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殿內的鎏金燭火突然搖曳了三下。

貴妃捏著夜光杯的手指猛地收緊，丹蔻掐進杯壁的紋路里，她斜睨著匆匆闖入的沈硯，涂滿脂粉的臉在燭影中顯得格外僵硬：“沈大人這副急惶惶的模樣，是怕本宮吃了你的人？”

沈硯的靴底在金磚上蹭出半寸滑痕，袖中密報的邊角已被汗水浸得發皺。

他瞥見阿果悄悄將銀鎖貼在腰間，鎖身藍光正順著裙裾往下滲——那是她給沈府傳訊的暗號，只有阿支能看懂的水紋密碼。

“娘娘恕罪?！?

沈硯躬身時，余光掃過貴妃榻前的香爐，裊裊青煙里摻著極淡的西域迷迭香，“火器局方才傳來急報，有不明身份者夜闖庫房，臣特來請示陛下……”

“陛下歇下了?！?

貴妃突然笑起來，指尖把玩的鳳釵在燭火下閃過冷光，“倒是你們沈府的酒，哀家聞著就覺得心神不寧。阿果姑娘，不如現在就釀一壇鎖香釀給哀家瞧瞧？”

林婉晴搖了搖懷里的酒曲錦囊。她想起阿果教的法子，指尖悄悄掐破囊角，藏在指甲縫里的藏紅花粉末混著酒曲末，在掌心凝成細小的紅珠——這是青山村對付野獸的秘藥，遇酒會化作麻痹心神的迷霧。

阿果突然屈膝行禮，銀鎖從腰間滑落，在金磚上彈起清脆的聲響：“釀新酒需活水，臣女聽聞御花園的沁心泉是活水源頭，不如請娘娘移步觀禮？”

她說話時，藍光已順著地磚縫爬出殿門，像條游蛇鉆進夜色里。

沈硯立刻接話：“臣愿護駕?；鹌骶值漠悇涌植皟葘m，正好讓護軍營沿途布防?！?

他故意加重“護軍營”三字，眼角余光瞥見殿柱后閃過的黑影——那是權臣安插在貴妃身邊的死士，腰間佩刀的弧度與朱雀大街酒肆的打手如出一轍。

貴妃捏著鳳釵的手指微微發顫。

她瞥向窗外，天邊已泛起魚肚白，距離卯時三刻只剩兩刻鐘。若此時離開宮殿，權臣安排好的伏兵便難以下手，可若拒絕，又怕沈硯當眾拆穿迷迭香的秘密。

“既如此，便去瞧瞧吧?！?

貴妃最終還是起身，裙擺掃過榻邊的香爐，帶起的氣流讓煙柱突然折斷，“只是別耍花樣，否則……”

她突然按住阿果的肩膀，指甲幾乎要掐進少女皮肉里，“這銀鎖可就成了廢銅爛鐵?！?

御花園的沁心泉邊，假山后藏著的護軍營士兵已收到沈硯的暗號。

阿支改良的火銃就架在太湖石后，槍管上纏著的紅綢帶在寒風中飄動——那是林婉晴昨夜偷偷系上的，說見紅綢如見她，能保阿支哥平安。

阿果蹲在泉邊淘米，銀鎖懸在水面上，藍光在漣漪里化作三短一長的信號。

沈府方向立刻傳來回應：三記火銃悶響，隔著宮墻隱約可聞。

“是阿支他們開始布防了?！?

林婉晴假裝添柴，將酒曲紅珠彈進篝火，火星突然炸開，濺在靠近的死士靴底，“這藏紅花果然烈。”她低頭偷笑時，耳尖又紅了——方才阿支托護軍營傳來消息，說玫瑰酥的酒香能安神，讓她別怕。

貴妃坐在亭中喝茶，眼神卻死死盯著泉眼。

她知道權臣的計劃：卯時三刻，以火器局的爆炸聲為號，死士在沁心泉下毒，再嫁禍給沈府，趁機奪走銀鎖和火銃圖紙。

可現在護軍營的存在打亂了部署，她捏著茶杯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沈硯突然拔劍劈開飛來的毒針，劍身映出假山后十幾個黑衣人的身影。

他將阿果護在身后，朗聲道：“護軍營何在？拿下刺客！”

