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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京華煙塵

  • 雪夜鑒
  • 墨珊珊
  • 2619字
  • 2025-06-19 15:54:21

元大德九年春,大都。

當蕭硯(或者說,如今的他,是落魄書生“青墨”)穿過巍峨高聳的永定門,踏入這座天下心臟時,一股混雜著喧囂、奢靡、塵土與某種無形壓迫的洪流,瞬間將他淹沒。

十年山林苦修,習慣了松濤、鳥鳴與寒潭的冷寂。而此刻,撲面而來的是:震耳欲聾的市聲——小販扯著嗓子吆喝“新到的江南絲綢!”“剛出爐的胡麻餅咧!”;牲口的嘶鳴與蹄鐵踏在石板路上的清脆回響;滿載貨物的駝隊叮當作響,揚起陣陣塵土;空氣中彌漫著香料、汗臭、馬糞、烤肉的油煙以及各種脂粉香氣的奇異混合體。街道兩旁,店鋪鱗次櫛比,幌子招搖。綢緞莊流光溢彩,珠寶店珠光寶氣,酒樓食肆人聲鼎沸,勾欄瓦舍絲竹靡靡。身著各色華服的行人摩肩接踵,有趾高氣揚的蒙古貴族,有低聲下氣的漢人官員,有精明的西域胡商,也有衣衫襤褸的乞兒蜷縮在墻角。陽光透過參差的飛檐斗拱灑下,在擁擠的人潮和車馬間投下斑駁的光影。

繁華,喧囂,生機勃勃,卻又透著一股令人窒息的浮躁與奢靡。

蕭硯裹緊了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青灰色棉袍,領子豎起,遮住了小半張沉靜的臉。他像一個幽靈,緩慢地行走在洶涌的人潮邊緣。眼前的景象,與他記憶中那個充滿書香、溫暖而寧靜的家,那個被血與火吞噬的雪夜,形成了撕裂般的對比。十年了,大都似乎更加富麗堂皇,也更加……陌生。這繁華之下,是否還流淌著當年蕭家滿門的血?那些行走在光鮮街道上的人,又有多少,是當年那場血腥盛宴的參與者或知情者?

懷中斷劍冰冷的觸感,像一根刺,時刻提醒著他此行的目的。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涌的復雜情緒——有對逝去溫暖的追憶,有對仇敵的刻骨恨意,也有對這片喧囂塵世的警惕與疏離。師父的告誡在耳邊回響:“隱忍……像藏在鞘中的匕首……市井是你的藏身之所……”

他需要找一個落腳點,一個能讓他融入這底層塵埃,又不引人注目的地方。目光掃過喧囂的街市,最終落在一座相對清雅的二層建筑上。它位于南城鬧市與稍顯安靜區域的交界處,門面不大,卻收拾得干凈利落。一塊黑底金字的招牌懸在門楣——“漱玉軒”。不似尋常酒樓的喧鬧,隱隱有絲竹之聲和清雅的茶香飄出。門口立著兩個青衣小帽的伙計,笑容可掬,舉止得體。

“就這里吧。”蕭硯心中微動。這地方,既在市井之中,又帶點書卷氣,正適合他“落魄書生”的身份。他抬步走了進去。

甫一進門,喧囂便被隔絕了大半。廳堂布置得頗為雅致,竹簾半卷,幾案整潔,墻上掛著幾幅意境悠遠的山水畫。空氣中彌漫著上等茶葉的清香和淡淡的墨香。客人不多,多是些文士打扮的人,或低聲交談,或獨自品茗看書。

“這位客官,您幾位?是品茗還是用些小點?”一個伶俐的伙計迎上來,笑容得體。

“一位。尋個清凈角落,一壺清茶即可。”蕭硯的聲音刻意帶上一絲書生的木訥和拘謹。

“好嘞,您這邊請。”伙計引著他走向窗邊一個相對僻靜的位置。蕭硯剛坐下,目光習慣性地掃視四周——廳堂的布局、客人的神態、伙計走動的路線……一切細節都在他腦中快速形成一幅立體的圖景。十年山林磨礪出的本能,如同呼吸般自然。

