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裹著老槐樹的陰影漫進石室，唐三的靴尖剛觸到石階第一級，后頸突然泛起刺骨的涼意。

那是比石室內陰寒更甚的冷，像有雙無形的手正順著脊椎往上爬。

他猛地剎住腳步，藍銀草在袖口微微顫動。這是陰陽眼啟動前的本能預警。

“怎么了？“小舞的指尖還勾著他的衣袖，見他突然停步，仰頭時發梢掃過他下巴，帶著少女特有的清甜，卻掩不住聲音里的緊繃。

戴沐白已經抽出了腰間的虎魄刀，刀刃在霧中泛著冷光：“有情況？“

唐三沒有說話，他望著前方本該通向山外的石徑。

晨霧中，青石板路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扭曲，苔蘚覆蓋的石壁滲出暗褐色水漬，像血液在巖石里洇開。

等霧氣再散些，三人同時倒抽一口冷氣。哪里還有什么出山的路？

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條望不到頭的漆黑走廊，墻壁上掛著上百盞白紗燈籠，每一盞都映著一張熟悉的臉。

“是...是二班的王磊！“小舞踮腳湊近最近的燈籠，指尖幾乎要貼上紗面。

那盞燈籠里的少年雙目緊閉，正是前兩日在訓練室突然昏迷的學員，“還有三班的阿九！

她前天才被送進醫療室......“

戴沐白的虎魄刀“當啷“磕在石壁上，刀身震顫的嗡鳴里，他嗓音發啞：“這些都是這月來昏迷的學生。“

唐三的陰陽眼在黑暗中自動張開，原本普通的燈籠在他眼里顯出原形。每盞燈芯都是一縷半透明的魂絲，燈身由陰紙疊成，底部畫著往生咒文。“這是魂燈。“他喉嚨發緊，“陰界用活人魂魄做引的引渡燈，燈滅則魂散。“

小舞的指甲掐進他手背：“那我們現在是在...冥界引渡所？“

話音未落，走廊盡頭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

“啪嗒——“

那聲音比之前在石室里聽到的更沉，像是銹跡斑斑的鎖鏈正碾過骨茬。

白無常的身影從黑暗中踱出，青灰色的官服沾著暗紅血漬，原本完整的鎖鏈此刻斷成兩截，末端垂著半截帶血的指甲。

他的臉藏在高帽下，唯見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尖牙：“擅闖陰司，破壞獻祭。“他的聲音像兩塊石頭在喉嚨里摩擦，“總要有人填這個缺。“

小舞的玉佩在胸前發燙，藍光透過衣襟映出一片水痕。

她突然拽住唐三手腕：“哥，他要殺人！“

話音剛落，白無常的鎖鏈已破空而來。

“小心！“戴沐白旋身將兩人護在身后，虎魄刀劃出半圓刀光。

但鎖鏈根本不是實體。刀身穿透鎖鏈的瞬間，戴沐白的虎口迸出血珠，那鎖鏈竟在他手背烙下一道青紫色的印記。

“沒用的。“白無常低笑，鎖鏈再次揚起，“陽間兵器傷不了陰差。“

三盞魂燈應聲爆裂。

王磊的臉在紗燈里扭曲成痛苦的形狀，接著像被風吹散的灰，從燈籠頂端的圓孔里飄了出去。

“不！“小舞的柔骨鎖“唰“地彈出，鎖鏈纏住最近的魂燈底座。

她腰肢一擰，整個人倒吊在廊頂，用雙腿勾住橫梁，另一只手迅速掏出腰間的玉牌。那是大師給的鎮魂玉，此刻正泛著微光。

“榮榮的凈化術我記過口訣！“她咬著唇，玉牌貼在燈身，“敕令！“

被她護住的魂燈顫了顫，原本要消散的魂絲重新聚成燈芯。

唐三的藍銀草在掌心瘋長。

他能感覺到這些變異后的草葉對陰邪的渴望，每根草尖都滲出墨綠色的黏液，那是吞噬陰煞之氣后凝結的毒。“鬼藤·索命！“他低喝一聲，藍銀草如活物般竄向白無常的鎖鏈。

白無常顯然沒料到這招。

鎖鏈被藍銀草纏住的瞬間，他發出刺耳的尖叫，官服下的皮膚裂開無數細縫，滲出黑色的膿水。“凡人！“他踉蹌后退，鎖鏈核心處露出一枚青銅環，“你敢動陰司的......“

“就是現在！“戴沐白的虎魄刀突然燃起赤金色火焰。那是他白虎武魂附帶的破邪火。

刀光掠過青銅環，“咔嚓“一聲，鎖鏈徹底斷裂。

白無常的身形開始崩解。

他的官服碎成紙灰，高帽“咚“地砸在地上，露出底下半張腐爛的臉。“你們逃不出......“他的聲音越來越弱，“陰界的掌心......“

整座走廊劇烈震動。

未被護住的魂燈接二連三熄滅，紗面“噗“地燃成灰燼，殘留的魂絲在空氣里掙扎兩下，便徹底消散。

“幽然！“

唐三突然沖向前方。

最盡頭那盞魂燈還在搖晃，燈芯里的魂絲比其他更粗，映出的面容是他們班上最沉默的林幽然。

他伸手觸碰燈身，指尖傳來灼燒般的痛。那是陰界對活人的警告。

“他明明上周還在演武場和我對練......“小舞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側，柔骨鎖悄悄纏上燈座，“哥，這盞燈的咒文和別的不一樣。“

唐三瞇起眼。

陰陽眼里，林幽然的魂燈底部畫著雙重往生咒，外層是普通引渡符，內層卻隱約能看出羅剎神的鬼面紋路。“有人特意給他加了保險。“他聲音發沉，“或者說......他是更重要的祭品。“

戴沐白的虎魄刀垂在身側，刀身還冒著青煙：“得盡快回學院。

這些魂燈的事，必須告訴弗蘭德院長和趙老師。“

小舞正要應話，腳邊突然傳來“沙沙“聲。

白無常崩解的位置，一張焦黑的符紙殘片正從紙灰里浮起。

符紙上畫著半枚羅剎鬼面，邊緣還沾著黑色黏液。

唐三蹲下身，用藍銀草裹住符紙拾起來。

草葉剛碰到符紙，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是血脈共鳴的感覺，和之前接觸水晶時一模一樣。

“走。“他將符紙塞進懷中，“天亮前必須離開這里。“

三人轉身時，走廊再次開始扭曲。

青石板路重新顯現，老槐樹的枝椏在晨霧里搖晃，像在催促他們快走。

但唐三知道，有些東西一旦被盯上，就再也甩不脫了。比如懷里這張符紙，比如林幽然魂燈里的雙重咒文，更比如那個在石室內露出蛇瞳的黑袍人。

他摸了摸胸口，符紙隔著布料燙著皮膚。

該來的，總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