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鏡頭前的林棟額頭沁著薄汗，即便屋內燒著旺旺的炭火，他仍覺得后背發涼——不是因為冷，而是被屏幕上不斷跳動的訂單數字驚出了汗。

“家人們看過來！這是咱們村里現挖的冬筍，剝開就是嫩生生的白肉……”他舉起剛從地窖取出的筍，鋒利的竹刀削去外殼，雪白的筍肉在暖光燈下泛著誘人的光澤。評論區瞬間炸開了鍋：“主播這刀工絕了！”“給我來三斤！”這樣的場景已經持續了整整一周。

自從首場直播爆火后，林棟每天都要和父母忙到深夜。母親負責打包，布滿老繭的手將青菜仔細裹上稻草，一邊包一邊念叨：“可別凍壞了，這都是鄉親們的心血。”父親則騎著三輪車，天不亮就往鎮上的快遞點跑。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他卻渾然不覺，只想著能早點把貨物發出去。

就連王叔都成了臨時“模特”，在鏡頭前展示他鑿冰捕魚的絕活。他站在結著厚厚冰層的河面上，掄起大錘用力砸下去，“砰”的一聲，冰面裂開一道縫隙，他熟練地將漁網撒下去，不一會兒就拉出活蹦亂跳的魚兒，直播間人氣直線飆升。

然而，第七天傍晚，當林棟調試設備準備夜播時，窗外的風突然變了調子。原本呼嘯的風聲里夾雜著尖銳的哨音，像無數把冰錐在刮擦玻璃。他拉開窗簾，只見鉛灰色的云層壓得極低，仿佛伸手就能摸到。院子里晾曬的干辣椒串被凍得脆生生的，輕輕一碰就簌簌掉落碎屑，在地上鋪成一片暗紅。

屋檐下的冰棱不知何時已經長得老長，在昏暗的天色下泛著冷冽的光。“天氣預報說今晚降溫。”父親蹲在灶臺前添柴，火星子濺在他的棉鞋上，燒焦的布料散發出刺鼻的氣味。他一邊說，一邊把最后一塊木柴塞進灶膛，“我把地窖又加固了一層稻草，應該能撐一陣子。”話音未落，電視里突然跳出緊急預警，刺耳的警報聲在寂靜的屋子里格外響亮。女主持人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受西伯利亞寒流異常影響，未來 72小時全國氣溫將斷崖式下跌，部分地區降溫幅度超 20℃……請廣大市民做好防寒保暖措施，盡量減少外出……”

母親手中的搟面杖“當啷”掉在案板上，面團被壓得變形。“這還過不過年了？”她起身去關窗，卻發現窗欞上不知何時結了層薄霜，手指觸碰的瞬間，寒意順著指尖直竄脊梁。她哈出一口白氣，在窗前畫出一道朦朧的霧氣，很快又凝結成霜花。“小棟，要不咱別播了，這天氣……”

林棟盯著屏幕上的預警，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職場摸爬滾打五年培養出的危機意識告訴他，這次絕不是普通寒潮。他抓起手電筒沖進雜物間，翻出角落里的塑料布和鐵絲，大聲喊道：“爸，幫我把所有窗戶封死！媽，把柴火都搬到堂屋來！能搬多少是多少！”“你這孩子瞎折騰啥？”母親嘴上抱怨，卻還是放下手中的活計，跟著忙活起來。

父子倆踩著梯子爬上屋頂，寒風像猛獸般撲面而來，林棟的羽絨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撕成碎片。手指凍得發紫，幾乎失去知覺，但他仍死死攥著鐵絲，將塑料布緊緊固定在屋頂的瓦片上。父親在下面扶著梯子，大聲喊道：“小心點！風太大了！”當最后一塊塑料布裹住窗戶時，遠處傳來刺耳的爆裂聲——李大爺家的水管凍裂了，冰水混著鐵銹噴涌而出，瞬間在地面結出猙獰的冰面。

