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招娣背著沉重的背簍，推開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二姐！你可回來了！”

迎上來的李大牛眼尖地看到了背簍里露出的幾個“怪疙瘩”。

“二姐，這是啥？”

“好東西！快，大牛，幫姐把門關上！”

李招娣放下東西，抹了把汗，臉上帶著掩不住的興奮。

李大牛應聲關門，聽到有好東西，李來娣和李二牛也湊了過來，睜大眼睛看著地上的背簍。

李招娣沒急著把背簍上的野菜拿開。

“鹵肉賣得咋樣？”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聽到李招娣問鹵肉，李來娣從懷里掏出個鼓囊囊的錢袋，小臉上滿是驕傲。

“招娣，都賣完啦！比昨天還快呢！這幾天差不多賣了3兩銀子，扣除買肉的成本，還有二兩！”

她怕記錯，又數了一遍，用力點頭確認。

二兩！李招娣心頭一松，這才分出來幾天，家里已經有了積蓄！這在從前，簡直不敢想。她接過錢袋，沉甸甸的，是希望的分量。

“好！”李招娣毫不吝嗇地夸獎，李來娣和李大牛倆臉上頓時笑開了花。

“大姐，你是家里的老大，這錢理應你來管。”

李招娣將李來娣遞過來的錢袋推了回去。

“招娣！”

李來娣還想說什么，可李招娣卻已經轉移了話題。

將背簍上蓋著的野菜拿去，幾個滾圓飽滿的土豆徹底亮了出來。

“喏，就是這個！我們家里種的那種。我在后山一個石頭縫下面挖到的！”

李招娣繪聲繪色地講著自己今天的“奇遇”。

“你們是不知道，那地方可偏了，落葉堆得老厚，我挖得手都酸了才弄出來！”

“確實和我們家里種的一樣！”李來娣和李大牛圍著土豆左看右看，滿臉新奇。

李二牛拿起一個掂了掂：“真沉！二姐，這看起來比我們家里種的還大個！”

“對，我想著和白胡子老爺爺給我們的一樣，那應該就是能吃的！”

“二姐，會不會有毒？”

一旁。李二牛小聲問道。

“怕啥？”

李招娣自信一笑，拿起一個土豆。

“是騾子是馬，晚上拉出來遛遛！二姐今晚就給你們露一手！”

說話時，她已經挑了幾個大小適中的土豆，拿到水缸旁清洗起來。

泥土被水沖掉漏出黃褐色的外皮，她熟練地削皮，刀刃在土豆上飛快滑動，發出沙沙的輕響。

“大姐，火燒旺點！大牛，剝幾瓣蒜！二牛，把姐昨天買的醋和干辣椒找出來！”

李招娣對著幾人發出指令，儼然一副大廚風范。

很快，灶房里熱氣蒸騰。

只見李招娣將削好皮的土豆切成薄片，再改刀成細絲，動作行云流水。

清水漂去淀粉，瀝干。

“刺啦——！”

一勺珍貴的豬油滑入燒熱的鐵鍋，瞬間融化，香氣四溢。

拍碎的蒜瓣、掰開的干辣椒下鍋爆香，辛辣的香氣猛地躥起，嗆得旁邊的李大牛打了個噴嚏。

“二姐……好辣！真的好吃嗎？”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話音未落，李招娣熟練地把土豆絲倒入滾油中，快速翻炒！鍋鏟翻飛間，晶瑩的土豆絲迅速染上油光，變得透明起來。

“滋啦……滋啦……”

很快，一股辣椒的嗆鼻，同時還伴隨著前所未有的香氣猛地炸開，充斥了整個灶房！

“好……好香??！”

李來娣口水差點流出來。

一旁李大牛拼命吸著鼻子。

“二姐，這味兒絕了！比鹵肉還香！”

李二牛也憨憨地點頭，喉嚨不自覺地滾動。

所有人都圍了過來，想要仔細看看這從未吃過的美食。

終于，在眾人的期盼中，酸辣土豆絲出鍋！

晚飯桌上，那碗金燦燦、香噴噴的酸辣土豆絲成了絕對的主角。

糙米飯和一旁的鹵肉都成了陪襯。

“唔！好吃！脆脆的！酸酸的！還有點辣！太下飯了！”

“二姐，這土豆絲真好吃！又脆又入味！”

李二牛悶頭吃著，沒說話，但那比平時快了不止一倍的速度已經說明了一切。

“二姐，這土豆……真是寶貝！”

