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豎立的魔眼，緩緩睜開了一條縫。

縫隙之中，沒有眼白，沒有瞳孔，只有一片能吞噬一切光明的，混沌的暗。

一道不屬于人類的，由無數聲音重疊在一起的，冰冷無情的話語，響徹海面。

“滾。”

“或者，我讓你們連同這片海一起，從地圖上消失。”

這不是威脅。

這是神諭。

是來自一尊行走在人間的，遠古魔神的，最終審判。

潛水艦上，那群幸存的，身著白色西裝的CP0特工，身體僵硬得如同石雕。

他們是世界政府最鋒利的刀，是天龍人最忠誠的盾，他們的字典里，本沒有“恐懼”二字。

但此刻，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戰栗，擊潰了他們所有的驕傲與訓練。

理智在尖叫，靈魂在顫抖。

沒有人敢再多看那尊三頭六臂的身影一眼。

那個剛剛還不可一世的鳥嘴面具特工，此刻正被同伴攙扶著，他看著自己那只被捏碎了指骨，扭曲成詭異形狀的手，面具下的眼神，只剩下無盡的駭然。

不需要命令。

不需要交流。

逃！

用最快的速度，逃離這里！

幾個特工手忙腳亂地將那個昏死過去，撞進指揮塔里的頭領拖進船艙。

艙門重重關閉，仿佛要將那道神魔般的身影，永遠隔絕在外面。

“咕嚕……咕嚕……”

漆黑的潛水艦，沒有片刻的停留，以一種近乎倉皇的姿態，迅速下潛。

它就像一頭被頂級掠食者嚇破了膽的深海魚，一頭扎進了黑暗的海底，轉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海面，恢復了平靜。

仿佛剛才那艘代表著世界最高權力的潛水艦，從未出現過一樣。

只有那個被撞得嚴重凹陷的指揮塔，無聲地訴說著，這里剛剛發生過何等恐怖的事情。

甲板上。

那尊三頭六臂的魔神之軀，在確認了威脅消失后，開始緩緩消散。

那四只新生的手臂，化作暗紅色的能量光點，沒入體內。

額頭那只豎立的魔眼，重新閉合，消失不見。

身上虬結的肌肉，邪異的虎紋，也漸漸平復，隱于皮膚之下。

“呼……”

白寅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那口氣息中，帶著一股硫磺燃燒后的味道。

他整個人晃了晃，臉色蒼白，仿佛所有的精力都被抽干了。

那副沒睡醒的慵懶模樣，又回來了，甚至比之前更甚。

他踉蹌著，挪回到自己心愛的躺椅旁，一屁股坐了下去，整個人都陷進了柔軟的毛毯里，一動也不想動。

世界，又一次清靜了。

但這次的清靜，代價有點大。

“社畜能量”，徹底歸零。

甚至，還透支了。

……

圣地，瑪麗喬亞，盤古城。

權力之間。

五位立于世界權力頂點的老人，正沉默地看著眼前巨大影像電話蟲投射出的畫面。

畫面，正是從CP0潛水艦上，實時傳回來的最后一段錄像。

他們看到了，那個戴著笑臉面具的男人，代號“判官”，CP0中實力最頂尖的幾人之一，如何以雷霆之勢，發動了必殺的攻擊。

他們也看到了，那個銀發海軍，如何用一種他們從未見過的姿態，輕易地化解了那暴風驟雨般的攻勢。

當畫面中，白寅的身體發生異變，顯露出那三頭六臂，宛如神魔降世的真正形態時。

即便是這五位見慣了世間風浪，手握無數生殺大權的老人，呼吸也不由得為之一滯。

最后，畫面定格在了那只緩緩睜開的，混沌的獨眼上。

那句“讓你們連同這片海一起，從地圖上消失”的重疊音，在安靜的權力之間，回蕩不休。

隨后，影像中斷。

長久的沉默。

氣氛，凝重到了極點。

“人人果實·幻獸種·阿修羅形態……”

留著兩撇八字胡，身穿深綠色西裝的財政武神，緩緩開口，打破了死寂。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確認，也帶著一絲更深的困惑。

“古代文獻中曾有零星記載，是與‘太陽神尼卡’同一級別的，被抹去的傳說之一。”

“但從未有過如此清晰的影像記錄。”

