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了一整夜，五更的梆子聲剛過，山坳里的霧氣還裹著昨夜的雨滴。阿果已備好早餐，待兄妹二人和沈硯用過早膳，阿果提議上山采藥，順帶摘些野果或者其他吃食，畢竟初來乍到，要為生活開銷考慮。

雨過山晴。

準備出發前，胸前銀鎖忽明忽暗，鎖紋如活物般蜿蜒，隱隱映著阿果漂亮的臉蛋。

阿支將柴刀插入腰帶，刀鞘蹭過沈硯遞來的羊皮地圖——少年雖面色蒼白，卻執意要求同行，兄妹二人拗不過，只得同意隨行。

沈硯指節指著圖上“鬼愁崖”的朱砂標記處：“那里的‘還陽草’生在雪線石縫，是最好的刀劍傷圣藥。”

阿果昨夜將這個打算事先告訴了林管事，林管事遞過浸蠟的油布：“三疊崖翹壁如刀削斧劈，卯時霧起便莫近東側崖邊。此去兇多路險，一定要小心行事。去年有獵戶在‘鷹嘴巖’還撞見過黑瞎子……”

路途上，山路經過大雨的洗刷，滿路上都是沖洗過的鵝卵石，不是太泥濘，路旁齊腰深的雜草和灌木掛著晶瑩的水煮，一陣一陣的云霧飄過來，臉上腿上濕漉漉的。

阿果腰間銀鎖不停發出藍光，幽藍光芒如流螢竄出，直指南面霧氣最濃的山脊。

“鎖紋在動！”阿果對銀鎖越來越感到奇怪。

阿支也發現了這個異象，按住妹妹肩頭，青銅酒壺在腰間叮咚作響。

“它在引路？”二人對視間，山崖處傳來野雉振翅的撲棱聲，驚破了晨霧里的松濤低語。

越往山上深處前行，石階似被巨斧劈鑿過，越來越陡峭難行。左側峭壁滲出的泉水分成三股，從高處垂下來，在黑石上砸出“叮咚”聲響；

右側溝壑里云霧翻涌，偶有古松倒掛，根須如鐵索盤住崖壁。

阿支突然拽住阿果——一塊磨盤大的風化石正從頭頂滾落，砸在三步外的石階上，迸濺的碎石驚飛了巖縫里的藍尾蜥蜴。

“看石縫！”阿果蹲身時，銀鎖藍光聚成光點，落向一叢紫花處?；ò耆绲眙鈩?，葉脈泛著血絲般的紋路——正是能瞬間止血的“血竭花”。

指尖剛觸到花瓣，銀鎖又轉向十步外的黑石，石縫中幾株帶刺的青草上凝著露珠，葉片邊緣的鋸齒在光線下泛著銀芒，正是消炎止痛的“刺黃連”。

“古籍說‘神物感靈草’，果然不假。”

沈硯目視銀鎖，細思。

忽然山谷深處傳來悶雷般的咆哮。那聲音似虎嘯混著熊吼，震得崖壁碎石簌簌滾落。

阿支將阿果護在巨石后，柴刀橫在胸前時，刀面映出霧中竄出的黑影——丈許高的黑毛巨獸獠牙外露，利爪在巖石上刮出火星。

“是山魈！”阿支壓低聲音，柴刀刃口凝著山風。

阿果攥緊銀鎖，藍光驟然暴漲，如匹練般直刺巨獸雙眼。山魈吃痛嘶吼，竟踉蹌著撞斷兩株灌木，消失在霧中，只留下刺鼻的腥氣混著松針味。

阿果拍著心臟狂跳的胸脯，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繞過山魈盤踞的巖坳，斜斜的草甸在云霧中若隱若現，草甸中盛開著無名的小花。

銀鎖的光芒引著三人來到向陽坡地，幾株扇形葉片的植物正開著細碎黃花，風過時飄來清冽的香味——正是彝家古法釀酒必需的“酒曲草”。

草甸邊緣的老槐樹下，枇杷葉與紫蘇長勢繁茂，葉片上的晨露在光線下如珍珠滾動。經過一上午的采摘，背簍漸漸盛滿，收獲頗豐。

“都是銀鎖指引的成果！”阿果自言自語，話音未落，銀鎖突然轉向老槐樹洞。樹洞里半塊焦黑的木牌正泛著微光，模糊的刻痕里能辨出“鑄幣局”字樣。沈硯目光也被吸引過來。

來到樹洞邊，沈硯指尖觸到木牌時，阿果突然拽住他手腕：“看樹洞最深處！”

樹洞里生長著一棵千年靈芝，斗大的菌面上泛著絳紫色色澤，誘人的藥香味外泄。

阿果剛將靈芝收入囊中，草甸西側突然傳來枯枝斷裂聲，趙有財的疤臉手下帶著壯漢從霧中冒出，棍棒上還沾著晨露。

“果然躲在這里！”疤臉漢子惡狠狠地走過來，揮棍直砸，卻被阿果胸前爆發出的藍光彈飛。光渦旋轉間卷起落葉形成屏障，壯漢們的手臂觸到光壁便燙出焦痕。

“妖物！”趙有財一眾人驚呼后退，趁此間隙，阿支已背起竹簍，拽著阿果與沈硯沖入密林。

銀鎖的藍光在枝葉間劃出流光，指引著他們在荊棘與怪石間穿梭。

夕陽將山巒染成琥珀色時，三人跌撞著回到祠堂。

竹簍里的藥材散發著復合香氣：血竭花的微腥、刺黃連的苦冽、酒曲草的甘醇混著紫蘇的辛香。

林管事盯著還陽草的銀邊葉片，蒼老的手指顫抖：“你們竟從鬼愁崖帶回了‘還魂葉’……”

林管事和三人寒暄了一陣后，離開了祠堂。

沈硯攤開焦黑的木牌，火盆里的火星映著他眼中的銳光：“趙有財私運官鹽，這鑄幣局木牌必與他有關?！?

阿果和阿支不知道這些往事，也難插上嘴，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晚飯后。

阿果摩挲著懷中的銀鎖，鎖與其他銀飾觸碰時發出清越的“叮?！表?，仿佛遠方有銅鈴聲遙遙呼應。窗外山風漸緊，卷起祠堂梁間的蛛網，也卷起檐角銅鈴的碎響。

她望向深山里隱沒的暮色，想起山魈嘶吼時銀鎖爆發出的藍光，想起酒曲草在光線下流轉的紋脈。

這枚穿越時空的銀鎖，此刻正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慶安府的水面上漾開層層漣漪——而漣漪深處，似乎藏著彝家釀酒古法的終極秘辛，也藏著沈硯父親冤案的蛛絲馬跡。

祠堂角落的藥爐里，還陽草與血竭花正咕嘟作響，藥香混著暮色漫過門檻，飄向遠處云霧重鎖的山巒。阿果知道，當明日晨霧再次漫過石階時，銀鎖的下一道光芒，或許將照亮更險峻的崖壁，也或許，將揭開更驚人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