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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冰炭同器

  • 雪夜鑒
  • 墨珊珊
  • 3693字
  • 2025-06-22 20:44:55

蕭硯回到漱玉軒二樓客房,反手重重關上門,背抵著冰涼的門板,胸膛依舊因憤怒和劇烈的奔跑而起伏不定。黑暗中,他仿佛還能聞到回春堂那致命的“燼香”氣息,看到錢祿那張倨傲的臉,以及……蘇明溪在斷墻下無聲哭泣的蒼白面容。心口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緊緊攥住,又悶又痛。

宰相府!蘇文博!毒香的源頭竟直指當朝宰相!而蘇明溪……她的出現,她的救援,此刻在蕭硯眼中,充滿了無法解釋的疑點。是巧合?是監視?還是……更深的算計?他無法相信她對此一無所知!那“金蟾”標識,那錢管事的出現,她白日里反常的回避與恐懼……一切線索都冰冷地指向那個他最不愿面對的可能。懷中斷劍的冰冷觸感仿佛在灼燒他的皮膚,提醒著他血海深仇與眼前這令人作嘔的陰謀緊密相連。

他必須立刻將消息傳遞給李崇道!但如何傳遞?直接指證當朝宰相?無異于以卵擊石!沒有鐵證,只會打草驚蛇,甚至將自己和李崇道都置于死地!那支從回春堂帶出來的、沾染了“燼香”粉末的線香(他在鉆狗洞時匆忙從銅盤中抓取了一支藏在懷中),此刻如同燙手的山芋,是唯一的物證,卻也可能是催命符!

蕭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點燃油燈,昏黃的光線照亮房間。他小心翼翼地將那支深褐色的線香取出,用油紙仔細包裹好,藏于床榻下斷劍之旁。然后,他鋪開紙筆,就著搖曳的燈火,開始奮筆疾書。他將回春堂所見所聞——秘密作坊、三足金蟾標識、錢祿身份、錢祿所言“相爺吩咐用‘燼香’熏養高麗參”之語,以及自己被追殺、被一神秘蒙面女子所救(隱去蘇明溪身份)的過程,詳實而客觀地記錄下來。沒有直接指控,只是陳述事實。寫罷,他吹干墨跡,將信紙折好,藏入貼身的衣袋。明日,需尋一個絕對安全的機會,將此密信親自交到李崇道手中。

這一夜,蕭硯幾乎無眠。窗外風聲嗚咽,如同冤魂的哭泣。隔壁蘇明溪的房間,始終靜悄悄的,再無一絲聲息。那無聲的靜默,比哭聲更讓人心緒難平。憤怒、猜疑、失望,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因她淚水而泛起的細微波瀾,在黑暗中反復撕扯著他。

天剛蒙蒙亮,蕭硯便起身。他需要透透氣,也需要冷靜思考下一步。他推開房門,腳步卻在門檻處頓住。

門外的地上,靜靜地放著一個素雅的青瓷小碗。碗中還殘留著些許深褐色的藥汁痕跡,散發著一股熟悉的、清苦中帶著回甘的藥草氣息——正是他之前風寒時,蘇明溪為他熬制過的驅寒湯藥。碗下,壓著一張素箋。

蕭硯俯身拾起。素箋上,是蘇明溪清秀婉約卻帶著一絲力透紙背的筆跡,只有寥寥數語:

>**“昨夜污穢之地奔逃,恐染穢氣侵體。舊方煎煮,聊作驅寒。萬望珍重。**

>**明溪留”**

沒有解釋,沒有辯白,只有一碗涼透的藥,和一句簡單的“珍重”。蕭硯端著那微涼的瓷碗,指尖觸及碗壁的冰冷,心緒卻更加紛亂復雜。這碗藥,是出于習慣性的照料?是試圖彌補?還是……另一種迷惑?他想起昨夜她抓住自己手腕時那微涼而帶著薄汗的觸感,想起她蒙面巾下急促的喘息和那雙亮得驚人的眸子里的決絕……以及最后那無聲滑落的、滾燙的淚水。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伙計阿貴刻意提高的、帶著恭敬的聲音:“哎喲,趙捕頭!您這么早!快請進快請進!您是找青墨先生吧?先生剛起,小的這就去通傳!”

