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左都御史崔呈秀請辭返鄉丁憂,大明朝堂頓時暗流涌動。
魏忠賢為了震懾齊楚浙黨,立馬便命人將徐大化打入詔獄酷刑伺候,大張旗鼓繳贓,并命錦衣衛緹騎去捉拿楊維垣和阮大鋮。
這廝著實夠操蛋。
自己的干兒子都拿來殺雞儆猴。
話說,這一招就能嚇住齊楚浙黨嗎?
次日一早辰時許,朝陽初升,外出鍛煉了一番的朱覺又不慌不忙往御書房走來。
這回等在門口的就不是魏忠賢了,而是劉若愚。
朱覺微微點了點頭,帶著劉若愚和王承恩進入御書房中,隨即便拿起早已擺在御案上的奏折看起來。
魏忠賢著實會做人,頭兩份奏折那就是吏部請奏擢孫傳庭和盧象升兵部右侍郎的,內閣票擬那都同意了。
他也不含糊,當即把兩份奏折交給一旁的王承恩,果斷道:“準了。”
王承恩連忙接過奏折,俯身交給劉若愚。
劉若愚則是早跪坐在一旁的小條桌跟前等著了。
昨日他們就已將這一套干順溜了。
朱覺發話,劉若愚批紅,王承恩和方正化輪流蓋大印,奏折處理起來簡直不要太快。
這第三份奏折還是吏部上的,也就是舉薦兵部尚書和都察院左都御史人選,兵部尚書人選除了孫傳庭和盧象升還有三個,都察院左都御史人選也列了三個,這六個人官職那都是一長串。
如舉薦出來接任兵部尚書的人選那本身都掛了兵部尚書銜,分別是,兵部尚書、協理京營戎政兼管兵部右侍郎事田吉;巡撫順天兵部尚書,兼管薊州、保定兵備閻鳴泰;總督薊遼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都御史王之臣。
都察院左都御史人選則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兼管吏部文選司事李夔龍、太常寺卿兼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倪文煥和戶部尚書兼管吏部左侍郎事曹思誠。
很明顯,這些都是魏忠賢的親信,要不就不可能兼這么多差事,且還都有實權。
這個他倒沒急著定,因為他對這幾個人都不熟,且內閣票擬寫的是“茲事體大,請開廷議”。
內閣這意思貌似是無法決定人選,又好像是不同意這些人出任兵部尚書和都察院左都御史!
顧秉謙敢跟魏忠賢對著干?
這廝不就是個庸劣無恥之徒嗎?
他想了想,干脆讓王承恩將奏折遞給劉若愚,隨即問道:“顧秉謙這是什么意思?”
劉若愚細細看了看奏折,又想了想,這才小心道:“陛下,奴婢以為,這恐怕不光有首輔顧大人的意思,還有次輔馮大人的意思。”
內閣次輔馮銓?
這廝在明朝的史書上很少出現,貌似就是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而已。
不過,這廝在清廷卻是一頂一的大人物。
這廝是順治朝的少師兼太子太師,內閣首輔,《明史》主編,以太保致仕后還兼著清廷中和殿大學士以為顧問,直到康熙朝去世,足足在清廷叱咤風云二十余年。
文官要想晉升正一品的太師、太傅和太保可不容易,明清兩朝五百余年,活著位列三公還掌權這么久的文官就這么一位!
不對啊,這廝可是魏忠賢的干兒子,且還是內閣次輔,在明廷那也是響當當的大人物啊,怎可能是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
這廝主編《明史》的時候怕是把與自己相關的事全用春秋筆法一筆帶過去了!
朱覺想了想,干脆問道:“馮銓何許人也,你可熟?”
您不知道馮振鷺?
劉若愚小心道:“陛下,奴婢跟馮大人不熟,不過,馮大人的事奴婢倒是聽聞過不少。”
這意思是跟馮銓撇清關系。
朕知道你并未跟人同流合污。
朱覺微微點頭道:“你聽聞的都跟朕說說。”
您真不知馮振鷺!
