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個男的會拒絕和美女同坐一輛車。

站在福州長樂國際機場的接機口，莫爭深深吸了一口空氣。

潮濕的海風裹挾著海蠣餅的香氣，這是他闊別二十年的故鄉味道。

“先生，要坐車嗎？”

莫爭轉頭，一個穿著翠綠色旗袍的女孩正站在出站口。

她約莫二十出頭，鼻子高挑，唇紅齒白，長發及腰，皮膚白皙，眉眼間帶著幾分江南女子特有的溫婉。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手里拿著一把曲線優美的牛角梳，梳齒在陽光下泛著金黃色的光澤。

“你是黑車司機？”

“我是導游，剛好給外國游客送機?；爻處€人，算點油費就行?！迸⑿χ忉?，“我可以帶您游覽福州的名勝古跡。”

“多少錢？”

女孩報了一個只有出租車一半的價格。

“行?！蹦獱幐⒌搅送＼噲觯能囎邮且惠v紅色的甲殼蟲。

“對了，我叫劉心鏡，大哥怎么稱呼？”

“莫名其妙的莫，爭風吃醋的爭?！蹦獱幷f。

“大哥幽默?！眲⑿溺R問，“您去哪里？”

“犀角巷?！?

女孩的眼睛亮了起來：“真巧，我就住在犀角巷。”

“還是街坊？”莫爭的腦海里打了個問號。

車子從長樂朝福州市區開去，一路上劉心鏡一邊開車，一邊介紹沿途風景，倒是十分專業。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福建人民出版社的編輯發來的消息：“莫老師，新書《莫爭驚奇筆記》的簽售會已經安排好了，三坊七巷的麒麟書局，下周三下午兩點?！?

他低頭看手機屏幕，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十幾年前，他還是個在犀角巷破棚屋賣光餅的窮小子，如今卻成了暢銷懸疑小說作家。命運真是無法捉摸。

四十分鐘后，車子進入市區的馬尾大橋，莫爭從后視鏡看到有一輛黑色轎車始終跟在后面。開車的是個戴著墨鏡的中年男人，看起來是個狠角色。

“最近來福州的外國人很多呢?！眲⑿溺R熱情地說，“特別是曇石山那邊，好多老房子都被改造成了民宿，還有酒吧一條街呢?！?

莫爭的心跳突然加快。二十年前的那個雨夜，他也在犀角巷的老宅里見過一個陌生人。那個人穿著一身黑色西裝，手里提著一個銀色箱子，箱子上印著一個奇怪符號，像是兩條糾纏在一起的蛇。

“到了?！眲⑿溺R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莫爭下車，熟悉的青石板路映入眼簾。犀角巷依舊保持著百年前的模樣，兩側是斑駁的騎樓，空氣中飄蕩著若有若無的海鮮、茶葉、茉莉花的味道。只是巷子里的老房子大多已經人去樓空，墻面上貼著“危房”的告示。

“這里以前可熱鬧了?！眲⑿溺R指著巷子深處的一座三層洋樓，“那是福州商會舊址，民國時期好多商人在那里談生意。旁邊的八角樓是英國領事館，再往里走還有法國、荷蘭的會館?！?

莫爭的目光卻盯著巷尾的一座有馬鞍墻的老宅。那是他曾經的家，也是他噩夢開始的地方。老宅的門楣上雕刻著精美的祥云紋，只是如今已經爬滿了藤蔓。最奇特的是，門縫里似乎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青紅酒味，和他記憶中的味道一模一樣。

“那棟老房子……”劉心鏡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據說一直沒人住，但是每到晚上，都能聽到里面有女人的歌聲?！?

