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鳴聲裹著陰寒的風灌進唐三衣領時,他后頸的汗毛根根豎起。
這聲音與學院晨鐘截然不同。前者清越如鶴唳,此刻耳畔的嗡鳴卻像有人用銹跡斑斑的鐵棍在敲鑿顱骨,震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小舞的手還攥在他手腕上,掌心沁出的冷汗透過衣袖滲進來。“哥,“她聲音發顫,“這聲音...和紅瞳畫符時的霧氣,是不是同個東西在搞鬼?“
唐三沒急著回答。
他垂眸看向自己掌心。藍銀草的紋路還泛著淡淡青光,方才逼出戴沐白體內陰毒時,草葉尖竟滲出了幾星暗紅。
那是被陰煞污染的生命之力,像腐壞的血液。
他抿緊嘴唇,突然想起紅瞳消散前眼底那抹如釋重負。或許這聲鐘鳴,才是那家伙一直等待的?
“戴老大。“他側頭看向單膝跪地的戴沐白。
玄龜魂骨的裂痕里還在滲黑血,卻不再像方才那樣滋滋腐蝕皮膚。
小舞的魂力光點仍在他臂彎游走,像螢火蟲般忽明忽暗。
戴沐白抬頭,額角沾著草屑,眼神卻比月光還冷:“我沒事。
這陰毒被你逼出大半,剩下的...玄龜武魂能慢慢煉化。“他撐著地面站起來,玄龜甲的暗紋里閃過一絲金芒,是星羅皇族魂力特有的光澤。
小舞突然拽了拽唐三的衣袖。
她另一只手正攥著塊半透明的玉佩,玉身中央浮著團幽藍火焰。那是前天夜里,草藥課林幽然老師硬塞給她的避煞玉。“哥你看!“她攤開手,玉佩表面的火焰突然劇烈旋轉,像被風吹動的燭火,“剛才紅瞳炸符時,林老師說這玉能感應陰煞源頭,現在...它在指禁地深處!“
唐三瞳孔微縮。
他接過玉佩,指尖剛觸到玉面,就有股冰錐般的魂力順著經脈竄上來。
玉佩中心的火焰驟然凝成箭頭,直指他們身后。那座方才在霧里若隱若現的朱紅樓宇。
“走。“他將玉佩塞進小舞掌心,藍銀草從袖口鉆出,纏上兩人手腕。
戴沐白的玄龜甲泛起微光,擋在三人前方。
三雙腳印踩碎晨露,重新往禁地深處走去。
越往林子深處,霧氣越濃。
原本熟悉的老槐樹此刻像張牙舞爪的怪物,枝椏在風里發出沙沙的摩擦聲,像有人在竊竊私語。
小舞的柔骨鎖突然從后頸滑落,她反手抓住鎖鏈,發現金屬表面竟凝著層白霜。是魂力凝結成的冰,只有極陰之地才會出現。
“到了。“唐三突然停步。
眼前的霧氣像被無形的手扯開,露出地面一塊半掩的青石板。
石板邊緣刻著扭曲的蛇形紋路,縫隙里滲出的寒氣凍得人鼻尖發紅。
戴沐白蹲下,玄龜魂骨覆蓋的手掌按在石板上。“有魂力波動。“他皺眉,“像是...封印。“
小舞的玉佩突然發燙。
她“呀“了一聲,玉佩上的火焰箭頭正對著石板。
唐三蹲下身,兩根藍銀草探進石縫。
草葉剛觸到石板下的泥土,立刻劇烈震顫起來。藍銀皇對陰氣的本能排斥。
他運起魂力,藍銀草瞬間暴漲,“咔“地一聲掀開石板。
地道的霉味混著腐葉氣息撲面而來。
三人順著石階往下,潮濕的石壁上刻滿暗紅符文,在魂力微光下泛著妖異的光。
越往下走,唐三的心跳越快。他能清晰聽見自己血脈里的震動,像有什么在呼喚。
地下石室比想象中寬敞。
正中央懸浮著塊一人高的水晶,表面布滿蛛網般的裂紋。
水晶內部翻涌著灰白色霧氣,偶爾閃過幾縷碎片般的畫面:學生的衣角、染血的符咒、跪在地上的佝僂身影...
