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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6千字) 友人來訪別來無恙,站隊和積蓄力量,以待天時

涼州李氏甩出的毒計,像塊巨石砸進(jìn)了鷹揚戍這潭死水。

激起的可不光是怒火,更是透心涼的寒意,逼得人喘不過氣。

吐蕃的彎刀就架在脖子上,涼州的毒牙藏在暗處磨得咯咯響,戍堡里這點剛聚攏的人氣兒,跟狂風(fēng)里的蠟燭頭似的,說滅就滅。

李驍心里門兒清,就靠戍堡里這點破爛家當(dāng),還有那剜肉補瘡摳出來的幾畝薄田。

想活命?

門兒都沒有!

“旅帥,又廢了一把!”

陳七那張臉陰得能擰出水,咣當(dāng)一聲,把柄豁口卷刃、眼瞅著就要斷成兩截的橫刀拍在李驍面前的破木案上。

這是巡邏撞上吐蕃游騎時崩的。

“鐵料太糟,劈兩下就這德性,弟兄們拎著這玩意兒出去,跟光著膀子送死有啥兩樣。”

案上還堆著幾支歪七扭八的劣箭,一張弓臂裂了口的軟弓,幾片銹得掉渣、皮繩都朽爛了的破甲片。

這就是鷹揚戍保命的“家伙什兒”。

李驍?shù)氖种竸澾^那粗糙冰涼的斷口,指尖傳來的是一種直往骨頭縫里鉆的絕望太脆了。

肩頭的舊傷被寒氣一激,針扎似的疼,每一次呼吸都扯著內(nèi)腑的隱痛,那是強行催動“斬機”落下的病根。

“鐵…藥…馬…”

李驍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一個比一個沉。

沒鐵,打不出殺敵的刀,鑄不起護(hù)身的甲;沒藥,傷兵只能干嚎著等死;沒戰(zhàn)馬,在這鳥不拉屎的戈壁灘上,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剁!

更別提情報了,兩眼一抹黑,吐蕃啥動靜,涼州憋啥壞水,全他媽靠撞大運。

“旅帥,”老蔫巴佝僂著身子蹭進(jìn)來,那只獨眼里難得透出點活氣兒。

“那個粟特老胡商…托人捎信兒了,想跟您碰個頭。”

李驍眼中精光一閃!

那個在他戈壁灘上快咽氣時拉了一把,又在瓜州募兵處替他拍胸脯作保的老胡商!

這老家伙神神秘秘,路子野得很,手里攥著河西的詳圖,他背后的商團(tuán),沒準(zhǔn)兒真是鷹揚戍眼下唯一的活路!

碰頭的地方選在市集犄角旮旯新搭的、還算齊整的土棚里。

李驍只帶了獨眼老兵。

老胡商依舊裹著厚厚的駝毛斗篷,一臉風(fēng)霜,深眼窩里精光內(nèi)斂,透著股老江湖的勁兒。

身后戳著倆沉默的粟特護(hù)衛(wèi),眼神跟刀子似的。

“尊敬的守捉使大人,”老胡商撫胸一禮,粟特口音濃重,“瞧著鷹揚戍有了活氣兒,老朽打心眼里高興。

您雷霆手段收拾了那些宵小,真,真兒是英雄氣概。”顯然,趕走李珣那檔子事兒,他已經(jīng)門清了。

“客套話省了。”

李驍開門見山,嗓子因傷后虛弱有點沙,卻帶著股子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老丈援手之恩,李驍記著。

今兒請您來,只為活命。”

他目光如電,直刺對方眼底。

“鷹揚戍缺鐵,缺藥,缺好馬,缺知道豺狼啥時候撲上來的招子,老丈的駝隊能在這河西地界兒暢通無阻,想必有路子。”

“開價吧,我鷹揚戍能拿出來的,只要不犯軍法,不禍害百姓,您盡管開口!”