莫爭的手心開始冒汗。二十年前的那個雨夜，他就是在這棟房子里，看到了那個非人類的頭骨。它被父親放置在后院的地下室，額頭突出，后腦勺呈棘狀，十分怪異，像是某種遠古生物……

“要進去看看嗎？”劉心鏡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老宅門前。

莫爭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到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回頭看去，那個戴著墨鏡的中年男人也已站在巷口，手里提著一個銀色的箱子。陽光照在箱子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莫爭清楚地看到，箱子上是兩條糾纏在一起的蛇。

“進去吧！”劉心鏡猛地一推莫爭后背，將他送進了老宅。

厚重的木門在身后轟然關閉，隔絕了外界的光線。黑暗中，莫爭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味，那味道和他二十年前聞到的一模一樣。

“歡迎回家。”劉心鏡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卻不再是之前的溫柔，而是帶著一種詭異的空靈，“我們等你很久了?！?

“這是你設的局？”莫爭大吃一驚。

他的瞳孔猛地收縮。借著門縫透進來的微光，他看見劉心鏡的臉正在發生變化。她的皮膚變得半透明，露出皮膚的血管，甚至隱約可以看到頭骨的輪廓，她的眼窩變成金魚一樣的大眼球，詭異地轉動著，嘴角也咧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

“你知道嗎？”劉心鏡一手用牛角梳梳著長發，一手拿著一根蠟燭，悠悠地說，“上等的牛角梳，是犀牛角所作，而點燃犀牛角，可以看見所有的妖邪……”

莫爭感覺一陣天旋地轉，最后的意識里，他聞到一股牛角被點燃的奇怪氣味。

莫爭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雕花木床上。陽光透過破損的窗欞灑進來，在布滿灰塵的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飄蕩著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他猛地坐起身，后腦勺傳來一陣劇痛。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劉心鏡的笑容、點燃的犀牛角、破落的自家老宅、還有那個提著銀色箱子的中年男人……

“你醒了?！?

莫爭渾身一顫，轉頭看道劉心鏡站在門口，手里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茉莉花茶。

她看起來和之前沒有任何不同，依然是那副溫婉可人的模樣，仿佛昨晚的恐怖場景只是一場噩夢。

“這是哪里？”莫爭打量著，發現這是一棟修繕完好的福州民宅，從墻上一個犀角做的精致鏡框來看，原主人非官即貴。

“我家。”劉心鏡將茶杯放在床頭柜上，“你昨晚在老宅暈倒了，我就把你帶回來了。”

莫爭的目光落在茶杯上。青花瓷杯子里，幾朵茉莉花苞正在水中舒展，散發出濃郁的香氣。他突然想起劉心鏡昨晚說的話：“點燃犀牛角，可以看見所有的妖邪……”

“我不渴?！彼麖拇差^柜拿起一個做工精致的犀牛角，梳了梳頭。

劉心鏡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介紹：“你知道嗎？這棟房子以前是福州最大的犀角梳商人劉家的宅子。民國時期，林家的犀角梳遠銷海外，連英國女王都贊不絕口?！?

莫爭的心跳突然加快。他記得小時候，父親曾經提起過這棟房子的歷史。據說劉家鼎盛時期，每天都有上百個工人在宅子里制作犀角梳。劉家出了一個著名的生物學家，曾經在英國留學，乃至送了牛角梳給英國女王，而且他還是父親的好友。但后來不知為何，劉家一夜之間人去樓空，破敗了。

“你是劉家的后人？”

劉心鏡點了點頭。

“那個中年男人……”莫爭試探著問道。

劉心鏡的表情突然變得僵硬：“什么中年男人？”

“就是昨晚在巷口看到的，提著銀色箱子的……”

“你一定是看錯了?！眲⑿溺R打斷他的話，“最近巷子里在拍電影，可能是劇組的人?！?

