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木刷清漆的木盒打開，日光中，一粒拇指大小的水滴形玉飾，宛如一滴凝住的晨露，靜靜躺在盒內。

柳白潔勸說的話已經涌到嘴邊，在看到這滴凝珠后，又序數咽了回去。

作為瑞城人，她就算沒買過玉，平時也沒少在百貨大樓的柜臺里，在供銷設工藝柜上見過售賣的玉。

那些玉雖然個頭都比魏子義這塊大上不少，其中有也不乏顏色水頭比這塊好的。

可只論養眼程度，只談美感，那些玉飾能與魏子義手中這顆比擬的真的不多，而且價格都很高，動輒幾百塊。

小小的玉，倒影著藍天白云和綠樹，落入她眼中，就像這玉突然有了靈魂，正用它的方式從另一個角度在向她闡釋世界的美。

炎炎夏日，站在樹蔭中，看著這么一件冰潔的玉，她只覺四周的喧囂似乎都一下安靜下來，整個人仿如從夏天穿越到了春天。

渾身上下從內到外的感到舒坦。

對，就是舒坦。

這兩字出現在柳凈白腦海中的時候，她便覺得這兩字用來形容這件水滴玉飾再貼切不過。

同那些大件的，精雕細琢的翡翠相比，這件小精品雖然價值上可能遜色了很多。

可那種渾然天成的美，那種讓人打心眼里感受到放松和愜意的美，遠非柜臺中那些沾染塵俗的玉器可以比擬。

柳白潔眸光近乎癡迷的看著魏子義手中的玉飾，好一會才不確定的輕聲問道。

“你說要捐贈給這場匯演的玉都是這樣的品質？”

魏子義早從柳白潔看到玉飾后的神色改變，意識到展臺的事可能有轉機，此時聽她發問，他立刻點頭道。

“對，雖不說百分百能達到這樣的品質，但也可以保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玉能有這樣的效果。”

柳白潔目光定在那滴水滴上，許久不曾移動，口中尤自感慨道。

“這種成色的玉價格不便宜吧，一百顆可不是一筆小數目，這是你們領導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

魏子義：“當然是我們領導的意思，當然也是我自己的意思，這是我們工藝組研發的新方向新產品，從雕刻理念到拋光方法都有一定程度的創新。”

“單說拋光，我們采用了新研制的拋光液，能將玉飾亮度提升百分之二十以上，這才讓這顆水滴看上去這么通透，光潔。”

“而且，同以往的大件高價值玉器相比，這種小而精的玉器更能將玉料的價值發揮到極致，減少浪費。”

“不瞞姐，像眼前這顆，就是我們用邊角碎料做的。”

柳白潔聽得頻頻點頭，似是十分贊成他的說法，然而等魏子義說完，她雙眸輕抬，一雙琥珀一般晶瑩的眼珠看向魏子義道。

“我承認你們的玉飾確實很漂亮，但它太小了，要怎么佩戴呢，總不能還要去鑲嵌吧，那得多少錢？”

此時金銀價值不菲且管控嚴格，尤其是金，尋常百姓很難有渠道購買到金飾，銀飾鑲嵌價格也很高昂，動輒十來塊的工費，且有兩大痛點。

一是國營工廠工藝精湛，但花樣死板，且工期極長一套飾品鑲嵌完成短則三四天，長則個把月。

二是民間作坊雖創意靈活，工期也較國營廠短上不少，一日之內打造數件銀飾也非不可能，但工藝極其粗糙，用抽象來形容也不為過。

魏子義捐贈的這批小料，價值并不高，如果還需用金銀去鑲嵌，未免有些雞肋。

這幾點同樣也是小精品在此時不受歡迎的一個重要原因。

他早想過這個問題，聽柳白潔發問，魏子義想也不用想立刻道。

“白潔姐問的好，這也正是我們工藝組正在攻研的另一個方向，如何做到低價且更具美感的將這些小料的價值發揮到最大。”

“現在我們已經有了初步方案，就拿我手中這顆水滴為例，我們打算采用木本和銀器結合的加工方案，將它設計成一根簪子。”

“以老木為簪的主體，用銀將這顆水滴包裹成流蘇墜，再在玉簪上用銀絲勾勒祥云紋路，這樣一根簪子，兼具草木靈氣與金玉貴氣，樣式出塵不俗。”

“而且他的用銀不多，工藝也不復雜，能夠大大節約成本，連工帶銀兩三塊錢便能做好一根。”

“類似的款式還有很多，如果明晚的展臺能夠擺設成功，我會帶上我們工藝組的設計圖一起展出。”

柳白潔只聽他說到一半，眼中便已生出向往之色來。

二十來歲的小姑娘正是愛美憧憬美的年紀，在魏子義的敘述下，她已經能夠想象出玉簪一旦成型該有多么清麗動人。

直到此時她才發現她想錯了。

讓這個小伙子在劇場外設一個展臺，并見的一定會是一件麻煩事，一個不可控因素，一份額外的工作負擔。

以他的想法和能力，或許同意他的請求反而是一件能為匯演增彩的妙事，甚至是點睛之筆。

思慮妥當后，她看向魏子義道。

“我們書記姓田，他以前曾經是我爸的學生，但田書記一向公私分明，為人正直，我可以帶你過去見見他，他同不同意幫你協調展臺的事我不敢保證，我也不會幫你說話。”

“事情成或不成只能靠你自己。”

見這位小姑娘終于愿意點頭幫忙，魏子義臉上露出真心的笑來，他眸光真誠的看著柳白潔，鄭重說道。

“謝謝白潔姐。”

吃不準柳白潔的性格，魏子義從頭到尾都沒有承諾要給她好處，而這件事成功與否其實與她關系不大。

這樣的前提下，她愿意松口幫忙，更能見其內心深處定有一池清泉，愿以最干凈的心對待身邊的人。

柳白潔聽他這樣鄭重的道謝，居然微微覺得有些不自然，同時心里生出淡淡的欣喜來。

能夠幫到自己欣賞的人，還能讓對方將自己的好記在心里，這對她來說是一件能夠開心上好一段時間的好事。

她心情十分不錯的帶著魏子義朝著田書記所在的辦公室走去。

路上她閑聊般和魏子義聊起家常。

“對了，聽說你爸快要做手術了，具體哪天啊。”

“醫生說最早后天。”

“嗯……那個，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一定記得告訴我。”

“好，會的，謝謝白潔姐。”

“那個，你，嗯，你最近天天早出晚歸的就是在忙這批貨的事嗎？”

“對，時間有點趕，所以最近比較忙，過陣子應該就好了。”

“怎么，你早就看準這次匯演了，先前怎么也不跟我通通氣，今天突然跑來，嚇我一跳。”

“沒，我前頭并不知道有匯演，是今天在僑聯賓館外頭偶然聽到僑胞聊起才知道有這么場演出，這才著急忙慌的來找你。”

“不是為了這場演出？那你這幾天在趕什么……”

說到這，柳白潔突然想起剛剛魏子義說過，他爸后天手術，他媽說他們家沒錢，全靠魏子義一個人在想辦法……

她心中意會過來，不再繼續著這個話題，轉而道。

“嗯，我們田書記最喜歡有理想有志氣的小年輕，最不喜歡別人在他面前畏畏縮縮的，你一會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