“那是符老鬼!“小舞突然指著水晶。
唐三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水晶里的霧氣突然凝結,顯現出符老鬼的臉,他的眼睛比生前更渾濁,跪伏在一個黑袍人腳邊。
黑袍人背對著鏡頭,只能看見繡著金線的袖口,和地面投下的、比常人多出一截的影子。
“羅剎教旨意已執行,祭品即將完成。“符老鬼的聲音像砂紙摩擦,“史萊克的小崽子們最近查得緊,但紅瞳那小子能拖住他們。“
“記住,“黑袍人的聲音沙啞得像生銹的齒輪,“要讓史萊克陷入恐慌,直到...那個人出現。“
唐三的呼吸驟然一滯。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指尖在發抖——“那個人“這三個字,像根細針扎進了記憶里。
藍銀草不受控制地從袖口竄出,觸碰到水晶表面的瞬間,整個人突然失重。
再睜眼時,他站在一片黑暗里。
前方有微弱的光,是幾盞懸掛在房梁上的引魂燈。
七個熟悉的身影跪在地上,是最近失蹤的七名學員!
他們的眼睛空洞無神,額頭上貼著和紅瞳符紙同紋路的青符。
符紙邊緣滲著血,順著臉頰滴在鋪了滿地的黑狗血里。
“求您...放了我...“其中一個女生突然抬頭。
她的嘴角被線縫住,血從針腳里滲出來,“我...我不想當祭品...“
符老鬼的身影從陰影里走出。
他手里攥著塊血紅色的水晶,正是之前在紅瞳身上見過的噬魂水晶。“想逃?“他陰惻惻地笑,手指按在女生額間符紙上,“你簽了生死契,魂魄早就是羅剎大人的了。“
女生的身體突然劇烈抽搐。
她的魂魄從頭頂飄出來,像團被扯散的棉絮,被噬魂水晶吸了進去。
其他學員發出無聲的尖叫,可他們的嘴張得再大,也發不出半點聲音,符老鬼早用禁聲咒封了他們的咽喉。
唐三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想沖上去,想把符老鬼手里的水晶捏碎,可身體像被無形的繩子捆住,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團魂魄被揉成碎片。
直到畫面突然扭曲,他又回到了石室里。
水晶“咔“地裂開一道新縫。
小舞和戴沐白正扶著他的胳膊,兩人的臉色都白得嚇人。“你剛才...整個人都在發抖。“小舞的聲音帶著哭腔,“我們怎么拉都拉不動你。“
戴沐白的玄龜甲上多了幾道新裂痕,顯然是剛才試圖強行拽他時被水晶的魂力反彈所致。“那畫面...“唐三啞著嗓子,“符老鬼在幫羅剎教抓學生當祭品,他們要引...引'那個人'出現。“
“羅剎教?“戴沐白皺眉,“我聽說過,是武魂殿的邪修分支,專門搞陰魂法術。
但他們要引誰?“
小舞的手指絞著柔骨鎖,鎖鏈在她掌心勒出紅印:“哥,你剛才發抖的時候,嘴里一直念'那個人'...是不是和你有關?“
唐三沉默。
他想起紅瞳消散前的眼神,想起藍銀草接觸水晶時那陣血脈共鳴,想起方才回溯里黑袍人那截異常的影子,像極了傳說中羅剎神的鬼面。“暫時還不清楚。“他說,聲音比石室里的寒氣還沉,“但可以確定...我們動了他們的祭品,他們不會善罷甘休。“
話音剛落,水晶突然發出刺目的白光。
三人被一股大力撞得向后跌去,后腦勺重重磕在石壁上。
等再抬頭,水晶已經碎成滿地星芒,每粒碎片里都飄著一縷殘魂,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
戴沐白抹了把嘴角的血,指著石室盡頭:“看。“
原本封閉的石墻不知何時出現了道暗門,門后傳來鐵鏈拖曳的聲響,比之前更沉,更長。
小舞的玉佩突然爆發出刺目的藍光,火焰箭頭瘋狂旋轉,最后直指暗門方向。
“哥...“小舞縮進唐三懷里,“我們...是不是該先離開這里?“
唐三望著暗門,喉嚨發緊。
他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正在門后蘇醒,那是比符老鬼、比紅瞳更可怕的存在。“走。“他扯起兩人的手,“先回學院,把今天的事告訴老師。“
三人剛走到石階前,身后突然傳來“咚“的一聲。
他們同時回頭。
暗門不知何時已經閉合,石墻上的符文卻更亮了。
在那些暗紅紋路里,隱約能看見個影子,是黑袍人。
他轉過半張臉,露出的半張面上布滿青灰色鱗片,瞳孔是豎起來的,像蛇。
“終于...來了。“
沙啞的聲音混著鐵鏈聲,撞進三人耳中。
唐三的藍銀草不受控制地竄了滿手。
他拽著小舞和戴沐白,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上石階。
晨霧還沒散,老槐樹的枝椏在頭頂搖晃,像在催促他們快跑。
但誰都知道,有些東西,一旦被盯上,就再也跑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