莫爭還想再問，樓下卻傳來一陣腳步聲，伴隨著金屬碰撞的聲響。

“我去看看?！眲⑿溺R轉身離開。

莫爭等了幾分鐘，確定劉心鏡已經走遠，才輕手輕腳地下床。他必須弄清楚這棟房子的秘密。

老宅的走廊很長，兩側的墻上掛著泛黃的老照片。莫爭借著微弱的光線，隱約看到照片上都是同一個家族的人。他們穿著民國時期的服飾，胸前都別著犀牛角胸針。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個穿著旗袍的女人，她的容貌和劉心鏡有七八分相似。

奇怪的聲音再次傳來，這次是從地下室的方向。莫爭屏住呼吸，順著聲音摸過去，看到樓梯后面有一扇銹跡斑斑的鐵門虛掩著，似乎通往地下室。

門縫里透出一絲詭異的藍光。

莫爭的心跳不由加速了，手心全是冷汗。他深吸一口氣，輕輕推開鐵門。

地下室里點著一盞老式煤油燈，昏黃的光線下，莫爭看到了令他終生難忘的一幕：十幾個玻璃柜整齊地排列在架子上，每個柜子里都陳列著一具非人類頭骨。它們的形狀怪異，有的像魚，有的像鳥，有的像是恐龍之類的某種遠古生物……

莫爭感覺一陣暈眩，差點摔倒。就在這時，他聽到身后傳來腳步聲，他猛地轉身，看到那個中年男人正站在門口，手里提著那個銀色箱子。

“歡迎來到劉家的秘密收藏室?！敝心昴腥擞蒙硢〉穆曇粽f道，“這些珍貴的頭骨，其實都來自曇石山遺址?！?

莫爭的瞳孔猛地收縮，他的父親是著名學者，當時帶頭參與了多次曇石山遺址的考古，“這，這到底是什么骨頭？”

莫爭的脊背撞在冰冷的石墻上，金屬箱開啟的“咔嗒”聲在密閉空間里格外清晰。中年男人從箱中取出一柄骨白色的梳子，梳齒泛著幽藍的冷光。

“你的梳子，也是用這些頭骨做成的？”莫爭問。

“曇石山出土的貝丘遺址里，藏著閩族最大的秘密?！蹦腥擞眉漓氚愕那徽{說，他突然抓住莫爭的手腕，將梳子按在他掌心，“摸摸看，這些梳齒是什么做的？”

莫爭的指尖傳來刺痛。梳齒邊緣的倒刺劃破皮膚，滲出的血珠竟被骨梳盡數吸收。那些看似裝飾的螺旋紋路泛起紅光，恍惚間，他看見梳齒表面浮現出細密的鱗片紋路。

“不是犀牛角……”莫爭的瞳孔劇烈收縮，“這是……人骨？”

“是史前人類！一個比北京頭骨更驚人的發現！”男人發出夜梟般的笑聲。

煤油劇烈地搖晃起來，玻璃柜中的頭骨在光影交錯間仿佛活了過來。莫爭分明看見那個魚形頭骨的鰓蓋在翕動，鳥形頭骨的喙部滴落紅色黏液。

“曇石山遺址發現了一個閩族的祭壇。”男人掀開墻上的帆布，露出整面青銅澆鑄的浮雕墻。莫爭看到浮雕上描繪著遠古先民圍獵巨獸的場景，那些長著魚尾人身的怪物，赫然與玻璃柜中的頭骨形態吻合。

“古老的閩越族不滿足于占據陸地?！蹦腥藫崦〉裆系娜闵聒B紋，“他們攻擊了歸墟之下的鮫人族，那是一場漫長的戰爭，每任巫祝都要用鮫人族的顱骨制作法器——”他突然指向出現在地下室門口的劉心鏡，“就像她?！?