老胡商眼底掠過一絲訝異,隨即化作更深沉的欣賞。

他沒想到這年輕的守捉使如此干脆、如此實在,甚至透著一股子破釜沉舟的狠勁兒。

“守捉使快人快語。”

老胡商捋了捋花白胡子,沉吟片刻,“鐵,上好的波斯鑌鐵胚料,老朽的商隊每月能悄悄運來三百斤。

療傷止血的西域秘藥‘金瘡粉’、‘續(xù)骨膏’,也能供上。

健碩的河曲戰(zhàn)馬,十匹,至于招子嘛…”

他壓低了嗓門,“吐蕃那邊的貴人,就好我粟特人的奇珍異寶,商隊走動,總能聽到些風(fēng)吹草動。”

李驍?shù)男拿偷匾蛔玻?

三百斤鑌鐵!

十匹河曲馬!

救命的藥!

還有情報!

這正是掐著鷹揚戍命脈的東西!

但他臉上紋絲不動,只是按著“斬機”刀柄的手指,微微抖動。

“代價?”李驍?shù)穆曇舾淞恕?

“代價么,有三樣。”

老胡商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頭,“頭一件,鷹揚戍得給我‘碎葉駝鈴’商團(tuán)簽發(fā)特許通商令。凡拿著這令的商隊,在您的地盤上,平安錢免了,買賣優(yōu)先做,還得有守捉使的親兵護(hù)衛(wèi),保人貨周全!”

這是要獨霸商路,吃定這塊肥肉。

“第二件。”

老胡商的手指向戍堡后頭新開出來的一大片荒地。

“我商團(tuán)要在鷹揚戍屯田的地界兒里,劃拉出五百畝地,自個兒引水,種西域苜蓿和波斯甜瓜,產(chǎn)出的苜蓿,七成歸我商團(tuán)喂牲口,三成平價賣給戍堡,甜瓜嘛,自然是我商團(tuán)專營。”

這是要扎下根,弄個長期據(jù)點,順便掐住點糧草的脖子。

“第三件。”

老胡商目光灼灼,“這叫‘技術(shù)貸款’,我商團(tuán)先墊上價值五千貫的貨,鐵、藥、馬、消息,守捉使您眼下不用掏一個銅板。

但得立個字據(jù):三年之內(nèi),若守捉使官拜刺史,或是執(zhí)掌一鎮(zhèn)節(jié)度的大權(quán)。”

他頓了頓,語氣加重,“那您就得在您治下最肥的地界兒,劃出一千頃良田,外加一處水草豐美的牧場,永久贈予我‘碎葉駝鈴’商團(tuán)!還得許我商團(tuán)開榷場,享稅賦減免,若是三年沒到那一步…”

老胡商眼皮一撩。

“連本帶利,您得還一萬貫!”

這是一場驚天豪賭!賭李驍能鯉魚躍龍門!

土棚里死一般寂靜。

老兵渾濁的獨眼微微開合,掃過老胡商,又落在李驍繃緊的側(cè)臉上。

棚外寒風(fēng)鬼哭狼嚎,卷著沙粒子噼里啪啦砸在土墻上。

李驍緩緩閉上眼。

這價碼,太狠了!

通商特權(quán)近乎割地;圈地屯田等于在心臟邊上插了根釘子;那“技術(shù)貸款”,更是把他李驍?shù)那俺躺砑遥@粟特商團(tuán)死死綁在了一條船上!

【PS作者發(fā)言:我知道,有些人肯定會覺得為什么不干,實際上這是政治站隊,為了所謂的一些短期利益,而放棄長久的利益,是極其不明智的,這也是為后期跟隨安祿山造反埋下伏筆。】

萬一栽了,鷹揚戍就是萬劫不復(fù)!

可…不賭呢?

缺鐵少藥的鷹揚戍,能扛住吐蕃下一次猛撲嗎?

能防住涼州那幫孫子無孔不入的算計嗎?

手底下這幾千條跟著他玩命的漢子,能熬過這個凍死人的冬天嗎?

他腦子里閃過孫二狗胸口那道猙獰的疤,閃過老蔫巴獨眼里沉甸甸的光,閃過翼青那幫牙兵在血堆里野獸般的眼神,閃過流民捧著稀粥碗時,那張絕望里又帶著一絲兒熱望的臉…

再睜眼時,李驍眼里所有的掙扎猶豫都褪盡了,只剩下冰碴子似的決絕,還摻著一絲瘋狂。

“成!”