緊接著，此起彼伏的爆裂聲在村子里響起，仿佛一場無聲的爆炸。

氣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

深夜十二點，林棟手機上的天氣預報顯示：-15℃。他裹著三床棉被守在直播間，本想安撫粉絲，鏡頭外卻傳來此起彼伏的驚叫。

張大伯家的小孫子突然哭嚎起來：“爺爺，水管不出水了！我要喝水！”緊接著，全村的燈光在同一秒熄滅，黑暗像潮水般漫過每一戶人家。蠟燭的微光在寒風中搖曳，隨時都有熄滅的危險。“大家別慌！”林棟舉著手電筒沖出家門，光柱刺破濃稠的黑暗。

冷風灌進衣領，像無數根冰針在扎。

村口老槐樹下聚著不少村民，王叔裹著羊皮襖，胡子上結著冰碴，眉毛都變成了白色。“變壓器怕是凍壞了，我去鎮上問問。”他的聲音被風吹得斷斷續續，說完便推著三輪車往村口走。然而，剛開出村口，就被齊膝深的積雪困住，車輪空轉打滑，揚起的雪粒在風中化作冰霧。他用力推了幾次，三輪車紋絲不動，最后累得氣喘吁吁，一屁股坐在雪地上。

林棟返回自家院子，發現父親正用斧頭劈柴。月光下，老人的白發與雪色融為一體，每揮一下斧頭，都能看到空氣中凝結的冰晶。“小棟，把咱家的發電機找出來，再去地窖拿些木炭。”老人的聲音沉穩，卻掩不住眼底的憂慮。

他的手掌被斧頭磨出了血泡，但仍沒有停下。

林棟跑到倉庫，翻出布滿灰塵的發電機。機器太重，他一個人根本搬不動，只好喊來父親幫忙。父子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發電機搬到院子里。林棟開始檢查線路，手指被金屬零件凍得生疼，他哈了幾口氣，繼續操作。終于，發電機發出“突突突”的響聲，燈光重新亮了起來，但光線十分微弱，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此時，外面的氣溫已經降到了-19℃。村里的小河徹底凍住，冰面厚得能承受一個成年人的重量。樹枝被冰雪壓彎，時不時發出“咔嚓”的斷裂聲。一些體弱的老人和孩子開始出現感冒發燒的癥狀，但村里的診所早已關門，退燒藥更是千金難求。

林棟家的地窖成了全村人的希望。他打開地窖門，一股霉味和暖意撲面而來。里面儲存著大量的蔬菜、糧食和臘肉，還有幾桶干凈的井水。村民們紛紛前來求助，林棟看著他們凍得通紅的臉和期盼的眼神，咬了咬牙，決定把一部分物資分給大家。“每戶先領五斤土豆、兩斤大米，還有一捆柴火。”林棟一邊登記，一邊分發物資。

母親在一旁心疼地說：“小棟，這些物資咱們自己都不一定夠，你都分出去了……”“媽，大家都是一個村子的，現在是生死關頭，能幫一點是一點。”林棟打斷母親的話，眼神堅定。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極寒天氣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村民們的物資再次告急，恐慌情緒在村子里蔓延開來。有人開始抱怨林棟分少了，有人甚至懷疑他私藏了大量物資。

一天深夜，一群村民舉著火把來到林棟家，要求他交出所有物資。“林棟！把東西交出來！你不能見死不救！”帶頭的是村里的劉二，他喝得滿臉通紅，手里拿著一根木棍，氣勢洶洶地喊道。“大家冷靜點！我家的物資真的不多了，再這樣下去，大家都得餓死！”林棟站在門口，擋住眾人的去路。父親站在他身后，手里握著一把鐵鍬，警惕地看著眾人。

雙方僵持不下，氣氛劍拔弩張。就在這時，一聲嬰兒的啼哭打破了僵局。原來是張大伯家的小孫子發起了高燒，已經昏迷不醒。眾人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過去，劉二手中的木棍也無力地垂了下來。“先救人！”林棟大喊一聲，沖進屋里找出僅存的退燒藥，跟著眾人往張大伯家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