬住下唇，鐵銹般的血腥味在口中彌漫，靠著這股刺痛維持著最后的清醒。

他最后看了一眼炕角那團蜷縮在陰影里的灰綠色草球——風滾草，那恥辱的源頭，絕望的具象。然后，他挪動著灌了鉛般的雙腿，一步一踉蹌地走向那扇被拍得簌簌落灰的木門。

門外是冰冷的晨光，和一個管事不耐煩、滿是嫌惡的側臉。

“磨蹭什么？廢物！快走！”管事像驅趕蒼蠅般揮揮手，轉身就走，根本不等他。

陳默沉默地跟在后面，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石板路上，也踏在沉甸甸的屈辱之上。清晨的空氣本該清新，吸入肺中卻帶著刺骨的寒意和令人窒息的壓抑。他能感覺到路過的仆役、早起的旁支子弟投來的目光，好奇、鄙夷、幸災樂禍……如同無形的芒刺。他死死低著頭，盯著自己破舊草鞋露出的腳趾，仿佛要將地面看穿。

回到那間散發著霉味和絕望氣息的破屋，管事早已不見蹤影。木門在他身后“哐當”一聲關上，隔絕了外面的一切，也隔絕了最后一絲微光。屋內重新陷入死寂的昏暗。

巨大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瞬間將他淹沒。剛才強撐著行走似乎耗盡了最后一點力氣。他再也支撐不住，身體晃了晃，重重地跌坐在冰冷的土炕邊沿，發出沉悶的撞擊聲。虛弱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再次襲來，比之前更加兇猛。他蜷縮起身體，雙臂緊緊抱住膝蓋，仿佛這樣能汲取一絲微不足道的暖意，抵擋那無處不在的冰冷和絕望。

明天…測試…掃地出門…自生自滅…

這些念頭如同盤旋的禿鷲，反復啄食著他緊繃的神經。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真切地籠罩著他——不是穿越前江水的窒息，而是被世界拋棄后，在某個骯臟角落像野狗一樣凍餓而死的凄慘結局。

不…不能這樣…

一股強烈的不甘混合著瀕死的恐懼，如同最后的火星，在他冰冷的胸腔里猛地炸開！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炕角那團灰撲撲的風滾草！都是因為它！因為這該死的、帶來無盡恥辱的召喚獸！

絕望、憤怒、不甘、以及一絲被逼到絕境后歇斯底里的瘋狂，瞬間沖垮了所有的理智！他幾乎是撲了過去，伸出冰冷顫抖的雙手，一把將那團蜷縮的、散發著枯草腐爛氣息的灰綠色草球狠狠抓了起來！

“都是你！都是你這廢物！”他嘶啞地低吼著，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癲狂。手指用力收緊，想要將這帶來厄運的源頭徹底捏碎！干枯卷曲的草葉摩擦著他的掌心，帶來粗糙的觸感。那幾根細弱的根須無力地垂落，仿佛下一秒就要在他掌中斷裂。

就在他指尖深深陷入那枯草團，狂亂的意念如同風暴般沖擊著契約鏈接，試圖將這卑微的存在徹底毀滅的瞬間——

“嗡——！”

一聲只有他自己能聽見的、仿佛來自靈魂最深處的奇異嗡鳴，毫無征兆地在他腦海中轟然炸響！

這聲音并非刺耳，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古老、浩瀚和穿透力，瞬間撫平了他所有的狂躁和憤怒！仿佛有一道無形的漣漪，以他的眉心為中心，掃過整個意識空間，將翻騰的負面情緒滌蕩一空！

緊接著，他眼前的景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劇變！

昏暗的破屋、布滿蛛網的房梁、灰撲撲的墻壁……所有的現實景象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平靜湖面，劇烈地晃動、扭曲、模糊，色彩剝離，線條崩解！下一秒，所有的現實如同潮水般褪去，被一片深邃、廣袤、仿佛蘊含著無盡星辰誕生與湮滅奧秘的幽暗虛空所取代！

在這片超越現實維度的幽暗“視野”中心，正是他雙手緊握著的那團灰撲撲的風滾草！

然而，此刻在陳默的“視野”里，這株卑微到塵埃里的枯草團，卻發生了令人靈魂顫栗的變化！它不再是死氣沉沉的草球，而是散發著無數道極其微弱、卻蘊含著無限可能性的光線！這些光線并非靜止，它們如同擁有生命的靈蛇，向上瘋狂地延伸、分叉、交織、纏繞，構成了一幅龐大到無法想象、繁復到窮盡智慧也難以理解的立體網絡！

這不再是一株草。這分明是一棵……樹！

一棵以這株卑微風滾草為微不足道的根基，根系卻仿佛扎入無盡虛無，枝杈向著浩瀚宇宙瘋狂蔓延生長、不斷分叉衍生的……生命圖譜！

無數細小的、相對黯淡的枝杈，代表著風滾草在這個世界常識認知框架內、被公認為極其有限的普通進化方向：【堅韌草球】、【疾風滾草】、【微毒刺球】……這些枝杈大多光芒微弱，潛力一眼可見盡頭。

