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淬了毒的銀粉，灑在荒蕪山谷的碎石上。

唐三的靴底碾過一截發白的魂骨，脆響驚得小舞攥住他衣袖的手又緊了幾分。

夜語給的路線圖在他魂導器里發燙，引路符懸浮在眾人頭頂半尺處，淡金色紋路如活物般游動，最終凝成箭頭指向山谷盡頭——那里立著座半塌的石碑，石身爬滿暗紅苔蘚，像凝固的血痂。

“腐臭味更重了。“戴沐白抽了抽鼻子，玄鐵匕首在掌心轉了個花，刃尖泛著冷光。

他走在最外側，虎目警惕地掃過四周——枯骨堆里隱約有磷火跳動，像極了魂獸臨死前渙散的魂環。

林幽然的指尖抵在腰間的符袋上，玄色道袍被陰風吹得獵獵作響：“那是怨氣凝濁的味道。“她盯著石碑，眼尾的朱砂痣隨著皺眉的動作微微上挑，“引路符指向的地方......不太對。“

唐三沒接話。

他盯著石碑背面若隱若現的刻痕，歸墟碎片在胸口發燙，那種熟悉的灼燒感從心臟蔓延到指尖——自從在密道觸發裂隙，這枚碎片就總在危險臨近時發出警示。

小舞的兔耳在頭頂微微顫動，她湊近他耳畔，聲音輕得像嘆息：“哥，石碑上的字......我好像在大祭司的記憶里見過。“

話音未落，引路符突然“噗“地炸開，金粉簌簌落在石碑上。

借著月光，眾人這才看清碑身陰刻的一行古篆：“歸一者止步。“

林幽然的瞳孔驟縮。

她作為靈界監察使，見過太多界域封印的警示，但這般直白的“止步“還是頭回見。“這是雙重陷阱。“她的手指懸在石碑上方三寸，能清晰感覺到石面下翻涌的空間亂流，“警告是真的，陷阱也是真的——觸碰即觸發。“

戴沐白的虎爪已經凝實，白色魂力在指尖躍動：“那還碰不碰？“

“必須碰。“唐三的聲音很輕，卻像鐵釘釘進巖石。

他想起夜語消失前說的“歸一者的命運不是被選擇“，想起密道里追兵的慘叫，想起小舞說的“大祭司記憶里的血“——所有線索都指向這座石碑后的秘密。

他按住小舞欲攔阻的手，掌心貼著她手背上細軟的兔毛：“相信我。“

林幽然的指尖終于觸到石面。

空間像被撕開的破布。

吸力來得毫無預兆，唐三只覺腰間一緊，是小舞本能地環住他腰肢。

藍銀草從他掌心暴涌而出，化作半透明的網裹住眾人——這是他能在千分之一秒內做出的最穩妥防御。

戴沐白的玄鐵匕首插進地面，卻在瞬間被扯斷；林幽然咬破指尖畫符，血線剛飄起就被亂流絞碎；夜影炸成毛球，“嗷嗚“一聲死死咬住小舞的發繩。

天旋地轉間，唐三聽見小舞的尖叫被風聲撕碎，聽見自己魂力枯竭的嗡鳴，聽見歸墟碎片在胸腔里發出鐘磬般的清響。

他死死護著小舞的后頸，藍銀草在空間亂流中寸寸斷裂，每斷一截都像在割他的神經。

直到某一刻，所有撕扯突然消失，他踉蹌著栽倒在一片布滿裂痕的青石板上。

“咳......“小舞趴在他胸口咳嗽，兔耳上沾著星點血漬——是剛才被亂流劃破的。

唐三抹掉她臉上的灰，這才來得及觀察四周：殘破的青銅鎧甲倒在腳邊，斷劍插在土里，劍身上的銘文早被歲月啃噬得模糊；天空是渾濁的灰紫色，無數半透明的身影飄來飄去，有披甲的戰士，有執劍的魂師，還有......他瞳孔一縮——那些亡靈的脖頸處，都系著和大祭司記憶里相同的血色掛飾。