趙捕頭來了!蕭硯精神一振,暫時壓下心中翻騰的情緒,將藥碗放在一旁,迅速整理了一下衣袍,走下樓去。

趙捕頭站在大堂,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吹绞挸?,他立刻迎上來,壓低聲音急道:“青墨先生!出事了!李大人讓我立刻帶您去刑部!”

“何事如此緊急?”蕭硯心中一凜。

“劉三水死了!”趙捕頭的聲音帶著寒意,“就在昨夜!不是中毒,是……是被人用重手法震碎心脈!悄無聲息,連守夜的獄卒都沒察覺!而且……”他湊得更近,聲音幾不可聞,“昨夜后半夜,刑部存放陳主事案和‘瑞和祥’香料鋪所有證物的證物房……被人潛入!里面翻得亂七八糟,雖然沒丟什么明面上的東西,但……但李大人懷疑,對方是在找什么東西!或者……在確認什么東西是否還在!”

殺人滅口!搜查證物房!對手的反撲,來得如此迅猛和囂張!蕭硯的心沉了下去。宰相府的陰影,已然籠罩了刑部!

“李大人懷疑,刑部內部……恐有對方耳目!”趙捕頭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他讓您立刻過去,有要事相商!此地……恐怕也不安全了!”

蕭硯眼神一凝。他迅速瞥了一眼二樓的方向,蘇明溪的房門依舊緊閉。他沉聲道:“好!我隨你去!”他必須立刻見到李崇道,將密信和那支毒香交出去!同時,他心中對蘇明溪的警惕也提到了最高——趙捕頭剛來,刑部就出事了?是巧合嗎?

兩人匆匆離開漱玉軒。蕭硯沒有回頭,但他能感覺到,二樓那扇緊閉的窗后,似乎有一道目光,靜靜地追隨著他離去的背影,復雜難明。

刑部簽押房內,氣氛比牢房更加壓抑。李崇道負手站在窗前,背影透著深深的疲憊和一種被無形枷鎖束縛的憤怒。聽到腳步聲,他轉過身,眼中布滿血絲,臉色鐵青。

“大人!”蕭硯與趙捕頭行禮。

李崇道擺擺手,目光銳利地掃過蕭硯,開門見山,聲音沙啞而沉重:“青墨,你昨夜……是否有所發現?”他刻意回避了具體地點,顯然也意識到了隔墻有耳。

蕭硯從懷中取出那封密信,雙手呈上:“大人,此乃昨夜草民冒險所獲,請大人過目?!?

李崇道接過信,迅速展開。隨著目光移動,他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盡,拿著信紙的手微微顫抖起來。當看到“三足金蟾”、“錢祿”、“相爺吩咐熏養高麗參”等字眼時,他猛地抬頭,眼中爆射出驚駭與震怒交織的光芒,死死盯著蕭硯,仿佛在確認這難以置信的信息!

蕭硯迎著他的目光,眼神沉靜而肯定,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李崇道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胸腔中的驚濤駭浪強行壓下。他緩緩將信紙湊近桌上的燭火?;鹈缲澙返靥蝮轮埥?,迅速蔓延,頃刻間將那驚天的秘密化為灰燼。

“此事……到此為止?!崩畛绲赖穆曇舻统恋萌缤瑦灷?,帶著一種深深的無力與決絕,“劉三水已死,線索盡斷。瑞和祥王德貴昨夜在獄中……突發‘急病’,也已暴斃。陳主事一案,所有明面線索均已中斷。本官會以‘陳主事積勞成疾,突發心疾而亡’結案上報?!彼恳粋€字都說得異常艱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

“大人!”趙捕頭失聲驚呼,滿臉難以置信。

蕭硯也皺緊了眉頭。

李崇道抬手止住他們,眼神銳利如刀,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句道:“毒蛇已驚,盤踞深窟。再查下去,非但無法觸及根本,只會徒增犧牲,甚至……禍及更多無辜!此案,明面上必須了結!但……”他目光如炬,看向蕭硯,帶著一種托付重任的沉重,“真相,絕不會被掩埋!青墨,你心思縝密,身負奇才,又不在明面之上。尋找‘金蟾’毒源,追查‘巨黿’真身之事……本官只能,暗中托付于你!如同在雪夜中持燭而行,步步驚心,你可愿意?”