一個字,斬釘截鐵,像刀片子砍在鐵砧上!

他猛地站起身,肩頭的傷被扯得鉆心地疼,身子晃了一下,又硬生生穩(wěn)住,朝老胡商伸出右手。

“契,我簽!但老丈您記著。”

他目光銳利如刀,直捅對方心窩子,“鷹揚戍的刀,護(hù)的是信義,砍的是背信棄義!要是商隊要是圈地的百姓受你們半點欺負(fù),要是供的貨敢以次充好,那就別怪我李驍?shù)摹當(dāng)貦C’刀,認(rèn)不得什么粟特珍寶!”

森冷的殺意隨著他腰間刀柄上那顆綠松石一絲微不可察的悸動,瞬間彌漫開來。

兩個粟特護(hù)衛(wèi)的手下意識地摸向了腰間的彎刀。

老胡商臉上那層浮夸的笑也收起來了,換上了商人面對真正兇險時才有的凝重。

他深深看了李驍一眼,像是在重新掂量這個渾身是傷,卻敢拿命和前程下注的年輕守捉使。

半晌,他鄭重地伸出枯瘦的手,和李驍那布滿老繭和傷疤的手,用力一握。

“守捉使快意恩仇,信諾如山,老朽佩服!‘

在此立誓,此約,以眾神之名見證!若有背棄,天厭神棄!”

一筆用血火和前程做抵押的交易,在這戈壁邊上的破土棚子里,塵埃落定。

鷹揚戍那根快斷氣的命脈,總算接上了一根從遠(yuǎn)方伸過來,帶著銅臭和刀頭舔血氣兒的血管。

波斯鑌鐵胚料那特有,沉甸甸的幽藍(lán)光澤,在屯田區(qū)深處一座新挖的巨大地窖工坊里幽幽閃爍。

十匹高頭大馬的河曲戰(zhàn)馬在新搭的馬廄里噴著響鼻,帶著股西域味兒的藥材香從封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陶罐縫里絲絲縷縷透出來。

“碎葉駝鈴”商團(tuán)的第一批貨,像場救命雨,悄沒聲兒地注進(jìn)了鷹揚戍這具快涼透的軀殼。

可李驍臉上沒半點喜氣。

他杵在地窖口,看著里頭熱火朝天的景象,眉頭擰成了疙瘩。

肩頭舊傷一跳一跳地疼,強催“斬機”落下的內(nèi)傷也跟著搗亂,昏暗的光線下,他那張臉白得瘆人。

“旅帥,這鑌鐵是好玩意兒,比咱先前用的雜鐵強到姥姥家了!”

管工坊的是陳七從流民堆里扒拉出來的一個悶葫蘆,叫王鐵頭,據(jù)說祖上幾代都是吃軍器監(jiān)飯的匠戶,兵荒馬亂才流落到這兒。

他這會兒光著膀子,汗珠子順著精壯的脊梁往下淌,掄圓了大錘狠砸一塊燒得通紅的鐵胚,火星子四濺。

“可…手藝跟不上趟啊!”

他停了錘,指著旁邊一堆鍛廢了的鐵片片子,一臉苦相。

“火候拿不準(zhǔn),淬火的水也不對路,光有好鐵頂屁用,打不出好刀,糟踐東西!”

另一邊,幾個“借”過來的粟特工匠,正鼓搗幾架結(jié)構(gòu)精巧的西域滑輪強弩,弩臂是柘木混牛角做的,韌得很。

他們嘰里咕嚕比劃著,不時搖頭,指著戍堡自造的粗笨箭桿和松垮的弩弦,意思再明白不過:這玩意兒配不上好弩,上了陣也是白給。

老兵佝僂著背,像個影子似的在地窖里慢慢挪動。

那只渾濁的獨眼,掃過呼呼作響的爐火,掃過冒著泡的淬火水槽,掃過粟特工匠手里的弩機,偶爾定住一會兒,像是在琢磨啥。

“旅帥,這么整不成啊。”

孫二狗拄著他那寶貝長矛湊過來,壓低聲音,臉上急得冒火。

“鐵是好鐵,馬是好馬,可咱的匠人手藝太次,打出來的刀甲,怕是經(jīng)不起翼青那幫牲口全力一砍,這弩…射程力道是上去了,可箭跟不上,弦也愛崩,上了戰(zhàn)場就是根燒火棍,咱等不起吐蕃人再來啊!”