劉若愚想了想,這才細細的道:“陛下,魏公手底下人皆知一句話,內有涂文輔,外有馮振鷺,這話的意思,內廷之事魏公一般讓義子涂文輔去辦,外廷之事魏公一般讓義子馮銓馮大人去辦,振鷺就是馮大人的字。
馮大人的確挺會辦事的,熊廷弼案以及后面東林兩次大獄皆為其謀劃,《繡象遼東傳》、《三朝會典》皆為其主持編著,黃立極、李國普、王永光、霍維華等皆為其提拔,周應秋、薛貞、郭允厚、田爾耕等皆與其私交甚篤。
不過,馮大人并未完全掌控朝堂大權,傳聞崔呈秀崔大人和馮大人不和,兩人都想將對方除之而后快。”
內有涂文輔,外有馮振鷺!
馮銓果然把《明史》改得面目全非。
這廝還和崔呈秀不和?
兩人不都是魏忠賢的干兒子嗎?
朱覺頗有些好奇道:“馮銓和崔呈秀因何事不和?”
這個怎么說呢?
劉若愚想了想,還是小心道:“陛下,傳聞是崔大人多次邀馮大人去府中同住,馮大人不愿意,兩人便起了嫌隙。”
這都什么莫名其妙的?
朱覺頗有些詫異道:“崔呈秀為何邀馮銓去府中同住?”
您不知道?
劉若愚只能硬著頭皮道:“陛下,天啟二年狀元郎文震孟某書中有云,翰林馮銓者,涿州人,年少而美,同館頗狎之,左諭德繆昌期狎之尤甚,銓之父馮盛明為遼陽兵備,因邊患望風而逃,銓求援于諸君子甚哀,而曲事昌期更至。
另傳聞,萬歷四十一年狀元郎周延儒周大人與同科馮銓私交甚密,據說兩人曾連床共被日夜不離,且周大人和馮大人還結成了兒女親家。”
周延儒和馮銓關系如此密切!
原來是崔呈秀求之不得,反目成仇。
難怪繆昌期罪名只是個貪腐而已,卻被詔獄酷刑拆成了零件,比千刀萬剮還慘,看樣子是馮銓有意報復。
他們正說著話呢,外面突然響起一聲通傳。
“兵部右侍郎田吉求見。”
這是魏忠賢舉薦的人選來面圣來了。
若是他就這么從舉薦的六人中挑出兵部尚書和都察院左都御史來魏忠賢和齊楚浙黨怕就沒得咬了,得讓他們沒完沒了的咬下去才行。
朱覺聞言,細細想了想,隨即果斷道:“內閣想要廷議那就廷議吧,讓他們今日速速廷議,若愚,你趕緊批紅,承恩,批完便趕緊命人送去內閣值房,朕沒時間跟他們墨跡。”
劉若愚聞言,連忙揮筆疾書起來。
未幾,田吉便疾步而入,拱手躬身道:“微臣參見陛下。”
朱覺微微點了點頭,隨即大致打量了一番。
這廝雙眼無神,眼窩深陷,臉上還有些浮腫,一看就是連自己都管不住的庸才。
他想了想,隨即問道:“你是管京營戎政的吧,現如今京營尚有多少能戰之兵啊?”
呃,這個。
田吉眼珠子亂轉了一陣,頗有些慌亂道:“陛下,京營自土木堡之變精銳損失殆盡,且久未操練,能戰之兵怕是只剩幾千了。”
你就是這么管京營戎政的?
京營在永樂朝足以四十多萬,到如今能戰之兵就只剩幾千了?
土木堡之變都過去一百多年了,京營屯衛最少都繁衍五代以上了,此時兵戈四起,你就不會選拔青壯操練一番嗎?
