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號”在風平浪靜的海面上，平穩(wěn)地航行著。

船的速度不快，像一個飯后散步的老人，悠閑，且漫無目的。

但船上的氣氛，卻和這片蔚藍色的平靜，格格不入。

那是一種詭異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源頭，就在那張?zhí)梢紊稀?

白寅一動不動地陷在柔軟的毛毯里，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制作精美的人偶。

他睜著眼睛，看著頭頂那萬里無云的，湛藍的天空。

那雙金色的虎瞳里，沒有焦距，沒有神采，只有一片空洞的，仿佛已經(jīng)對整個世界都失去興趣的，茫然。

升官了。

加班了。

沒假期了。

人生，完蛋了。

簡單的十二個字，像一個無法破解的死循環(huán)，在他的腦子里，反復播放。

“嘿！哈！”

一聲清亮的吶喊，打破了甲板上的沉悶。

大和揮舞著她的狼牙棒“建”，在空曠的甲板上，獨自修煉著。

她試圖用這種方式，來沖散這股壓抑到讓人發(fā)瘋的氣氛。

但很顯然，效果不佳。

她的每一次揮棒，每一次跳躍，都充滿了活力。

可這份活力，就像石子投入了死海，連一圈像樣的漣漪都無法激起。

斯摩格坐在船舷的欄桿上，一口接一口地抽著雪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緹娜則靠在船艙的墻壁上，墨鏡遮住了她的眼神，沒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避開了那張?zhí)梢巍?

也避開了，那個一直沉默地站在船尾，看著翻涌浪花的，考古學家的身影。

妮可·羅賓的臉上，依舊掛著那副溫和的，程式化的微笑。

但她的內(nèi)心，早已被名為“七水之都”的寒流，徹底凍結(jié)。

那個地方……

又要回去了嗎？

那個見證了她一生中最深切的絕望與背叛的城市。

水之七島，司法島，CP9。

冰山先生，路奇，斯潘達姆……

一個個名字，一張張面孔，像糾纏不休的亡魂，從記憶最深處的墳墓里，重新爬了出來，在她耳邊尖嘯。

她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了那個躺在椅子上“挺尸”的男人。

白寅。

海軍本部中將。

偉大航路巡查特使。

一個由五老星親自任命的，擁有滔天權(quán)力的“欽差大臣”。

而自己的身份，是奧哈拉的惡魔之子，是世界政府通緝了二十年的，移動的“歷史正文”。

一個欽差大臣，帶著一個S級的通緝犯，前往她曾經(jīng)被捕，并險些被處決的地方。

這怎么看，都像是一個精心設(shè)計好的，專門為她準備的，最終的陷阱。

她應該逃跑。

這是她二十年來，烙印在骨子里的，唯一的生存法則。

在察覺到危險的瞬間，立刻抽身，毫不猶豫地，背叛所有，拋棄一切。

可是……

她的腦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出不久前的那一幕。

那個男人，在顯露出那神魔般的三頭六臂姿態(tài)后，有一只手，并沒有投入戰(zhàn)斗。

那只手，只是悠閑地，將那張被風吹亂的毛毯，重新?lián)崞健?

在那種足以毀天滅地的力量風暴中心，他所在意的，竟然只是一張毛毯的整潔。

那種對周遭一切都毫不在乎的懶散。

那種對CP0發(fā)自骨髓的，厭惡與煩躁。

這不像演戲。

一個矛盾的，無法被理解的，充滿了謎團的男人。

妮可·羅賓發(fā)現(xiàn)，自己那顆早已被背叛與謊言磨礪得堅硬如鐵的心，第一次，產(chǎn)生了動搖。

或許……再看一看。

就再看一看。

就在這時，一個盡職盡責的聲音，小心翼翼地，打破了這片僵局。

緹娜推了推墨鏡，拿著海圖，走到了躺椅邊。

作為這艘船上，唯一還想“上班”的正常人，她覺得自己有義務，推動一下工作的進程。

“白寅中將。”

