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的奶油和那聲含羞帶暖的“笨蛋”，像一劑特效藥，暫時撫平了蘇雪心中關于女仆裝的驚濤駭浪。排練的日子在緊張與某種微妙的期待中一天天推進。林陽的咖啡拉花技術突飛猛進，簡單的愛心、樹葉已經不在話下，他甚至開始嘗試更復雜的天鵝圖案（雖然成功率有待提高）。

而蘇雪的服務流程，在無數次只有林陽“顧客”的排練下，也漸漸刻進了她的肌肉記憶。點單、報單、送餐、收銀……動作雖然依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但流程清晰，聲音雖然輕，卻足夠清晰。她甚至能在林陽故意“刁難”點些菜單上沒有的飲品時，微微蹙著眉，努力思考片刻，然后認真地回答：“……抱歉，這個暫時沒有，可以試試我們推薦的……嗎？”

每當這時，林陽就覺得她認真思考的樣子可愛得不行，努力維持嚴肅的“顧客”表情下，嘴角總是忍不住偷偷上揚。

然而，真正的試煉——穿上那套象征性的服裝——始終懸在頭頂。租賃的女仆裝終于送到了。班長李晴抱著一摞包裝袋走進教室，幾個報名的女生立刻興奮地圍了上去。

“來啦來啦！大家試試合不合身！不合適還能調換！”

“哇！好可愛！”

“料子摸著也不錯！”

教室里瞬間充滿了女生們嘰嘰喳喳的試衣討論。蘇雪坐在座位上，背脊瞬間繃得像拉滿的弓弦。她低著頭，手指死死摳著桌沿，指節泛白，仿佛要將那堅硬的木頭摳穿。那熟悉的、如同溺水般的窒息感再次洶涌而來，比排練時的想象更加強烈、更加具象。

林陽的心也跟著揪緊。他看著她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側臉，看著她微微顫抖的肩膀，知道這一刻終究避無可避。他深吸一口氣，站起身，走到蘇雪桌邊，聲音放得極輕，帶著安撫：“別緊張，只是試一下尺寸。我……在外面等你？”

蘇雪沒有抬頭，也沒有回應。她的目光死死盯著桌面上的一道木紋，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過了許久，就在李晴拿著屬于她的那套衣服走過來時，蘇雪像是終于下定了某種決心，猛地站起身，一把抓過那個包裝袋，低著頭，用一種近乎逃離的速度，沖出了教室，直奔走廊盡頭的女衛生間。

李晴拿著衣服的手停在半空，有些尷尬和擔憂地看向林陽。

林陽對她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她……有點害羞。我去看看?！闭f完，他也快步跟了出去。

他沒有進女衛生間，只是靠在走廊冰冷的墻壁上，隔著一段距離，守著那扇緊閉的門。他能想象門后蘇雪此刻的掙扎和恐懼。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走廊里安靜得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門內，蘇雪背靠著冰冷的瓷磚墻，呼吸急促。她顫抖著手打開包裝袋。黑白的經典配色，柔軟的蕾絲花邊，蓬松的短裙……每一件都像是精心設計的刑具。她閉上眼睛，深吸了幾口氣，強迫自己將衣服換上。

冰涼的布料貼在皮膚上，帶來一陣戰栗。她看著鏡中的自己——陌生的、被繁復蕾絲和蓬蓬裙包裹的自己，臉頰瞬間燒得滾燙！一種強烈的羞恥感和暴露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她猛地轉過身，不敢再看鏡中的影像，雙手緊緊環抱住自己，仿佛這樣就能抵御那無孔不入的審視目光。

太奇怪了……太羞恥了……根本沒辦法穿出去……更別說在那么多人面前……

絕望的情緒像藤蔓一樣纏繞上來，勒得她幾乎無法呼吸。她只想立刻脫下這身衣服，逃離這里！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林陽刻意放大的、帶著輕松語調的聲音，像是隔著門板在對她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唉，剛才路過小賣部，新到的草莓冰淇淋看起來真不錯??！超大份的，上面堆滿了新鮮草莓和巧克力碎……這種天氣吃，肯定特別過癮！不知道有沒有人想一起……”

草莓……冰淇淋……

這幾個字像帶著魔力，瞬間穿透了蘇雪被羞恥和恐懼堵塞的感官。

她猛地想起了排練時林陽遞過來的那塊草莓蛋糕。想起了那細膩的甜蜜，那驅散陰霾的溫暖陽光，想起了他帶著笑意的眼睛，想起了鼻尖那點奶油的窘迫和那句低低的“笨蛋”……

草莓冰淇淋……超大份的……堆滿草莓和巧克力碎……

強烈的渴望瞬間壓倒了恐懼！對那份冰涼甜蜜的向往，對那個承諾會陪在她身邊的人的依賴，像一道微弱卻堅定的光，刺破了絕望的黑暗。

蘇雪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再次看向鏡子。鏡中的女孩依舊穿著那身讓她羞窘的裙子，臉頰緋紅，眼神慌亂。但這一次，她沒有立刻脫下。她顫抖著手，努力將裙擺的褶皺撫平，將系在腰后的蝴蝶結笨拙地重新系好（雖然還是有點歪）。然后，她對著鏡子，嘗試著，極其僵硬地，向上扯動了一下嘴角。

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極其勉強的弧度。

但對她來說，已經是巨大的突破。

她再次深吸一口氣，像是鼓足了畢生的勇氣，猛地拉開了衛生間的門！

靠在墻上的林陽聞聲立刻站直身體，目光帶著關切和緊張投了過來。

蘇雪低著頭，雙手緊緊攥著蓬松的裙擺邊緣，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她不敢看林陽的眼睛，也不敢看走廊里可能經過的人，只是盯著自己穿著黑色小皮鞋的腳尖。那身女仆裝穿在她纖細的身上，意外的合身，黑白配色襯得她皮膚更加白皙，精致的蕾絲增添了幾分柔美。只是她整個人緊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臉頰紅得如同熟透的番茄，連小巧的耳垂都染上了艷麗的粉色。