劉心鏡的旗袍應聲碎裂，露出布滿青鱗的腰肢。她的雙腿正在融化成魚尾狀的黏液，手指間生出透明的蹼。最恐怖的是她的頭顱——天靈蓋處裂開細縫，露出第二層布滿魚眼的角質層。

“你是鮫人？”莫爭愕然。

“二十年前，你父親發起的曇石山第六次考古發掘，打開了不該開的祭井?！蹦腥说穆曇艉鲞h忽近，“劉家祖上是守井人，那些考古隊員以為挖到新石器時代墓葬，卻不知驚醒了沉睡的閩族祖先……”

“你到底是誰？”

“我是你父親從地底挖出來的，”那男子嘎嘎地笑著，“閩越王族的祭司……其實是我殺死了閩越的王，發動了對鮫人的戰爭。我的名字，叫巫郢。”

伴隨著巫郢的笑聲，整棟老宅突然劇烈震顫。莫爭手中的犀角梳開始共鳴，梳齒上的鱗片紋路開始游動。他這才發現地下室的地面根本不是石板，而是由無數枚鮫人鱗片拼成的星圖，此刻正隨著震動浮現血紅色的潮汐紋路。

“啪啪啪！”玻璃柜接連爆裂，柜子里的頭骨們旋轉起來，組成詭異的陣列。

劉心鏡的魚眼詭異地轉向莫爭，她的聲音變成多重混響：“莫爭，你的父親不該偷走祭器！那是一個鑲嵌著海螺的犀角法器，用來召喚所有的閩族亡魂……”

莫爭的太陽穴突突跳動，記憶碎片突然拼合——二十年前的雨夜，父親將某樣東西塞進厚厚的《閩都別記》里頭，父親過世的時候，特地交代將所有的藏書，存放在麒麟書局的保險柜里！

巫郢笑著，一步步緊逼地走來，他的手里出現了一把鋒利的匕首，“作為閩越的祭司，我要召喚所有的亡魂頭骨，恢復新的曇石山文明……”

“嘩嘩……”莫爭聽到了附近的水聲。

“快逃！”劉心鏡喊。

莫爭猛地撞向青銅浮雕，整面墻轟然倒塌，露出后面布滿藤壺的暗道。咸腥的味道撲面而來，通道盡頭傳來閩江的濤聲。

“想逃！”巫郢發出非人的咆哮，他的西裝瞬間被撐裂，露出雄渾有力的肌肉，上面覆蓋著層層疊疊的傷疤，他的背部都是鐵劍般的線條，乃至延伸到了后腦勺，如同一種遠古恐龍。

而劉心鏡下身的魚尾拍著地面，鮫人鱗片如刀鋒般朝巫郢飛射而去。

“鏗鏘鏗鏘！”巫郢徒手擋住鱗片，鱗片紛紛飛濺，插入墻壁，灰塵簌簌而下。

莫爭躍下通道，聽見身后傳來劉心鏡夢幻般的吟誦聲——那是鮫人召喚潮汐的古咒。

莫爭跌跌撞撞地沖出暗道，江風撲面而來，吹亂了他的頭發，他發現自己站在閩江邊的礁石灘上，遠處就是燈火通明的上下杭。沒想到劉家老宅的地下通道竟然直通江邊，這似乎也是方便讓水底的未知生物上岸。

“嗡嗡……”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麒麟書局的張北峰經理發來的消息：“莫老師，您的簽售會準備妥當了，之前您父親有藏書放在書局，需要取回嗎？”

莫爭抹了把臉上的冷汗，打了一個車，快步向城區馳去。夜色中的福州城霓虹閃爍，卻掩不住骨子里的古意。經過南后街的牌坊，看見幾個穿著漢服的女孩正在拍照，恍惚間仿佛穿越回千年前的閩越古城。

麒麟書局坐落在三坊七巷深處，是一座明清風格的古建筑。莫爭推開雕花木門，銅鈴叮當作響。書局經理張北峰是個戴著圓框眼鏡的中年人，十分白凈斯文，正在整理書架上的古籍。

“莫老師來得正好。”張經理走到書店后門，那邊立著一個巨大的保險柜，張經理從里取出一個檀木匣子，“這就是您父親寄存的《閩都別記》，是明代的孤本。”