這等于將追查宰相府的重擔,以最隱秘的方式,壓在了蕭硯一人肩上!風險巨大,卻也意味著李崇道對他能力與忠誠的絕對信任!

蕭硯迎著李崇道沉重而充滿期冀的目光,胸膛中復仇的火焰與肩上的重任激烈碰撞。他沒有任何猶豫,抱拳躬身,聲音斬釘截鐵:“草民,萬死不辭!”

“好!”李崇道眼中閃過一絲激賞,隨即轉為更深的憂慮,“你身份特殊,目標已然不小。那漱玉軒……”他頓了頓,意有所指,“恐非久留之地。蘇文博之女……你務必萬分警惕,切勿被表象所惑!”

李崇道的警告,如同冰冷的針,再次刺中蕭硯心中關于蘇明溪的疑團。他沉默片刻,沉聲道:“草民明白。自有分寸?!?

離開刑部時,天色陰沉,鉛云低垂,仿佛隨時要壓垮這座繁華而腐朽的城池。蕭硯走在回漱玉軒的路上,每一步都異常沉重。明案已結,暗查將啟。他懷揣著足以顛覆乾坤的秘密,背負著李崇道沉重的托付,更纏繞著對蘇明溪那剪不斷理還亂的猜疑與……一絲難以言喻的牽念。那碗涼透的藥湯,她無聲的淚水,昨夜黑暗中她緊抓住他手腕的溫度……與“金蟾”的標識、錢祿的嘴臉、李崇道的警告,如同冰與炭,在他心中激烈碰撞,煎熬難耐。

推開漱玉軒后院小門,蕭硯腳步一頓。

梨樹下,蘇明溪靜靜佇立。她換回了素雅的月白衣裙,仿佛昨夜那驚心動魄的奔逃從未發生。只是臉色依舊蒼白,眼下的青影更深了。她手中拿著一小包用桑皮紙包好的藥材,似乎在等他。

聽到腳步聲,她轉過身。四目相對。

蕭硯的眼神冰冷而戒備,帶著審視。

蘇明溪的目光清澈依舊,卻盛滿了濃得化不開的疲憊、哀傷,還有一絲……破釜沉舟般的決然。

她沒有靠近,只是將手中的藥包輕輕放在樹下的石桌上。她的聲音很輕,帶著微微的沙啞,卻清晰地傳入蕭硯耳中:

“此藥,可解‘燼香’余毒侵擾之氣。煎服之法,已寫在包內?!彼D了頓,抬起眼,勇敢地迎上蕭硯冰冷審視的目光,那雙曾盈滿淚水的眼眸深處,此刻燃燒著一種近乎悲壯的火焰,“昨夜之事,我知你心中疑竇叢生,百口莫辯。但請信我,回春堂之事,非你所想。我救你,不為其他。這漱玉軒……”她環顧四周,眼中掠過一絲深深的眷戀與痛楚,“你若覺不安,隨時可離去。只是……望你千萬珍重,活著……才能看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說完,她不再看蕭硯的反應,仿佛用盡了所有力氣,決然地轉身,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間,留下一個單薄而倔強的背影。那包藥材靜靜地躺在石桌上,像一份無言的信任與沉甸甸的謎題。

蕭硯站在原地,望著她緊閉的房門,又看向石桌上那包藥材。冰冷的猜疑與心頭那一絲被她話語和眼神觸動的漣漪,如同冰炭同器,在他胸中激烈翻騰,煎熬更甚。風過梨樹,新葉沙沙作響,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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