“遠古戰場的投影。“戴沐白單膝跪地，玄鐵匕首撐著地面。

他的白虎武魂已經附體，額間王紋泛著冷光，“但這些亡靈......不是普通殘魂。“他指了指最近的亡靈——那是個持戟的士兵，戟尖滴著幽藍的液體，落在地上竟腐蝕出個焦黑的坑。

尖銳的嘶吼聲突然炸響。

最先發現活人的亡靈抖散了半片鎧甲，眼眶里的幽火驟然轉紅，拖著腐爛的腿朝眾人撲來。

緊接著，更多亡靈轉動頭顱，骨節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他們的動作逐漸變得整齊，像被無形的線牽著的提線木偶。

“背靠背！“唐三翻身站起，藍銀草從地面竄出，在眾人腳下織成網狀屏障。

小舞的柔骨魅瞬間發動，她旋身時衣帶翻飛，眼尾的紅痣暈染開妖異的粉：“看我眼睛。“幾個亡靈的動作明顯一滯，可下一秒又嘶吼著沖來——它們沒有魂，柔骨魅對靈體無效！

戴沐白的虎爪撕裂了第一個亡靈的胸膛，腐臭的黑血濺在他手臂上，燙得皮膚發紅：“這些東西有實體！“林幽然終于摸出符袋，黃符如蝶群般飛出，每張符都燃著幽綠火焰，燒到亡靈身上便爆出青煙：“是被邪術固定的怨魂！“夜影則像道黑影穿梭在亡靈腿間，時而撲向面門抓撓，時而用尾巴掃落亡靈手中的武器——它的肉墊上沾著詭異的熒光，是在幫林幽然標記薄弱點。

唐三的額頭滲出冷汗。

他數了數，至少有三十個亡靈，而且數量還在增加。

更麻煩的是，這些亡靈似乎在遵循某種戰陣——外圍的持戟，中間的揮劍，最里層的......他瞳孔驟縮，那個手持骨錘的亡靈，錘身上的紋路和昊天錘如出一轍！

“歸墟碎片！“小舞突然喊。

唐三這才發現，貼在胸口的碎片正發出柔和的白光，像一盞燈，穿透他的衣襟，在地面投出個箭頭。

箭頭指向五十步外的殘破祭壇——那座用玄鐵鑄造的臺子，臺心刻著和歸墟碎片相同的紋路。

“走！“唐三一拽小舞，藍銀草如蛇群般竄出，纏住最近的幾個亡靈。

戴沐白斷后，虎嘯聲震得亡靈身形不穩；林幽然咬破舌尖，噴出一口血霧，血霧凝成鎖鏈捆住試圖追擊的亡靈；夜影則躍上戴沐白肩頭，對著祭壇方向發出短促的“喵“叫。

當唐三的腳剛踏上祭壇，地面突然劇烈震動。

“歡迎，歸一者。“

聲音像從地底傳來，又像直接鉆進眾人腦海。

唐三感覺有冰涼的手指捏住了他的后頸，小舞的手在他掌心劇烈顫抖，戴沐白的虎爪“當啷“落地——那是純粹的恐懼。

一道身影從虛空中浮現。

他比尋常人高兩個頭，破碎的玄鐵戰甲上凝著黑血，腰間懸著柄斷刃長劍，劍柄處纏著褪色的紅綢。

最駭人的是他的眼睛——沒有眼白，只有兩簇幽藍火焰，燒得空氣都扭曲起來。

“證明你的資格。“

亡靈將軍的聲音里帶著千年的沉淀，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眾人耳膜上。

他抬起斷劍，劍身上的缺口突然泛起紅光，像有活物在劍刃里游動。

唐三的喉結動了動。

他能感覺到小舞在身后攥著他衣角，能聽見戴沐白粗重的喘息，能聞到林幽然符紙燃燒的焦味。

歸墟碎片在他胸口燙得幾乎要穿透皮膚，他突然想起夜語說的“去選擇“——原來從進入裂隙的那一刻起，所謂的“選擇“從來不是走或留，而是......

“哥！“小舞的尖叫撕裂空氣。

亡靈將軍的斷劍已經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