就在這時,通向內院的珠簾被一只素白的手輕輕挑起。

一個女子走了出來。

她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穿著一身月白色的窄袖布裙,樣式簡單,料子卻隱約透著不易察覺的光澤。腰間系著一條淺碧色絲絳,烏黑的秀發簡單地綰了個髻,斜插著一支素雅的玉簪。眉眼清麗,肌膚勝雪,舉止間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從容。她步履輕盈,目光在廳堂內緩緩掃過,如同清泉流淌,安靜無聲。當她視線掠過蕭硯這邊時,并未停留,仿佛只是隨意一瞥。蕭硯垂著眼,端起粗瓷茶杯,啜飲著微澀的茶水,并未多看。

一個伙計自然地走到她身邊,低聲說了句什么。女子微微頷首,聲音清越婉轉,如同珠落玉盤:“嗯,東邊雅座的張老先生,給他續一壺‘雪頂含翠’,記我賬上。”吩咐完,她便轉身,似乎要回到內院去。她就是這“漱玉軒”的掌柜?蕭硯心中掠過一絲極淡的念頭,如此年輕,氣度倒是不俗。但也僅此而已,在這藏龍臥虎的京城,一個雅致些的酒樓女掌柜,并不算稀奇。

然而,就在女子身影即將隱入珠簾的剎那,漱玉軒門口猛地傳來一陣極其突兀的騷動!

沉重的腳步聲、壓抑的哭嚎、驚惶的呼喊混雜在一起,瞬間撕破了店內的寧靜。

“救命啊!掌柜的!掌柜的救命啊!”一個穿著綢緞、管家模樣的人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臉色慘白如金紙,渾身抖得如同風中秋葉,帽子歪斜,狼狽不堪。他身后跟著幾個同樣魂飛魄散的仆役。

廳堂內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過去,連那即將離開的女子也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來,秀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神色依舊鎮定。

“劉管家?”女子的聲音依舊清越,帶著一絲詢問。

“我家……我家老爺……”劉管家指著門外,涕淚橫流,語不成句,“在……在隔壁醉仙樓……宴客……剛……剛喝了幾杯……突然就……就倒下了!口吐白沫……眼……眼睛瞪得老大……沒……沒氣兒了!”巨大的恐懼讓他幾乎癱軟在地。

“醉仙樓?哪位老爺?”女子追問,語氣沉穩。

“是……是張百萬張老爺啊!”劉管家捶胸頓足,嚎啕大哭起來,“天塌了啊!老爺他身體一向硬朗,怎么會……”

張百萬?這個名字蕭硯有印象,進城時聽人議論過,是南城有名的富商,家財萬貫。在宴席上突然暴斃?

女子立刻對身邊的伙計吩咐:“快!去請回春堂的孫大夫!再去個人,速報南城兵馬司!”她語速略快,但條理清晰,不見絲毫慌亂。說完,她便快步向門口走去,顯然要去醉仙樓查看。

廳堂內頓時一片嘩然,客人們驚疑不定,議論聲嗡嗡響起。

“張百萬?暴斃了?”

“就在隔壁醉仙樓?”

“這……這也太突然了……”

“怕不是有什么……”

蕭硯放下茶杯,目光沉靜地轉向醉仙樓的方向。一個富商,宴客之時,驟然死亡。急病?意外?他習慣性地捕捉著空氣中飄來的信息。醉仙樓濃烈的酒菜香氣中,似乎夾雜著一絲極其微弱的、不和諧的氣味?很淡,稍縱即逝,混雜在慌亂的人聲和食物的味道里,幾乎難以分辨。

他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涌向門口張望,只是不動聲色地起身,踱步到漱玉軒靠近醉仙樓一側的窗邊。這里視野開闊,能清晰地看到對面酒樓門口亂作一團的景象:驚慌失措的仆役、探頭探腦的路人、還有幾個聞訊趕來、試圖維持秩序卻同樣茫然的衙役。醉仙樓二樓的幾扇雕花窗戶敞開著,隱約可見里面晃動的人影和壓抑的哭喊。

窗外是京華喧囂的春日,窗內是驟起的風波。蕭硯的目光銳利如鷹隼,掃過每一個混亂的細節,如同獵手在審視著突如其來的獵物痕跡。那位剛剛離去的漱玉軒女掌柜的身影,在他心中并未激起多少漣漪,此刻占據他全部心神的,是醉仙樓里那場突如其來的死亡,以及那絲若有若無、卻勾起了他十年磨礪出的本能警覺的異樣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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