然而，就在這無數黯淡枝杈的深處，在那被常識認知所遮蔽、被世界規則所遺忘的角落，一條極其細微、卻散發著深邃幽光、仿佛由最純粹宇宙本源凝聚而成的路徑，如同潛龍在淵，悄然向上延伸！它所連接的枝杈，光芒驟然變得不同！不再是黯淡，而是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古老、厚重、包容萬物、仿佛能承載起整個宇宙輪回的磅礴氣息！那光芒的頂點，仿佛連接著某種……無法想象的、令人靈魂都為之顫栗的終極存在！僅僅是無意間瞥見那頂點光芒散逸出的一絲余韻，就讓陳默的意識如同風中燭火般劇烈搖曳，幾乎要瞬間潰散！

一股源自生命最本源、最古老、最至高無上的氣息，哪怕僅僅只是那幽深路徑和頂點光芒散逸出的一絲余韻，也如同創世之雷，瞬間穿透了陳默渺小的靈魂！在這股氣息面前，他感覺自己渺小得連塵埃都不如，卻又仿佛窺見了生命進化的終極奧秘！

“轟！”

巨大的沖擊讓陳默雙手一松，那團灰撲撲的風滾草“噗”地一聲掉落在冰冷的土炕草席上。

他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眼前驟然一黑，那片幽暗虛空和那震撼靈魂的生命圖譜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巨大的沖擊讓他如同被抽掉了骨頭，軟軟地癱倒在炕邊，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墻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渾身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被冷汗徹底浸透，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著，每一塊肌肉都在痙攣，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發出沉悶如鼓的巨響，幾乎要掙脫肋骨的束縛跳出來！喉嚨深處涌上一股強烈的腥甜，被他死死咽了下去。視野里一片模糊的金星亂閃，耳邊是尖銳的、持續不斷的耳鳴。

過了許久，如同經歷了一場靈魂的浩劫，那劇烈的生理反應才稍稍平息。陳默癱軟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眼神呆滯，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撼和茫然。靈魂深處殘留著那浩瀚虛空的余韻，以及那條幽深路徑盡頭光芒帶來的、無法言喻的悸動。

剛才……那是什么？

瀕死的幻覺？精神崩潰的臆想？還是……

他的目光，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混雜著恐懼、敬畏和一絲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狂喜，緩緩移向炕上那團掉落后依舊蜷縮著、灰撲撲、毫不起眼的風滾草。

它靜靜地躺在那里，幾根細弱的根須無精打采地搭著。

但陳默知道，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他剛才“看”到了！看到了這卑微存在背后，那無法想象的、令人靈魂顫栗的……可能性！

他下意識地，帶著一種源自靈魂深處新生的本能，再次嘗試著將注意力集中在那株卑微的風滾草上。

嗡！

眉心深處那股灼熱感再次涌現，溫和而清晰。這一次，沒有了那震撼靈魂的虛空圖譜，但那株風滾草在他的“視野”里，再次被包裹在那無數細微、代表著不同進化可能性的光線網絡之中！他清晰地“看”到了那條通往未知終極的深邃幽暗路徑，雖然此刻它黯淡得如同風中殘燭，路徑上布滿了代表未知兇險和恐怖瓶頸的迷霧與斷裂節點。

更讓他心神劇震的是，他無比清晰地“看”到了風滾草此刻最基礎、最迫切的進化需求，如同烙印般呈現在意識中：

【堅韌根須（初階）】

需求：

*富含金鐵微粒的土壤（微量）

*經受風屬性能量淬煉（微弱）

*汲取晨露中的微弱生機（持續）

信息精準、直接、毫無歧義，仿佛這就是他與生俱來的知識。

一種明悟瞬間貫穿了他的靈魂！一個能直接窺見召喚獸隱藏至深潛力和具體進化路線的……金手指！在他被逼到絕境之時，悄然開啟！

狂喜如同壓抑萬年的火山巖漿，瞬間沖垮了絕望的冰層，帶著焚盡一切的熾熱，幾乎要將他整個靈魂都點燃、融化！這廢物風滾草的背后，竟然隱藏著如此驚天動地的秘密？那條幽深路徑的盡頭，連接著何等存在？！

然而，這足以令人癲狂的狂喜僅僅持續了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

冰冷的現實，如同九幽深處吹來的寒風，帶著刺骨的殺意，瞬間將他沸騰的熱血和靈魂凍僵！

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那扇緊閉的、隔絕了外界卻也保護著他暫時安全的破木門。冷汗，再次如同冰冷的毒蛇，從陳默的額角、背脊瘋狂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