緹娜的聲音，保持著一貫的平淡，但尾音處，還是帶著一絲不易察??的，緊張。

“關(guān)于前往七水之都的航線，以及抵達后，考察‘暴君’熊的初步方案，緹娜已經(jīng)擬定好了。”

“您……需要過目一下嗎？”

她將手里的海圖和一份文件，恭敬地，遞了過去。

躺椅上的人，沒有任何反應。

眼皮都沒抬一下。

仿佛，緹娜這個人，連同她手里的文件，都只是空氣。

甲板上的氣氛，瞬間尷尬到了極點。

大和停下了揮舞的狼牙棒，好奇地看了過來。

斯摩格吐出一個煙圈，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jié)果。

讓這個男人去處理公務？

還不如指望一頭海王類，自己游到盤古城去自首。

緹娜的手，就那么舉在半空中，放下不是，不放也不是。

她的職業(yè)素養(yǎng)，正在經(jīng)受前所未有的考驗。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的時候。

白寅，終于有了動作。

他緩緩地，轉(zhuǎn)了一下頭。

將臉，朝向了另一側(cè)，留給緹娜一個冷漠的后腦勺。

用行動，表達了三個字。

別煩我。

緹娜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氣，默默地收回了文件，退到了一旁。

不行。

這個“領(lǐng)導”，根本無法溝通。

斯摩格掐滅了雪茄，從欄桿上跳了下來。

他沒有像緹娜那樣，拿著文件去“請示”。

他只是走到躺椅不遠處，找了個木箱子，自顧自地坐下。

然后，他又點上了一根雪茄，緩緩開口，聲音沙啞。

“瑪麗喬亞的那幾個老家伙，下了一步臭棋。”

他沒有看白寅，像是在自言自語。

“他們以為，用‘責任’和‘秩序’，就能套住一頭不想被關(guān)在籠子里的老虎。”

“卻不知道，老虎要是真的發(fā)起瘋來，別說籠子，連整個動物園，都會被它一起拆了。”

斯摩格的話，讓緹娜和大和都愣住了。

這話，太出格了。

這已經(jīng)不是在抱怨，這幾乎是在公然地，批評世界政府的最高層。

躺椅上的白寅，依舊沒有動。

但斯摩格能感覺到，那道原本空洞的視線，似乎有了一絲微不可察的，焦距。

“我不想管你要做什么。”

斯摩格繼續(xù)說道，吐出一口濃密的煙霧。

“你想去七水之都曬太陽，還是想直接掉頭，殺回和之國去拆了凱多的老巢，都隨你。”

“反正，這艘船，現(xiàn)在歸你管。”

“我跟緹娜，只是兩個拿工資的護衛(wèi)，負責幫你趕走一些不長眼的蒼蠅。”

說完，他便不再言語，只是沉默地抽著雪茄。

甲板上，再次陷入了長久的安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

久到大和都覺得無聊，準備去找點吃的了。

那個“挺尸”了半天的男人，終于，緩緩地，坐了起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要下達，作為“特使”的，第一個命令了嗎？

白寅坐起身，面無表情地，環(huán)視了一圈。

他的目光，掃過一臉期待的大和，掃過神情復雜的緹娜，掃過一臉“與我無關(guān)”的斯摩格。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本被緹娜收起來的，關(guān)于“考察七武海”的，工作報告上。

他盯著那份報告，看了足足有十秒鐘。

然后，他開口了。

聲音因為長久沒有說話，而顯得有些沙啞和干澀。

“斯摩格。”

“嗯？”斯摩格從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回應。

白寅抬起眼，看向他，用一種極其認真的，仿佛在探討世界未來的嚴肅語氣，問道。

“這船上，有廚房嗎？”

“……”

斯摩格愣住了。

緹娜愣住了。

大和也愣住了。

廚房？

在討論了這么久關(guān)于世界政府的陰謀，關(guān)于未來航向的嚴肅話題之后。

這位新上任的，擁有無上權(quán)力的中將特使大人，開口問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廚房？

白寅似乎沒有察覺到氣氛的詭異，自顧自地，繼續(xù)說了下去。

他皺著眉，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那種“認真工作”時才會有的，嫌棄的表情。

“伙食，太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