莫爭接過匣子，手指忍不住發抖。匣子上的銅鎖已經銹跡斑斑，鎖眼處刻著一個熟悉的符號——兩條糾纏在一起的蛇。閩字就是門里有蛇，蛇，閩越族的圖騰。

張經理識趣地退到一旁整理書架。

莫爭輕輕掰開兩條蛇，“咔嗒”一聲，銅鎖應聲而開。

他深吸一口氣，翻開古籍的扉頁。一張泛黃的照片飄落在地，照片上是年輕的父親站在曇石山考古現場，手中捧著一個青銅匣子。

“這是……”莫爭的瞳孔聚焦，照片背面寫著一行小字：“1985年曇石山第六次發掘，祭井開啟之日。”

突然，書局的銅鈴劇烈搖晃起來。莫爭抬頭看去，玻璃門外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劉心鏡。

她的旗袍濕漉漉地滴著水，魚眼在霓虹燈下泛著詭異的光。

“把祭器還給我們?！彼穆曇敉高^玻璃傳來，帶著深海般的回響。

張經理疑惑地走向門口：“這位小姐，這里非請勿入……”

“別開門！”莫爭大喊，但已經來不及了。

劉心鏡的魚尾擊碎玻璃，黏液般的身體滑入店內。張經理嚇得癱坐在地，眼鏡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莫爭抓起古籍和照片，沖向書局后門。

“你逃不掉的?！眲⑿溺R的聲音在身后回蕩，“歸墟之門已經打開，潮汐正在召喚……”

莫爭鉆進一條狹窄的巷子。他聽見身后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書架倒塌的聲音，還有書店客人的尖叫聲。

巷子盡頭是一間老式茶館，他閃身躲了進去。

茶館里正在表演評話，說書人繪聲繪色地講述著閩越時期，白馬太子射鱔龍的故事。莫爭混進人群，借著昏暗的燈光翻開古籍。

泛黃的書頁上畫著詭異的圖案：鮫人圍著一口古井起舞，井中伸出章魚般的觸手。旁邊的批注寫著：“歸墟之門，潮汐之眼，以祭器為鑰，可通幽冥?！?

“嘎吱——”突然，茶館的燈全部熄滅。說書人的聲音戛然而止，黑暗中傳來此起彼伏的驚叫。

莫爭感覺有什么冰涼的東西纏上了腳踝，低頭一看，竟是劉心鏡的魚尾！

“把祭器給我！”她陰魂不散地說，魚眼在黑暗中發出幽藍的光。

莫爭奮力掙脫，古籍從懷中掉落。書頁翻飛間，一張泛黃的地圖飄落在地。他瞥見地圖上標注著“歸墟水道”的路線，從山形和水路圖來看，終點赫然是——馬尾！

莫爭抓起地圖，在黑暗中摸索著沖出了茶館。劉心鏡的魚尾掃過桌椅，瓷器碎裂聲此起彼伏。他聽見說書人驚恐的喊叫：“海妖！是海妖！”

沖出茶館，莫爭鉆進一輛出租車，氣喘吁吁道：“去馬尾！”

司機從后視鏡里打量著他濕漉漉的樣子，開玩笑地說：“這么晚去馬尾？”

“快開車！”莫爭回頭望去，劉心鏡的身影已出現在街頭，恨恨地盯著自己離去。

出租車駛上江濱大道，閩江在夜色中泛著奇異的彩光。莫爭展開地圖，發現上面父親用朱砂標注著一條隱秘的水道，從曇石山沿著閩江，一路直通馬尾。地圖邊緣注釋著一行小字：“閩王與鮫人停戰盟約，以祭器為證，鎮守歸墟之門?！?

