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的一個清晨——
六名身著黑色西裝的精銳保鏢簇擁著紀徽祚走出紀宅。
陽光斜照,在他們身上投下長長的影子,沉默而肅穆,為首的官瑞身姿挺拔,接近兩米的身高帶來無形的壓迫感。
他戴著標志性的黑色皮質手套,骨節分明的指節清晰可見,當他恭敬地為紀徽祚拉開厚重的車門時,動作流暢而專業。
就在他微微傾身的一剎那,手套邊緣與袖口之間,一截冷硬的金屬色皮膚暴露出來,上面赫然覆蓋著一串由精密復雜的二進制代碼組成的紋身。
如同某種冰冷的烙印,將整個手腕嚴密封印。
“紀小姐,今天行程是去學校?”官瑞的聲音低沉悅耳,帶著訓練有素的平穩。
紀徽祚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那視線銳利得仿佛能穿透表象,最終落在他剛剛被紋身覆蓋的手腕處,但轉瞬即逝。
她微微頷首,算是回應。
官瑞的手指習慣性地在光滑的車門框上敲擊了兩下,發出清脆的叩擊聲。
紀徽祚正要彎腰上車,動作卻頓住了。
她順著官瑞看似無意抬起的視線望去,三樓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后,父親紀勇的身影清晰可見,正靜靜注視著樓下。
紀徽祚臉上綻開一個明麗的笑容,朝著父親的方向招了招手手。
窗后的紀勇,臉上也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同樣抬手回應。
車門關閉,隔絕了內外的視線。車輛平穩啟動,駛離紀宅。
“不去學校了?!奔o徽祚靠在后座,聲音平靜地吩咐。
她看向窗外飛逝的街景,“去卓蘭小學部?!?
開車的官瑞應了一聲,在下一個路口利落地調轉方向。
他透過后視鏡,看到后座的紀徽祚閉目養神,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車子在卓蘭小學部附近的路邊停下。
官瑞剛下車準備為紀徽祚開門,卻見她已經像一陣風似的卷了出去,目標明確地沖向校門口不遠處的幾個熱鬧的路邊攤。
不過片刻功夫,她雙手就提滿了各種香氣四溢的小吃袋子,步履輕快地走了回來。
“拿著?!?
紀徽祚將一堆袋子不由分說地塞進官瑞懷里。
溫熱的油紙袋、竹簽的尖角、沉甸甸的份量瞬間填滿了他的臂彎,食物的混合香氣撲面而來。
官瑞微微一怔,隨即穩穩接住,動作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他看了一眼腕表,又抬頭望了望明晃晃的太陽,盡職地提醒:“紀小姐,現在是上午九點十分。”
“我知道?!奔o徽祚擺了擺手,毫不在意,目光已經鎖定了校門口。
很快,一個小小的身影背著書包,像顆小炮彈似的沖了出來,直撲向她。
“姐姐!”紀律森歡快地叫著,緊緊抱住紀徽祚的腿。
紀徽笑著揉了揉弟弟柔軟的頭發,“走,今天姐姐帶你去過生日。”
她的聲音帶著少有的輕快。
今天是紀律森真正的生日,本該有個盛大的宴會。
但父親為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合作項目,臨時決定將公開的生日宴推遲到幾天后。
這個消息,紀徽祚是昨晚才從父親口中得知的。
看著弟弟懵懂卻掩不住失落的小臉,她便有了今早的決定。
“耶!去玩!”紀律森歡呼雀躍。
紀徽祚牽起弟弟的手,對提著大包小包的官瑞揚了揚下巴:“跟上。”
留下身后幾名保鏢迅速交換著眼神,訓練有素地分散開來,一部分人保持距離地跟著姐弟倆。
另一部分則快速處理車輛和外圍警戒。
官瑞提著那堆小吃,像個移動的零食架,沉默而高效地跟在興奮的姐弟身后,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周圍,與游樂場歡快的氣氛格格不入。
旋轉木馬、碰碰車、棉花糖……姐弟倆的笑聲在空氣中回蕩。
官瑞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像一個沉默的影子。
他高大的身形和冷峻的氣質,以及那堆顯眼的小吃袋,引來不少好奇的目光,但他全然無視。
直到下午,紀徽祚帶著意猶未盡的紀律森走進預定的私人包廂。
當侍者推著一個足有六層、裝飾著繽紛糖果和卡通形象的巨大蛋糕進來時,紀律森驚喜地捂住了嘴。
“紀律森,生日快樂!”紀徽祚的聲音溫柔而清晰。
“姐姐!”紀律森猛地撲進姐姐懷里,小臉埋在她頸窩蹭著,聲音帶著哽咽的喜悅,“謝謝姐姐!我最喜歡姐姐了!”
紀徽祚的心瞬間軟成一汪水,她輕輕拍著弟弟的后背,感受著他小小的身體傳遞出的依賴和快樂。
她低頭,在他耳邊輕聲說:“希望紀律森每天都像今天一樣,快快樂樂的?!?
包廂里只有他們姐弟、官瑞以及另外兩名貼身保鏢。
其他人都在外圍警戒。這樣就好,讓小家伙在屬于自己的小天地里盡情開心一會兒。
等到了那個推遲的、帶著社交目的的“生日宴”時,至少他心里還裝著這份純粹的快樂。
官瑞站在包廂角落的陰影里,看著眼前溫馨的一幕。
他點燃了一支煙,煙霧裊裊升起,模糊了他深邃的眼眸,也遮掩了其中一閃而過的、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
片刻后,他無聲地掐滅了煙,推門走了出去,將空間留給姐弟倆。
回程的車上,玩得筋疲力盡的紀律森像只饜足的小貓,蜷縮在紀徽祚溫暖的懷里,眼皮沉重地耷拉著。
“到家還要再吹一次蠟燭呢,別先睡哦?!奔o徽祚輕輕拍著他的背,柔聲提醒。
紀律森努力想睜開困頓的大眼睛,小腦袋卻像裝了彈簧的玩偶,不受控制地左搖右晃,嘴里含糊地嘟囔著:“不睡……我不睡……”
紀徽祚被弟弟這可愛的模樣逗笑了,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睡得紅撲撲、肉嘟嘟的小臉蛋,“好,不睡。姐姐知道了,那你閉上眼睛,下車叫你。”
話音未落,紀律森已經抵擋不住濃濃的睡意,小腦袋一歪,在姐姐懷里徹底睡熟了,發出均勻細小的鼾聲。
坐在副駕駛的官瑞透過后視鏡看了一眼。
他沉默地伸出手,指尖在溫控面板上輕點幾下,悄無聲息地將車內的溫度調高了兩度。
初夏時節,車內外的溫差雖不算大,但孩子剛睡醒下車容易著涼。
紀徽祚感受到了溫度細微的變化,目光在后視鏡里與官瑞的視線短暫交匯了一瞬。
她沒說什么,只是更緊地摟住了懷里的弟弟,有節奏地輕拍著他的背。
車窗外,城市的流光溢彩飛速倒退。
這時,她放在腿邊的手機屏幕無聲地亮起,幽藍的光映在她低垂的眼睫上。
紀徽祚瞥了一眼屏幕,沒有任何遲疑,手指迅速劃過,屏幕瞬間暗了下去。
然后,她的目光抬起,再次精準地落向前方副駕駛座上那個挺拔冷硬的背影——官瑞。
那目光平靜無波,卻仿佛帶著千鈞的重量,穿透座椅靠背,無聲地審視著。
車廂內只剩下引擎低沉的轟鳴和紀律森綿長的呼吸聲。
空氣,卻仿佛在那一刻悄然凝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