李驍沒吭聲。

冰冷的現(xiàn)實像桶冰水,把剛到手那點物資帶來的熱乎勁兒澆了個透心涼。

光有料,沒本事把它們變成殺敵的力氣,還是個死!

他腦子里那些屬于前世粒子束實驗室的破碎記憶又開始翻騰:溫度控制…材料配比…淬火介質(zhì)…消除應(yīng)力…這些詞兒像隔著一層霧,看得見,抓不著!

“王師傅。”

李驍走到鐵砧邊,撿起一塊鍛廢了的、裂紋跟蜘蛛網(wǎng)似的鑌鐵片,指肚感受著它內(nèi)里的酥脆。

“這鐵…咋這么愛裂?火候不對?還是錘得不夠狠?”

王鐵頭抹了把汗,喘著粗氣:“旅帥,這鑌鐵是好,可性子也烈,火候差一絲兒,不是軟趴趴就是脆生生!捶打更要命,力道不勻,次數(shù)不夠,里頭的雜質(zhì)排不干凈,暗傷就留下了!”

“咱這破爐子,靠人拉風(fēng)箱,火苗子時大時小,難伺候,淬火的水,井里打的,看著清亮,誰知道里頭有啥玩意兒,淬下去時冷時熱,刀胚子受不住,咔嚓就裂了。”

火候!

淬火!

李驍腦子里猛地劃過一道閃電!

他模模糊糊記起前世一種古老又管用的制鋼法子,灌鋼法!

把生鐵片和熟鐵片疊一塊燒紅了猛錘,靠生鐵熔點低、含碳多的特性,讓碳滲進(jìn)熟鐵里,反復(fù)鍛打融合,弄出好鋼來!

“王師傅。”

李驍?shù)穆曇魩狭它c自己都沒察覺的急切。

“要是…把生鐵片和熟鐵片疊一塊燒紅了,往死里錘,讓它們糅合到一塊…行得通不?”

王鐵頭一愣,眼珠子瞪得比爐膛里的火炭還亮:“疊打?滲碳?旅帥…您…您說的是‘灌鋼’?!”

他激動得嗓子都劈了叉。

“這…這…這是傳說里南北朝那會兒‘綦毋懷文’大神傳下來的古法啊,早他媽失傳了,我只在祖上留下的半拉子破書里瞅見過兩句口訣,您…您咋知道這?”

李驍心頭一震!

灌鋼法!

原來這年頭不是沒有,是快絕戶了!

他強壓下翻江倒海的心緒,沉聲道:“略知皮毛,這法子,能解眼下的急?”

“能!太他媽能了!”

王鐵頭激動得差點蹦起來,“真要用灌鋼法,拿這波斯鑌鐵打底,配上合適的熟鐵,把火候拿捏準(zhǔn)了往死里錘…打出來的刀,不敢說削鐵如泥,指定又韌又利,甩尋常鑌鐵刀八條街,甲片子也能更扛揍!”

可他隨即又像霜打的茄子,“可…火候太難控了,口訣早就丟得七零八落…”

就在這時,一個佝僂的身影跟鬼似的飄到了爐火邊。

是老兵。

他用那根硬木棍,扒拉了一下爐膛里的炭火,破鑼嗓子突然響起:“看火色,辨煙氣,青焰竄起三尺高,白煙凝成一條線,火候才算足。”

他頓了頓,渾濁的獨眼瞟了下淬火的水槽,“淬火,用油,牲口油,摻硝土。”

王鐵頭渾身一哆嗦,像被雷劈了似的猛地看向阿爺,眼神里全是活見鬼的驚駭和狂喜。

“青焰三尺,白煙一線…牲口油混硝土…對對對,老書里是有句‘觀火辨青白,淬油滲玄黃’的囫圇話,老丈…您…您懂灌鋼法?!”