李大牛吃得滿嘴油光，含糊不清地說。

“等咱們地里的種出來，來年一定要多種點，到時候天天能吃上。”

“對，剩下的這些，我們都留作種子，種一大片！到時候，不光自己吃，還能賣！”

“賣？”

聽到賺錢，李來娣眼睛瞬間亮了。

“對，這新鮮吃食，肯定好賣！”

李招娣點頭，目光掃過三個人，最后落在不停扒飯的李二牛身上，心中那個盤算已久的念頭越發清晰。

“明天。”

她放下碗筷，聲音不大，“咱們全家一起去青石鎮！”

“都去賣鹵肉？”

李大牛問。

“大姐，你和大牛照舊去送鹵肉賣鹵肉?！?

說話時，李招娣眼睛一直看著李二牛。

“二牛，你跟二姐走?！?

李二牛頭，有點茫然

“二姐，我去干啥？

“買上學的工具！拜師禮”

“筆墨紙硯？”

李二牛更是猛地搖頭，像撥浪鼓。

“我……我不去！二姐，這幾天我想了，我是粗人，有力氣干活就行！”

“胡說！讀書這事情，沒得商量，必須去！”

李招娣板起臉，語氣卻溫柔。

“二牛，你性子實誠，二姐知道?？晒庥辛饪刹恍?。你看咱家現在，賣鹵肉也好，以后賣土豆也好，要不要算賬？要不要認字看契書？我們幾個人到時候可都不能閑?！?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聽得認真的李來娣幾人。

“咱們李家要翻身，得靠咱們四個！二牛，你心細，有責任心，學認字打算盤，將來就是咱家的頂梁柱！二姐信你！”

“對！二牛，你去！”

好半晌，李二牛才“嗯”了一聲，聲音不大，卻很清晰。

“這就對了！明天一早，咱們先去給先生買拜師禮！”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老屋小院就忙碌起來。鹵肉桶裝好，簡單吃了點東西，姐弟四人便踏上了去青石鎮的路。到了鎮上，照例在岔路口分開。

“二姐，二牛，賣完我們就在這兒等你們！”李大牛揮著手。

“好，小心點?！?

李招娣叮囑完，拉著李二牛，匯入了青石鎮早晨的人流。

布莊。

“掌柜的，扯幾尺厚實耐磨的細棉布。”李招娣聲音清亮。

掌柜語氣淡淡：“要多少？細棉布可不便宜?！?

“扯夠做一身長衫的料子，給半大小子穿的?！?

她指了指李二牛，“要那匹藏青色的?！?

付錢時，看著掌柜找回的幾枚銅錢，李招娣心里默算著花銷，花了近三十文！但為了二牛在學堂的體面，值！

接著，她帶著李二牛直奔鎮西頭那家老字號的文房鋪子：“墨香齋”。

“姑娘，想買點什么？”

“掌柜伯伯，想給弟弟置辦一套拜師進學的文房用具。要最基礎的就好，但求結實耐用。”

她特意點明“拜師進學”，以示鄭重。

“啟蒙?。亢?，好?！?

他轉身從架上取下幾樣東西：一支普通的狼毫小楷筆，一方石質細膩的簡易硯臺，一塊墨條，還有一刀最普通的竹紙。

“姑娘，這筆是初學入門用的，握筆舒適。硯臺雖簡，但發墨尚可。墨條是松煙的，書寫流暢。這竹紙，雖不及宣紙，但價廉，最適合剛開始習字練筆?！?

老掌柜耐心介紹。

“勞煩掌柜，這一套作價幾何？”

老掌柜撥弄了一下算盤。“筆十文，硯臺十五文，墨條五文，一刀紙八文……一共三十八文?！?

三十八文！李招娣心頭一跳，但她沒猶豫，從錢袋里數出銅錢，整整齊齊放在柜臺上。

“謝掌柜伯伯指點，就要這些了?！?

老掌柜見她態度從容，一邊包東西，一邊溫言道：“孩子，好好學。讀書識字，明理修身，是好事。”

李二牛笨拙地學著大姐的樣子鞠了一躬：“謝……謝掌柜伯伯?！?

走出墨香齋。

“二姐……這……這就能去學堂了？”

“還不夠，還得有拜師禮。‘束脩六禮’，咱們條件有限，臘肉和點心也算心意?！?

看著弟弟還有些懵懂又帶著點期待的眼神，心里充滿了力量。

“二牛！咱們李家，從你開始，要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