拄著拐杖的光頭武神，眼神銳利如刀。

“這股力量，已經超出了‘強大’的范疇。它不講道理，近乎于‘規則’本身。”

“判官的武裝色霸氣，在他面前，脆弱得如同紙片。”

一直抱著初代鬼徹，身穿和服的劍士武神，那雙鷹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畫面最后定格的，白寅那張慵懶而又煩躁的臉。

他沉聲道：“此人，心性不明，立場不明。”

“但他的威脅等級，必須提到最高。”

“絕不能讓他，和奧哈拉的惡魔之子，以及那個‘D’之一族的鬼女，繼續待在一起。”

“直接動用屠魔令，將他連同那艘船，徹底抹殺如何？”頭戴扁帽，金發長須的政治武神，提出了最直接，也最暴力的方案。

“不行。”

這一次，五人異口同聲地否定了。

劍士武神搖了搖頭。

“風險太高。我們不知道，讓他徹底失控，會造成什么樣的后果。”

“那句‘讓這片海從地圖上消失’，我不認為，僅僅是恐嚇。”

財政武神推了推眼鏡。

“而且，他終究是海軍。一個擁有如此力量的海軍，如果運用得當，將是我們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刀。”

“一把……足以斬斷四皇的刀。”

權力之間，再次陷入了思考。

這是一個前所未有的難題。

一個強大到無法控制，卻又不能輕易為敵的“武器”，該如何處置？

良久。

那個有著一頭白色卷發，額頭帶有疤痕的，地位最高的武神，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神，深邃如淵。

“既然無法用‘力’去壓制，那就用‘序’去束縛。”

他看向其他四人，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做出最終決定的語氣說道。

“傳令給戰國。”

“晉升海軍準將白寅為海軍本部【中將】。”

“同時，賦予其‘巡查特使’之職權，允許其不經請示，自由航行于偉大航路，擁有對支部及七武海的監督、便宜行事之權。”

這個決定一出，其他四位老人的眼中，都閃過一絲了然。

這是一個無比高明，也無比陰險的陽謀。

他們看出了白寅那懶散的，厭惡麻煩的本質。

那就給你最高的榮譽，給你最大的自由。

但這份榮譽和自由，都附帶著沉重的“責任”與“義務”。

巡視偉大航路？整頓海軍風氣？考察七武海？

這是一個足以把任何一個勤勉將領都累垮的，龐大而又繁瑣的，無期徒刑般的任務。

用無盡的“工作”，去困住一頭不想“上班”的猛獸。

用海軍的“秩序”，去綁架一個游離在外的“神魔”。

“把他，從和之國那片是非之地調開。”

“讓他離凱多和妮可·羅賓，越遠越好。”

……

次日，風平浪靜。

一艘運送報紙和郵件的新聞鳥，落在了“午睡號”的欄桿上。

斯摩格接過一沓報紙和一封特殊的，蓋有海軍本部元帥辦公室印戳的加急公文，神色復雜地走到了躺椅邊。

白寅正閉著眼睛，曬著太陽，似乎還沒從昨天的“透支”中緩過來。

“白寅。”斯摩格的聲音有些干澀。

“嗯？”白寅眼皮都沒抬。

“元帥辦公室的……晉升令。”

斯摩格將那份公文，遞了過去。

白寅這才不情不愿地睜開一只眼，懶洋洋地接過文件，隨意地掃了一眼。

紙張上，那一行行用官方字體打印出來的文字，清晰地映入他的眼簾。

【……茲決定，破格晉升東海支部海軍準將白寅為……】

【……海軍本部中將！】

【……并任命為“偉大航路巡查特使”，即刻生效。】

【任務：巡視偉大航路前半段，整頓各地海軍支部風氣，考察王下七武海履職情況，并定期提交書面報告……】

白寅的目光，從那一個個刺眼的詞匯上掠過。

中將？

特使？

巡視？

考察？

報告？

這些在旁人看來，代表著無上榮耀與滔天權力的詞匯，在他的腦海里，自動翻譯成了另外幾個詞。

長期出差。

績效考核。

無盡的會議。

寫不完的報告。

永無止境的……加班。

白寅那張剛剛還有些慵懶困倦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寸一寸地，黑了下去。

那是一種比鍋底還要深沉，比深淵還要純粹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