林陽看著她這副又可愛又可憐的模樣，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隨即涌起一股強烈的憐惜和……難以言喻的悸動。他壓下喉頭的干澀，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而自然：“嗯……很合適?！彼D了頓，補充道，“班長她們在教室等著看效果呢，我們……回去？”

聽到“回去”和“等著看”，蘇雪的身體明顯瑟縮了一下，攥著裙擺的手更緊了。

林陽立刻察覺到了她的恐懼，趕緊說道：“放心！就一下！讓班長確認尺寸就好！然后……”他壓低聲音，帶著一絲誘哄的笑意，“我們就去小賣部？草莓冰淇淋？超大份的？”

草莓冰淇淋！超大份！

這幾個字再次發揮了神奇的魔力。蘇雪猛地抬起頭，清澈的眸子里帶著水汽和強烈的渴望，用力地點了點頭！仿佛那個冰淇淋就是她穿越眼前恐懼的唯一燈塔。

林陽笑了，笑容溫暖而充滿力量：“好，那走吧，速戰速決！冰淇淋可不等人！”

他自然地走在蘇雪身側稍前一點的位置，像一堵無形的墻，為她隔開一部分可能的視線。蘇雪低著頭，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蓬松的裙擺隨著她的步伐小幅度地晃動，每一步都帶著赴湯蹈火般的悲壯和……對冰淇淋的無限向往。

回到教室，自然又是一片善意的驚呼和贊嘆。

“哇！蘇雪！好適合你啊！”

“天吶！好可愛！像洋娃娃！”

“尺寸正正好！不用換了！”

蘇雪被這突如其來的關注和贊美淹沒，整個人僵硬地站在原地，臉頰紅得快要滴出血來，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她求助般地看向林陽，眼神里充滿了“快救我”的慌亂。

林陽立刻上前一步，巧妙地擋在她身前一半，笑著對班長和李晴說：“班長，尺寸沒問題了吧？沒問題的話我們先撤了？蘇雪同學……還有點其他排練細節要跟我確認一下！”他故意加重了“排練細節”幾個字。

李晴看著蘇雪窘迫得快暈過去的樣子，又看看護犢子似的林陽，了然一笑，揮揮手：“行行行，去吧去吧！尺寸沒問題！蘇雪同學，很漂亮哦！”

林陽如蒙大赦，立刻對蘇雪使了個眼色。蘇雪像得到特赦令的囚犯，抱著換下來的校服（女仆裝暫時還穿在身上），低著頭，再次以近乎逃跑的速度沖出了教室。林陽緊隨其后。

一路無話。直到走出教學樓，來到相對僻靜的小賣部附近，蘇雪才像是終于脫離了高壓環境，長長地、無聲地舒了一口氣，緊繃的肩膀垮塌下來，但臉頰依舊紅撲撲的。

林陽看著她劫后余生的樣子，又心疼又好笑。他快步走進小賣部，不一會兒，就舉著一個超大號的、堆滿了鮮紅草莓和褐色巧克力碎、散發著誘人甜香的草莓圣代走了出來！

“喏！說好的！超大份草莓冰淇淋！”林陽將圣代遞到蘇雪面前，笑容燦爛得如同此刻的陽光。

蘇雪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灑滿了星子！她看著眼前這杯巨大的、夢幻般的冰淇淋，剛才所有的羞恥、緊張、恐懼，仿佛都被這撲面而來的冰涼甜蜜瞬間驅散！她迫不及待地接過沉甸甸的杯子，冰涼的溫度透過杯壁傳遞到指尖，讓她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兩人找了個僻靜的長椅坐下。蘇雪小心翼翼地挖起一大勺混合著草莓、巧克力碎和奶油的冰淇淋，滿足地送入口中。冰涼、甜膩、帶著草莓的微酸和巧克力的醇香，瞬間在味蕾上炸開！幸福得讓她忍不住瞇起了眼睛，臉頰上因為滿足而自然漾開一個極其微小卻無比真實的弧度。

林陽坐在旁邊，沒有點自己的那份，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吃?？粗驗槊朗扯潘上聛淼拿佳?，看著她鼻尖上因為冰涼而微微泛紅的小點，看著她滿足地一小口一小口品嘗的樣子，心里像是被最柔軟的羽毛填滿了。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點。蘇雪穿著那身還沒來得及換下的、略顯突兀的女仆裝，專注地對付著杯中的巨型冰淇淋。裙擺的蕾絲在微風中輕輕晃動。

這一刻，沒有排練的壓力，沒有旁人的目光，只有冰淇淋的甜蜜和身旁安靜的陪伴。

“還……害怕嗎？”林陽輕聲問。

蘇雪挖冰淇淋的動作頓了一下。她抬起頭，清澈的眸子里映著陽光和林陽的影子，還有未散去的滿足。她看了看自己身上蓬松的裙擺，又看了看手中誘人的冰淇淋，然后，對著林陽，幾不可察地、輕輕地搖了搖頭。

雖然依舊穿著那身讓她羞窘的衣服，但口中的甜蜜和身邊這個人帶來的安心感，似乎讓那層恐懼的外殼，變得不再那么堅不可摧。

林陽笑了。他知道，這場關于女仆裝的試煉，或許還未結束。

但至少在這一刻，在草莓冰淇淋的甜蜜包圍中，在斑駁的陽光樹下，他守護的冰川公主，暫時卸下了她的盔甲，露出了滿足而柔軟的、只屬于他的模樣。

這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