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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罪宗

“廷尉卿!”

“他們本都是安分守法的商人,以商出仕,難道就該死嗎?”

治粟都尉桑弘羊低吼道。

這三十九名鹽官、四十八名鐵官,每個人,他都認識,是由他親手提拔的。

但在今日,卻像捆畜牲似的,被綁到了這里,嘴堵著,人跪著,仿佛待宰羔羊,極盡侮辱。

出身在商人家庭,托于良家生長的桑弘羊,感同身受。

難道…難道,商人做官就該死嗎?

這番極具煽動的話,中、外兩朝官吏的態(tài)度,卻只有兩個字,漠視。

張湯望著悲憤到無法自抑的桑弘羊,淡淡一笑,“治粟都尉難道是物傷其類?朝野上下始終流傳著一個傳說,一位由中朝出任外朝職官的人,不是良家所生,治粟都尉,你有什么頭緒嗎?”

這番話。

直指桑弘羊偽造身籍。

不過,要真能查出什么問題,也等不到張湯動手,過去的痕跡早就在金錢的力量下抹去了。

桑弘羊毫不心虛,就要開口反駁,張湯卻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望向了公孫弘,望向了枚皋,“丞相,御史大夫,鹽鐵專營之事,陛下在東郭咸陽、孔僅二位大農(nóng)丞以外,另啟全國大鹽商、大鐵商八十七人為鹽鐵官,同時啟大鹽商、大鐵商之家人數(shù)千人為吏員,再由他們雇傭百姓進行大規(guī)模的煮鹽、采礦和冶鑄。”

以上這些,是眾所周知的事,陛下為了盡快獲得鹽鐵之利,選擇于鹽鐵之商合作,讓大量鹽鐵商人及家眷出仕朝廷官吏。

公孫弘、枚皋,兩朝公卿、列侯、宗室大臣予以點頭肯定。

“專業(yè)的人,做專業(yè)的事,即便身籍受限,但具體情況具體而定,這無有不可,只要出仕方法合規(guī),廷尉署并不關(guān)心,但是……”

張湯望了桑弘羊一眼,誠懇地說:“觸犯了大漢律法,廷尉署就不能坐視不理了。”

“一人有罪,兩人有罪,所有人都有罪,他們是造反了,還是受了廷尉卿的株連?”桑弘羊接言道。

如果這些人全數(shù)被殺,鹽鐵專營便會“失控”,由太子宮掌控。

鹽鐵之利,不能像大江大河之水那樣奔入朝廷,只會如涓涓細流那樣流入朝廷,或許后者之利更多,但消耗的時間也會更多,不是陛下想要的。

當然,也不是商人想要的。

于公于私,桑弘羊都要阻止大殿外的大鹽鐵商被殺。

他不信,張湯能給所有大鹽鐵商定下死罪。

“治粟都尉,在質(zhì)疑我的案牘能力嗎?”張湯升起來幾分興致。

幾年,應(yīng)該有好幾年了,沒有質(zhì)疑過他的能力了,猛地一疑,別有一番滋味。

桑弘羊心一顫。

不少朝臣跟著心一顫。

上回見張湯這樣,好像是巫蠱案中,數(shù)十座豪門被株滅時。

這就是個殺才,你惹他干嘛啊?

公孫弘很不喜歡門徒嗅到血氣時不類人的反應(yīng),喚聲道:“張湯!”

“相國。”張湯眼中的血絲緩緩消散了些。

“這是廷議。”

公孫弘說了和李廣相同的話,“凡有公疑,你便要作答,不該反問。”

“是,相國。”

張湯認錯,而后道:“抬上來吧!”

隨著聲音落下,兩只大木箱被抬入殿中,箱啟。

“請諸公觀閱!”

廷尉署官吏立刻將箱中之物分發(fā)給兩朝公卿、列侯、宗室大臣,大漢的鹽商、鐵商及其家族的黑暗面,正式在朝堂展開。

罪名大概有六。

一、阿黨附益、左官、非正、出界、逾制:這些罪名涉及諸侯王及其官員結(jié)黨營私、違反律法、越權(quán)行事等。

二、首匿罪、通行飲食罪:窩藏罪犯、為盜賊提供支持。

三、殺人罪:特別是惡性殺人案件,如殺一家非死罪三人以上等。

四、群飲酒:三人以上無故群飲,在竇太皇太后、王太后喪期飲酒。

五、忤逆不孝:不孝事父母。

六、通敵叛國。

鹽、鐵在大漢內(nèi),不是禁物,但是不能對外販賣,尤其是對匈奴。

無奈的是,在暴利之下,關(guān)中、關(guān)東的大鹽商、大鐵商,幾乎都進行過通敵之事。

愚蠢的,直接將鹽、鐵運到匈奴,與匈奴人當面交易。

聰明的,將大量鹽、鐵運往邊城,然后通知匈奴人來劫掠,制造意外。

三十九名大鹽商,四十八名大鐵商,每個人,或者說每個家族,至少犯了以上不可饒恕中的兩條,有甚者,六條皆犯。

證據(jù)清晰,邏輯自洽,一目了然,張湯的案牘,讓許多朝臣自嘆弗如。

既天才,又努力,這還讓人活嗎?

證據(jù)越看越驚,桑弘羊的臉上汗越流越多,中、外兩朝朝臣面容雖然嚴峻,眼神中卻壓抑不住地興奮。

“治粟都尉,還有什么異議嗎?”張湯誅心問道。

桑弘羊什么都說不出來,只是望向了枚皋、吾丘壽王,意味很明確,看著都是為陛下做事的份上,拉一把。

枚皋、吾丘壽王仍低著眼,不接他的“傳情”。

“御史大夫。”

“光祿大夫侍中。”

公孫弘點了他們,主動問道:“有什么異議嗎?”

“無有。”

“那有什么看法?”公孫弘遞出了刀。

“罪惡滔天,誤國害民,這是群畜生。”枚皋給予了殿外的大鹽商、大鐵商們定義。

一瞬間,桑弘羊滿眼凄涼。

熟悉的感覺涌上心頭,商人再次被拋棄了。

“張湯。”

“相國。”

“株了吧。”

公孫弘淡漠道。

是株,不是誅,以鹽鐵之商的罪,僅僅斬首棄市是無法洗刷的,少說也得三族俱滅。

兩朝官吏無有質(zhì)疑,認為很是合理,甚至有些輕了。

“相國,那都是我大漢朝的大鹽商、大鐵商,一旦都殺了,引發(fā)了亂子……”

桑弘羊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見公孫弘長長的白眉又是一抖,眉眼一低,聲音很輕柔,但又寒意凜然。

“那就讓官府出面鎮(zhèn)壓,歷來造反的,都是種田的人,沒聽說哪個商人能鬧翻了天。”

語末的輕笑,引動了兩朝官吏的情緒,肆意的笑聲在大殿里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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