老兵沒搭理他,木棍頭點了點旁邊一堆從馬匪那兒繳來凝成塊的劣羊油,又指了指地窖角落一個兵油子不小心打翻,原本用來肥地的硝土袋子。

李驍深深地剜了他一眼。

這老家伙身上的謎團(tuán),越來越厚了。

可他眼下沒工夫刨根問底。

“王鐵頭!馬上試!”李驍吼得斬釘截鐵。

“照阿爺說的辦!要油要硝土,立刻去弄!管夠!”

“喏!”

王鐵頭像打了雞血,吼叫著召集手下匠人,憑著阿爺那點模糊提點和自己腦子里殘存的記憶,玩兒命地折騰開了。

地窖里,爐火被鼓得呼呼作響,青白色的火苗子亂竄,匠人們眼珠子通紅,死死盯著爐膛和鐵胚,汗珠子下雨似的往下砸。

弩箭那頭也火燒眉毛。

粟特工匠指著戍堡自造的蘆葦箭桿直搖腦袋:“太軟!太飄!糟蹋好弩!”

他們比劃著,要更硬、更直、更沉手的箭桿,還有更韌的弓弦。

李驍?shù)哪抗鈷哌^工坊角落堆著,剛伐下來準(zhǔn)備做槍桿的拓木,又掃過粟特工匠帶來,做復(fù)合弓用的牛筋弦。

一個念頭閃過。

“孫二狗!”

“在!”

帶人,把那堆拓木桿子,按粟特師傅要的長短粗細(xì),挑最直溜、最硬實、沒疤沒裂的!

削圓溜了磨光溜了!

箭頭,把好鐵都集中起來,照這模樣打!

李驍撿起根樹枝,在地上唰唰畫出記憶中三棱破甲錐的狠樣兒。

“要快!要沉!要見血封喉!”

“老蔫巴!”

“旅帥!”

“把婆娘娃娃都招呼起來,用收來的牛筋、最結(jié)實的麻線,按粟特師傅教的法子,擰成復(fù)合弦!”

“告訴他們,往死里擰,擰勻?qū)嵙耍瑪Q出韌勁兒來!干好了,賞糧!”

整個地窖工坊,像點了捻子的火藥桶,轟一下炸開了鍋。

鐵錘砸砧子的悶響,鋸木頭刨板子的尖嘯,絞弓弦的吱呀怪叫,匠人吼的號子,混著爐火的噼啪和汗水的滴答,攪合成一股子汗臭、鐵腥、血絲味兒沖天的活命交響曲。

失敗是免不了的。

灌鋼的火候邪門難控,稍不留神,不是燒成一坨就是沒滲進(jìn)去,錘出來的鐵胚子要么軟得像泥,要么脆得像瓦片。

箭桿挑料加工都摳得死嚴(yán),十根里能有一兩根合用就不錯。

復(fù)合弦擰起來更是費勁巴力,得把吃奶的勁兒都使上。

可沒人撂挑子。

王鐵頭熬得倆眼通紅,一遍遍調(diào)著鼓風(fēng)的節(jié)奏,眼珠子都快瞪進(jìn)爐火里了。

孫二狗領(lǐng)著一幫人,在木頭堆里扒拉來扒拉去,打磨得滿手血口子。

老蔫巴支棱起來的婆娘娃娃隊,在粟特工匠指點下,咬著牙把全身力氣都壓在沉重的弦架上,胳膊酸得抬不起來。

李驍寸步不離地釘在地窖里。

肩傷和隱痛啃噬著他,臉色越來越難看,可他像根楔進(jìn)工坊的鐵樁子。

他不懂那些精細(xì)活兒,就用最狠的法子推著所有人往前拱:干成了重賞,偷懶耍滑的往死里罰,靠著刀口和糧袋子,硬生生讓這架快散架卻又瘋轉(zhuǎn)的機器沒停。

第七天,大半夜。

地窖里爐火還燒得邪乎。

王鐵頭眼珠子瞪得溜圓,死死盯著一塊剛從爐膛里夾出來,燒得白亮刺眼的疊層鐵胚,嗓子都喊劈了:“青焰三尺!白煙一線!火候到了!起錘!”

