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賽的梅開二度，在江城三鎮的訓練基地里，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話題。

午后，球員餐廳里坐著幾個人。

“聽說了嗎？那個77號，林風，讓魏仕豪進了兩個。”一個剛打完飯的替補邊后衛，壓低了聲音對同伴說。

“真的假的？就他？我上次看他踢球，跑動都很少。”

“誰知道呢，反正那天魏仕豪的兩個進球，個個都是送到腳下的。確實奇怪。”

他們的議論聲不大，但足夠讓角落里那個埋頭吃飯的身影，動作停頓了一下。

魏仕豪這幾天很沉默。他不再像以前那樣吵鬧，訓練的時候，總會有意無意地瞟向林風的方向，眼神復雜。

而這一切，都通過二樓辦公室的百葉窗，被佩德羅看在眼里。

……

山海體育場，客隊更衣室。

頭頂的白熾燈管發出“嗡嗡”的電流聲，讓本就壓抑的房間更添了幾分煩躁。

墻上的掛鐘，秒針在勻速走著，每一次跳動，都提醒著球員們剛剛經歷的失敗。

0:3。

記分牌上的數字，通過更衣室里那臺小電視的屏幕，映在每個人的臉上。

球員們一個個垂著頭，坐在長條木凳上。

汗水順著他們的臉頰滑落，滴在地板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佩德羅就站在更衣室的中央，一言不發。

他沒有咆哮，沒有摔東西，只是平靜地看著他的隊員們。

這種沉默，比任何憤怒的斥責都更有壓力。

球隊的核心，巴西外援奧斯卡多，用一條濕毛巾蓋著臉，沒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但他起伏的胸膛，暴露了他內心的情緒。

這場比賽，他被對方的國腳后腰“蔡慧科”防得毫無辦法，全場零射門，零威脅傳球，失誤卻很多。

佩德羅的目光，從他身上移開，最終落在了那個從始至終都坐在替補席上，安靜地看完了整場比賽的年輕人身上。

林風。

……

返回江城的大巴上，車廂里一片寂靜。

窗外，城市的燈火飛速倒退。

佩德羅坐在第一排，靠著車窗，玻璃上倒映出他疲憊而又嚴肅的臉。

球隊的癥結，他比誰都清楚。

中場沒有創造力，進攻組織不起來。

奧斯卡多沉迷于個人盤帶，完全脫離了球隊的整體。進攻無果，防守混亂。

再這樣下去，降級不是可能，而是必然的結果。

必須改變。

但，還能怎么變？

他的腦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林風在那場訓練賽中的表現。

那精準的視野，那一次次恰到好處的傳球……

那是一個棋手。

一個能看清棋盤全局，能預判對手走位的棋手。

而自己現在需要的，正是一個能打破僵局，重新布局的人。

可是，他才19歲，一場頂級聯賽的經驗都沒有。

把球隊保級的命運，壓在一個孩子的肩上……

這是一個瘋狂的，近乎冒險的決定。

賭贏了，他就是江城的救世主，是慧眼識珠的伯樂。

賭輸了，他將帶著“任人唯親”、“戰術混亂”的罵名，灰溜溜地滾出中國。

佩德羅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車廂里混雜的空氣，讓他感到一陣頭疼。

良久，他睜開眼。

窗外的燈火依舊，但他的眼神里，只剩下了堅定。

……

周五，俱樂部二樓的戰術會議室。

窗簾緊閉，電燈的光束打在戰術板上，映出球員們一張張凝重的臉。

佩德羅站在戰術板前，面無表情。

“周末，主場對陣深圳隊。這場比賽，是我們的生死戰。”

他的聲音很平淡，卻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感到了壓力。

“輸了，我們就離中甲更近一步。”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那眼神，銳利而又直接。

“所以，我需要一些……不怕死的。”

說完，他拿起了那支熟悉的紅色馬克筆，轉過身，在戰術板上，開始寫下周末比賽的首發名單。

門將，后衛，后腰……

一切都和往常一樣。

當寫到前腰位置時，他停了一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奧斯卡多緊張地挺直了腰桿，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10號球衣。

佩德羅的筆尖，在那個位置上懸停了幾秒。

然后，堅定地落下。

他寫下了兩個字——

林風。

緊接著，他又在中鋒的位置上，寫下了阿偉的名字。

嗡——

會議室里響起了一陣壓抑不住的議論聲。

“這是什么名單？”

“教練是不是寫錯了？他把預備隊的人都寫上去了？”

“生死戰，用兩個新人打主力？他要干什么？”

奧斯卡多的臉，瞬間從緊張變成了難以置信的漲紅。他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Coach!”他的聲音因為憤怒而顫抖，“This…this is a joke? Right?（教練！這是個玩笑，對吧？）”

佩德羅緩緩轉過身，平靜地看著他，眼神里沒有一絲波瀾。

“No， it's not a joke， Oscar.（不，這不是玩笑，奧斯卡。）”

“Why? Why him? He is just a kid! He never played in CSL!（為什么？為什么是他？他只是個孩子！他一場中超都沒踢過！）”

奧斯卡多幾乎是在咆哮，他無法接受自己被一個新人取代。

佩德羅的眼神，冷了下來。

“因為，我需要一個知道把球傳給空位上隊友的人。”

“而不是一個，只想著自己能過掉所有人的球員。”

“如果你不能接受我的安排，替補席，或者看臺，有很多空位子。”

這番話，讓奧斯卡多瞬間說不出話來。

他張了張嘴，還想爭辯，但在佩德羅那不容置疑的目光下，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最終，他化為了一聲不甘的悶哼，重重地坐了下去。

會議室里，再也沒有人敢出聲。

所有人都明白，佩德羅，這個平日里溫和的西班牙人，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他要進行一次豪賭。

賭注，是他自己的職業生涯，和這支球隊的命運。

而他唯一的籌碼，就是那兩個來自預備隊的，幾乎沒有中超經驗的年輕人。

散會后，佩德羅單獨留下了林風。

辦公室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窗外的夕陽透過百葉窗，在地上投下幾道光影。

“緊張嗎？”佩德羅看著他，問道。

林風搖了搖頭。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但那不是緊張，而是一種壓抑了兩年之久，名為“渴望”的情緒，正在他身體里流動。

“很好。”佩德德羅點點頭，他走到戰術板前，用手指著前腰的位置。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在場上，我給你絕對的自由。不是讓你去射門的自由，是讓你去傳球，去指揮的自由。”

“你的任務只有一個——”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

“——用你的大腦，去控制比賽。讓那十個穿著和你一樣顏色球衣的人，都跟著你的節奏跑。”

“我需要你，成為這支球隊真正的心臟。”

走出辦公室，傍晚的風帶著一絲涼意。林風的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

他深吸了一口氣，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阿偉發來的消息。

“風子，明天的訓練賽看你的了！你讓我往哪跑，我就往哪跑！撞死都認了！”

緊接著，是另一條，來自那個存了很久卻從未聯系過的號碼。

“小子，別他媽給我丟人。”

是魏仕豪。

林風看著那條消息，笑了。

他知道，屬于他的比賽，將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