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祭搭檔的消息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激起的漣漪在接下來的幾天里持續蕩漾。班級群依舊熱鬧非凡，“冰山女仆與陽光咖啡師”成了高頻詞，各種善意的調侃和期待的表情包滿天飛。陳默更是見縫插針地拍著林陽的肩膀，擠眉弄眼：“陽子，機會啊！近水樓臺先得月！好好把握！”

林陽只能無奈地翻個白眼，心里卻像揣著一只不安分的小鹿，既為蘇雪的勇氣和那個點頭而雀躍，又忍不住擔憂即將到來的挑戰。他能感覺到蘇雪身上那股重新凝聚起來的緊繃感。雖然問候和同行依舊，但她似乎比之前更加沉默，走路時頭埋得更低，偶爾的視線接觸也像受驚的小鹿般飛快閃躲，仿佛在刻意回避“女仆裝”這個即將到來的巨大考驗。

籌備工作緊鑼密鼓地開始了。午休時間，班長和學習委員李晴拿著幾本厚厚的服裝租賃目錄，召集報名服務生的幾個女生（加上蘇雪）在教室角落討論。

“來來來，大家看看款式！這種經典黑白蕾絲邊的怎么樣？很可愛！”李晴指著目錄上一款。

“我覺得這個帶圍裙和小圍脖的也不錯！”

“哇，這個裙擺蓬蓬的，像小公主！”

女生們圍在一起，興奮地討論著，氣氛熱烈。只有蘇雪，像被無形的屏障隔開，獨自坐在外圍的椅子上，背脊挺得筆直，雙手緊緊抓著膝蓋上的書包帶子，指節用力到泛白。她的目光死死盯著地面，仿佛要將地板燒穿一個洞。當那些“可愛”、“蕾絲”、“蓬蓬裙”的字眼不斷飄入耳中時，她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顫抖，臉色也愈發蒼白，連耳根都失去了血色，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蒼白。

林陽坐在不遠處的座位上，假裝看書，眼角余光卻時刻關注著那邊的動靜。看到蘇雪那副如同等待上刑場般的模樣，他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又悶又疼。他知道，光是想象穿上那樣的衣服站在人群里，對她來說就已經是酷刑。

討論還在繼續，氣氛越發熱烈。蘇雪的頭越埋越低，幾乎要縮進校服領口里。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甲無意識地掐進了掌心。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林陽猛地合上書，站起身。他不能讓她一個人承受這種無聲的煎熬。

“班長，李晴！”林陽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角落里那個快要縮成一團的蘇雪。

“那個……服裝樣式你們女生定就好！我相信你們的眼光！”林陽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松自然，他快步走過去，臉上帶著陽光的笑容，仿佛只是路過，“蘇雪同學，能麻煩你過來幫我個小忙嗎？咖啡豆的種類我有點拿不準，我記得你味覺很敏銳，能幫我品鑒一下嗎？”他看向蘇雪，眼神溫和而帶著不容置疑的請求，巧妙地提供了一個逃離當下窘境的借口。

蘇雪猛地抬起頭，清澈的眸子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愕然，還有一絲溺水者看到浮木般的微弱光亮。她看著林陽伸過來的、帶著安撫意味的手（并沒有真的碰到她），又看看周圍女生們好奇的目光，幾乎沒有猶豫，立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抱著書包站起身，聲音低如蚊蚋：“……好。”

她幾乎是同手同腳地、僵硬地跟著林陽，逃離了那個讓她窒息的角落。女生們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互相交換了一個“哦~”的了然眼神，帶著善意的笑意繼續討論。

林陽帶著蘇雪走到教室另一頭相對安靜的窗邊。午后的陽光透過玻璃灑進來，溫暖而安靜。

“抱歉，”林陽壓低聲音，帶著歉意，“我看你好像不太舒服……隨便找了個借口。”

蘇雪抱著書包，微微低著頭，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算是承認。她的臉色依舊蒼白，但緊抓著書包帶子的手指似乎松開了一些。

“其實……咖啡豆我大概有數了。”林陽笑了笑，試圖緩和氣氛，“不過，我這里倒真有個需要你幫忙‘品鑒’的東西。”他說著，變戲法似的從書包里掏出一個透明的塑料小方盒。

盒子里，靜靜躺著一塊小巧精致的草莓蛋糕。鮮紅的草莓切片鋪滿雪白的奶油，散發著誘人的甜香。

“我自己試著做的，”林陽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第一次嘗試這種裱花，好像有點丑……味道也不知道行不行。你……能幫我嘗嘗嗎？”他把盒子遞向蘇雪，眼神里帶著真誠的請求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蘇雪的目光落在那個小小的草莓蛋糕上。鮮艷的紅色，純凈的白色，蓬松的蛋糕胚……這精致可愛的樣子，和她剛才腦海中那些讓她恐懼的“女仆裝”元素，形成了奇異的對比。甜美的香氣似乎有某種魔力，讓她緊繃的神經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一點點。