兩個膀大腰圓的學(xué)徒,用長鐵鉗死死夾住通紅的鐵胚,穩(wěn)穩(wěn)按在鐵砧上。

王鐵頭深吸一口氣,掄起那柄特制的沉重大錘,渾身肌肉虬結(jié)賁張,帶著股近乎朝圣的狠勁兒,玩命砸下。

鐺!

鐺!

鐺!

火星子像炸開的金雨,瘋狂噴濺!

每一下沉重的悶響,都伴隨著鐵胚內(nèi)部筋骨的重塑!

鐵胚在狂暴的錘擊下延展、變形,生鐵和熟鐵的界限在高溫巨力下一點點模糊、交融!

王鐵頭全身汗透,胳膊上的腱子肉突突直跳,虎口早就震裂了,血糊糊一片,他卻渾然不覺!

不知砸了幾百下,當(dāng)鐵胚溫度降下來,呈現(xiàn)出一種內(nèi)斂勻稱的暗青色時,王鐵頭才猛地收錘。

他手哆嗦著,用長鉗夾起這塊千錘百煉的鋼胚,小心翼翼浸進(jìn)旁邊一桶早就備好的、黏糊糊、味兒沖鼻子的羊油混硝土里。

嗤!

一股子白汽猛地躥起,帶著股嗆人的怪味!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氣不敢出。

白汽散盡。

王鐵頭抖著手,把冷卻的鋼胚從油里撈出來。

借著爐火的光,只見鋼胚表面布滿了均勻細(xì)密,水波似的暗紋,通體散發(fā)著一種沉甸甸、冷森森的金屬光澤,別說裂紋,連個砂眼都找不著!

“成了…灌鋼…真成了!”

王鐵頭的聲音帶著哭腔,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激動得渾身篩糠。

幾乎就在同時!

“嘣!”

一聲脆響!

老蔫巴那頭,一個粟特工匠興奮地舉起一張剛上好復(fù)合牛筋弦的強弩!

那弓弦繃得溜圓,蓄滿了爆炸般的力量!

孫二狗立馬遞上一支新打的重箭,拓木桿子,三棱破甲錐箭頭!

工匠把箭扣上弦,瞄著地窖深處一個堆得瓷實的沙土箭垛,猛地一扣懸刀!

嗡!

箭離弦的瞬間,竟發(fā)出鬼哭似的尖嘯!

快得只剩一道黑影子!

噗!

一聲悶得讓人心頭發(fā)顫的鈍響!

那支重箭,竟深深扎進(jìn)夯實的沙土箭垛里,進(jìn)去半尺多深!箭尾還在嗡嗡亂顫!

整個地窖死寂了一瞬,緊接著爆發(fā)出能把房頂掀翻的狂吼!

“好箭!”

“好弩!”

“成了!都他娘的成了!”

李驍站在歡呼瘋叫的人群外頭,背靠著冰涼的土墻,才勉強撐住搖搖欲墜的身子。

壓了半天的咳嗽再也憋不住,他猛地用手捂住嘴,指縫里滲出發(fā)暗的血絲。

身體和神經(jīng)繃到了極限,眼前陣陣發(fā)黑。

可他蒼白的臉上,卻慢慢扯開一絲冰冷銳利的笑,像剛磨出第一道寒光的刀子。

他看向地窖中央那塊閃著幽暗青光的灌鋼鋼胚,又看向那張殺氣騰騰的強弩,最后,目光落在角落里那個默默看著一切,像截枯樹樁子似的老兵身上。

翼青的筋骨,總算在這汗臭、鐵腥、血絲味兒沖天的地窖深處,悄悄鑄成了。

冰冷的鐵疙瘩和死硬的骨頭茬子,就要變成撕開這黑沉沉戈壁的第一道裂口。

【PS作者發(fā)言:今天實在是晚點,不好意思,主要是有事情,實在是太氣我了,搞得我一個下午都在跟別人進(jìn)行交談,另外說一下主角處于三不管地帶,所以才能私造兵器,一般情況下是不允許私自制造甲胄兵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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