果然庸才,多說無益。
朱覺聞言,很是干脆的揮了揮手,就如同趕蒼蠅一般。
田吉見狀,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完了,這兵部尚書怕是沒得當了。
這可如何是好?
他愣了一愣,也只得拱手躬身告退了。
沒辦法,小皇帝都拿著奏折看起來了,懶得搭理他了。
朱覺才處理了幾份奏折,外面又傳來一聲通傳。
“兵部左侍郎閻鳴泰求見。”
他是毫不猶豫道:“宣。”
不多時,閻鳴泰便疾步而入,拱手躬身道:“微臣參見陛下。”
朱覺微微點了點頭,又大致打量了一番。
這廝看上去倒是比田吉要老練沉穩一點。
他想了想,隨即問道:“你是兼管薊州和保定兵備是吧,現如今薊州鎮和保定尚有多少能戰之兵啊?”
這個怎么說呢?
閻鳴泰想了想,隨即細細解釋道:“陛下,原本薊州鎮是十個衛所,滿編五萬六千人馬,保定是三個衛所,滿編一萬六千余,不過薊州鎮和保定自嘉靖朝開始便戰損嚴重,現在能戰之兵都不到半數了。”
你也就對自己手下人馬比田吉熟點,整軍備戰的本事一點皆無。
朱覺聞言,微微點了點頭,隨即揮了揮手?
這是何意?
怎滴就問了一句便不問了?
閻鳴泰愣了一愣,連忙拱手躬身告退。
緊接著,李夔龍、倪文煥、曹思誠那都陸陸續續的來面圣了,除了還在山海關沒回來的王之臣,其他的朱覺都算是見過了。
他也只是隨意問了一句便命三人退下了。
魏忠賢手下親信那都不怎么滴,基本都沒什么真本事,根本不堪重用。
這個倒是正常,若是真有本事,那就不會拜個太監當干爹乃至干爺爺以此來作為進身之階了。
五人輪番覲見之后那都快午時了,朱覺正準備起身去用膳呢,外面突然又響起一聲通傳。
“內閣首輔顧秉謙,內閣次輔馮銓求見。”
這兩個家伙都背叛魏忠賢了嗎?
朱覺聞言,愣了一愣,隨即朗聲道:“宣。”
未幾,一個頭發胡子花白的佝僂老頭和一個風度翩翩的美少年便聯袂而入。
這馮銓長得著實俊俏,比美人還要俊俏!
顧秉謙都老成這樣了,竟還有臉去擺魏忠賢為干爹!
難怪魏忠賢沒收這義子。
這廝也著實無恥,魏忠賢不收其為義子這廝便讓自己的兒子去拜魏忠賢為干爺爺,以此討取魏忠賢的歡心!
朱覺微微點了點頭,隨即面無表情道:“何事?”
你不是叫我們速速廷議嗎?
顧秉謙恭敬道:“陛下,臣等奉旨廷議畢,特來回稟。”
廷議這么快!
你真敢跟魏忠賢對著干是吧?
很好。
朱覺還是面無表情道:“廷議結果如何?”
顧秉謙聞言,貌似有些老朽遲鈍的瞥了馮銓一眼。
這意思是讓馮銓來說。
奈何,馮銓就如同沒看見一般。
顧秉謙無奈,只能恭敬道:“陛下,朝中重臣大多覺著田吉和李夔龍等出任兵部尚書和都察院左都御史欠妥。”
你們果然想搶奪兵部和都察院掌控權。
朱覺假意好奇道:“他們為何不能出任兵部尚書和都察院左都御史?”
這壞話我可不能說。
顧秉謙緩緩轉過頭來對馮銓道:“馮大人,要不你來面稟吧,我老了,怕一時回不上氣來,說說停停,有礙圣聽。”
你個老匹夫,得罪人的話硬要我說是吧?