她看著林陽帶著陽光和真誠笑意的臉，看著他手中那塊小小的、努力想做好看的蛋糕。拒絕的話卡在喉嚨里。她遲疑了幾秒，最終還是伸出手，接過了那個小盒子。指尖觸碰到冰涼的塑料盒壁，帶來一絲真實的觸感。

“謝謝……”她低聲說，聲音依舊很輕。

林陽松了口氣，指了指旁邊的空位：“坐吧，站著吃不方便。”

蘇雪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了下來。她小心翼翼地打開盒蓋，草莓的甜香更加濃郁。她拿起附贈的小叉子，動作依舊帶著那種刻入骨髓的優雅，輕輕地挖了一小塊帶著草莓和奶油的蛋糕，送入口中。

細膩的蛋糕胚在口中化開，奶油的香甜和草莓的微酸完美融合，清新不膩。味道……意外地很好。

蘇雪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像投入石子的平靜湖面，漾開一絲微小的漣漪。她又挖了一小塊。

林陽緊張地看著她：“怎么樣？”

“……好吃。”蘇雪輕聲回答，雖然依舊簡短，但語氣里沒有了之前的緊繃和麻木，多了一絲真實的肯定。她小口小口地吃著，動作緩慢而專注，仿佛在進行一項重要的儀式。那鮮艷的草莓紅，映在她清澈的眼眸里，似乎也驅散了一些她臉上的蒼白。

陽光暖暖地灑在兩人身上，窗邊一片安靜祥和。蘇雪安靜地吃著蛋糕，林陽安靜地看著她吃。那些關于女仆裝的恐懼和喧囂，仿佛被暫時隔絕在了這個小小的角落之外。只有蛋糕的甜香和午后的陽光在流淌。

林陽看著她專注而放松的側臉，看著她小口品嘗蛋糕時微微鼓起的腮幫，心里充滿了柔軟的暖意。他成功了。用一塊小小的草莓蛋糕，暫時為她撐起了一片沒有風暴的晴空。

就在這時，蘇雪似乎吃得有些急，也可能是心思不屬，一小點雪白的奶油，不小心沾在了她小巧挺直的鼻尖上。

她自己毫無察覺，依舊小口吃著蛋糕，神情專注，長長的睫毛低垂著。

林陽看著她鼻尖那一點突兀的白，愣了一下，隨即忍不住低低地笑出聲來。

蘇雪聞聲抬起頭，清澈的眸子里帶著一絲被打擾的茫然和詢問：“……？”

林陽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意更深：“這里……沾到了。”

蘇雪瞬間反應過來，白皙的臉頰“唰”地一下飛起兩片紅云，比蛋糕上的草莓還要鮮艷！她慌忙放下叉子，手忙腳亂地去找紙巾，動作帶著罕見的慌亂，耳根紅得滴血。

“給。”林陽忍著笑，適時遞上一張紙巾。

蘇雪飛快地接過紙巾，幾乎是捂著臉擦掉了鼻尖上的奶油，頭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那副害羞到極點的模樣，比平時冷冰冰的樣子生動可愛了千百倍。

林陽看著她通紅的后頸，笑意怎么也止不住。剛才因為女仆裝帶來的陰霾，似乎在這一刻被鼻尖的奶油和她的羞赧徹底沖散了。

“別擔心，”林陽的聲音帶著笑意，也帶著無比的認真，“文化祭那天，有我在呢。要是有人敢亂說話，或者讓你覺得不舒服，我就……”他想了想，做了個夸張的揮拳動作，“我就用咖啡泡他！或者……請他吃我做的‘特別’蛋糕！”他故意加重了“特別”兩個字，眨了眨眼。

蘇雪依舊捂著臉，但從她微微聳動的肩膀和指縫間露出的、更紅的耳尖來看，她聽到了。過了幾秒，一聲極其細微、如同氣音般的輕哼從指縫里飄了出來。

“……笨蛋。”

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清晰地落入了林陽耳中。沒有冰冷，沒有疏離，只有一絲被藏起來的、帶著羞赧和一點點……嗔怪的暖意。

窗外的陽光正好。林陽看著那個捂著臉、耳尖通紅的女孩，感覺整個心都被一種名為“蘇雪”的甜味填滿了。

女仆裝的風暴或許還在前方。

但此刻，鼻尖的奶油和那聲“笨蛋”，就是最甜蜜的盾牌。

林陽想，他大概，真的很喜歡當這個“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