伏兵四起的瞬間，阿果將整壇新釀的鎖香釀潑向篝火。酒液遇火騰起丈高火焰，藏紅花迷霧混在火光里彌漫開來，死士們頓時頭暈目眩，手中的刀紛紛落地。

林婉晴趁機將剩下的酒曲撒進泉眼，泉水瞬間變得渾濁——這是青山村的凈水咒，能解百毒。

“娘娘可知罪？”沈硯的劍抵住貴妃咽喉，密報從袖中飄落，上面詳細記載著權臣與貴妃勾結的證據，“火器局的圖紙，就是你偷給權臣的吧？”

貴妃突然凄厲地笑起來，笑聲驚飛了樹梢的夜鷺：“知道又如何？卯時三刻快到了，火器局一炸，你們沈府就是通敵的罪證！”

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震天動地的爆炸聲。

火光染紅了東北方的天空，正是火器局的方向。

林婉晴腿一軟差點坐下，阿果卻按住她的手：“別怕，那是阿支的信號彈?！?

銀鎖的藍光突然變得熾烈，映出泉底的暗格。阿果伸手撈出個銅匣，里面裝著沈父生前藏好的真圖紙，旁邊還有封信：“權臣欲奪火器局，非為兵器，實為地下的幽冥裂隙。”

“幽冥裂隙？”

沈硯猛然想起祖父的殘魂曾提過，京城地下有處未被標記的裂隙，“他們想用法器局的火藥炸開裂隙！”此時，卯時三刻的梆子聲從遠處傳來。

沁心泉突然劇烈翻涌，泉眼深處浮現出幽冥獸的影子。

阿果的銀鎖自發飛向泉眼，藍光形成的結界將影子壓了回去：“銀鎖能暫時封印，但若不阻止火藥續爆，結界撐不了半個時辰！”

沈硯立刻下令：“護軍營隨我去火器局！阿果，你帶娘娘回殿，用銀鎖逼她說出剩余火藥的位置！”

林婉晴突然舉起火銃，槍管還在發燙——那是護軍營剛教她用的：“我也去！阿支哥說，火銃的準頭，姑娘家未必比男人差！”

她的手雖然在抖，眼神卻異常堅定。

火器局外，阿支正帶著沈府護院與權臣的私兵激戰。

改良后的火銃射程遠超對方的弓箭，紅綢帶在硝煙中飄動，像極了青山村過年時的鞭炮。

他看見沈硯帶人趕來，大喊：“沈公子！他們在地下倉庫藏了連環炸藥，引線在……”

話未說完，一枚火箭射中他身邊的酒壇。鎖香釀瞬間爆炸，火焰卻詭異地繞著他打轉——那是林婉晴摻在酒曲里的護符，遇火生祥。

阿支摸出懷里的玫瑰酥，雖然沾滿硝煙，甜香卻依舊濃烈，他突然覺得渾身是勁，舉著火銃沖進敵陣。

地下倉庫里，權臣正親自點燃最后一根引線。

他看著墻上的幽冥裂隙地圖，笑得面目猙獰：“他們沒能完成的事，我來完成！只要放出幽冥獸，這天下就是我的了！”

沈硯的劍刺穿他肩胛時，引線已燒到只剩寸許。

晨光漫過火器局的斷壁殘垣時，最后一名私兵被制服。

阿支扶著林婉晴坐在彈藥箱上，少女的臉上沾著煙灰，卻笑得燦爛：“你看，我打中了三個！”

阿支從懷里掏出塊被壓扁的玫瑰酥，兩人分著吃，甜香混著硝煙味，竟格外安心。

回宮的路上，貴妃被押在囚車里，望著天邊的魚肚白，突然瘋了似的哭喊：“我只是想活下去……我爹是被權臣逼死的……”

阿果停下腳步，銀鎖映出她的記憶：貴妃的父親原是火器局監造。

“銀鎖能封存記憶。”阿果輕聲道，“若你肯指證所有同黨，我可以讓你帶著真相活下去，去青山村釀酒，遠離這些紛爭?！?

貴妃怔怔地看著她，淚水突然決堤。

沈府的晨霧漸漸散去，老管家正在重新掛上廊下的燈籠。

阿果抱著新釀的鎖香釀走進庭院，銀鎖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