馮銓暗自咬了咬牙,隨即小心道:“陛下,臣等皆以為,盧象升、孫傳庭、田吉皆提拔過速,資歷功績皆無,不適合出任兵部尚書。
閻鳴泰則膽小如鼠,昔日遼東經略熊廷弼遣其巡撫沈陽,其不敢赴任慟哭而返,稱病歸家,如此膽小之人亦不適合出任兵部尚書。
王之臣總督薊遼一事無成,且還曾與遼東巡撫袁崇煥矛盾重重,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亦不適合出任兵部尚書。
李夔龍任吏部主事時因貪贓枉法被劾罷,倪文煥為御史巡視城南收受賄賂包庇奸人亦被劾罷,曹思誠任吏部文選司郎中時亦賣官鬻爵,此三人皆為官不正,亦不適合出任都察院左都御史。”
魏忠賢用的都什么人啊?
不對,這田吉何德何能,為何能與盧象升和孫傳庭相提并論?
朱覺想了想,隨即問道:“田吉提拔過速?”
你不知道魏忠賢和崔呈秀把他提拔的有多快啊?
馮銓細細道:“陛下,田吉萬歷三十八年殿試作弊,罰停考三科,天啟二年才補殿試授鄆城知縣,天啟五年才擢兵部主事,天啟六年便擢太常寺少卿,天啟七年便加兵部尚書,兩年毫無功績而超擢驟升八級,古今未有!”
魏忠賢,你真讓人無語,有你這么提拔親信的嗎?
朱覺不置可否道:“那你們認為何人能出任兵部尚書,何人又能出任都察院左都御史?”
馮銓很是干脆的看向顧秉謙。
這意思輪到你了。
顧秉謙無奈,只能硬著頭皮道:“陛下,臣等以為,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閔洪學為官近三十載,功績斐然,可出任都察院左都御史。”
閔洪學?
這廝跟閔夢得好像是堂兄弟吧?
你是齊楚浙黨?
朱覺依舊不置可否。
馮銓見狀,干脆道:“陛下,臣等以為,原兵部右侍郎霍維華曾管兵部事,力促寧遠大捷和寧錦大捷,功勛卓著,可出任兵部尚書。”
霍維華?
正是此人進獻靈引露令天啟暴斃!
這是遞了投名狀,是故你要提拔他是吧?
難道,謀害天啟的幕后黑手就是你!
朱覺假意想了想,隨即鄭重道:“嗯,此事朕與魏公商議一下再做定論。”
你還要跟魏忠賢商議!
顧秉謙和馮銓聞言,那都不由得一愣。
朱覺卻是抬手一揮,示意兩人退下。
顧秉謙和馮銓無奈,只得拱手躬身告退。
朱覺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了,這才問道:“若愚,李夔龍、倪文煥、曹思誠這三人誰最惡?”
這話什么意思?
劉若愚小心道:“陛下,這三人若論惡當屬李夔龍,傳聞清流之禍皆因此人而起。”
清流?
這廝跟東林有深仇大恨是吧?
那就他了。
朱覺微微點了點頭,隨即威嚴道:“擬旨,擢田吉兵部尚書,擢李夔龍都察院左都御史。”
他說什么跟魏忠賢商議就是忽悠顧秉謙和馮銓的。
這種事他一言可定,跟魏忠賢商議個毛線,他只是想讓兩人誤以為魏忠賢還在掌權而已。
劉若愚聞言,連忙揮筆疾書起來。
不一會兒,王承恩便將兩份寫好的圣旨轉呈了上來。
朱覺細細看了看,又命王承恩蓋上大印,這才鄭重道:“若愚,等下你用完午膳便把這兩份圣旨送去給魏忠賢,讓他拿去內閣找人寫票擬,顧秉謙和馮銓說的話你也跟他復述一下。”
他就是要挑兩個東林和齊楚浙黨最反感的人出來出任兵部尚書和都察院左都御史,讓這幫魑魅魍魎去斗個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