“鎮守歸墟之門？”莫爭腦海里飛快轉動，“是了，去羅星塔！”

“羅星塔？”司機打了個寒戰：“據說那個塔鬧鬼呢？那片水域死了很多人……”

此刻車子已經上了馬尾大橋。突然，橋下的閩江泛起巨大浪潮，一個人形黑影正在水下移動，追上了出租車。

“那是什么？”司機驚恐地喊道。

人形黑影騰空而起，躍出水面，激起滔天巨浪，赫然是巫郢的樣子！

此刻，他已經化身成一條半人半獸的樣子，整個后背布滿鐵劍，身后托著一條沉重的蛇狀尾巴，他的蛇尾重重拍在橋面欄桿，出租車猛地打滑，撞在路邊的護欄上。

莫爭的頭撞在車窗上，鮮血順著額頭流下。他掙扎著爬出車外，看見江面上浮起無數氣泡，劉心鏡的身影被無數股水浪托著，從水中緩緩升起。

“把祭器給我！”她的聲音帶著深海般的回響。

“休想！”巫郢朝劉心鏡撲去，翻轉身體，背后鐵劍掠過劉心鏡的身體，許多鱗片紛紛墜落水面。

“你受傷了！”

“別管我！快跑！”劉心鏡擋住巫郢的攻擊，拍打水面，水面分開了一條水路，形成了一面巨大的水墻，擋住了巫郢的路。

莫爭轉身就跑，馬尾港的輪廓在夜色中若隱若現。他聽見身后翻騰潮涌的水花聲，還有司機驚恐的尖叫和多輛車子連環撞擊的聲音。

羅星塔的前方是一座老船塢，銹跡斑斑的鐵門上掛著“危險勿入”的牌子。莫爭慌不擇路地推開門，鉆了進去。

船塢里堆滿了廢棄的機械，空氣中彌漫著鐵銹和機油的氣味。莫爭借著月光，看見墻上掛著泛黃的老照片：民國時期的馬尾船廠，工人們正在建造軍艦。

突然，他注意到一張奇怪的照片：一群穿著西裝的外國人站在船塢里，面前擺著一個巨大的青銅匣子。照片下方寫著：“1923年，英國考古隊移交祭器。”

莫爭的心跳突然加快。

“終于逃出來了?！币魂嚴淅涞穆曇粼诒澈箜懫?。

莫爭猛地轉身，看見劉心鏡正濕漉漉地站在船塢門口。她的魚尾在月光下泛著幽藍的光，身上的鱗片剝落了一些，淌著藍色的血。

“巫郢呢？”

“暫時被我困在水中。”

“為什么你們都想要祭器？”

“他要復活亡魂，我要拯救族人?！眲⑿溺R說，“這一場海洋和陸地的戰爭已經持續了幾千年?！?

她的魚眼赫赫發光倒映著莫爭驚恐的臉。

“這和我到底有什么關系？”

“是你的父親驚擾了亡魂，”她的聲音帶著深海般的回響，“你父親偷走祭器，破壞了和平盟約的封印。祭器落在巫郢之手，所有的閩族亡魂都將從黑暗中復活，而歸墟之門必將淪陷……”

話音剛落，船塢突然劇烈地震動起來。莫爭看見海水從地板縫隙中滲出，一個巨大的黑影正在水下移動。

劉心鏡伸出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快把祭器給我！”

莫爭打開《閩都別記》，發現內部已經被掏空，里頭放著一個犀牛角做的法螺，上面還雕刻著兩條糾纏的蛇。

莫爭抱著犀角法器，沖出了老船塢，外面的馬江已經沸騰起來，水面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深坑，不停地盤旋著。

“歸墟之門？”

一股咸腥的海風迎面襲來。馬江傳來低沉的轟鳴，仿佛某種遠古巨獸的呼吸。莫爭感覺腳下的地面都在震動，海水已經漫過腳踝。

劉心鏡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恐，“歸墟之門一旦完全開啟，整個馬尾，連同福州城都會被吞噬！”

莫爭抓住手里的犀牛法螺，全身都在顫抖。

劉心鏡滑到他身邊，魚尾上的鱗片因為恐懼而豎起，“歸墟之門開啟，所有的陸上亡魂都將入侵水底，戰爭不可避免，生靈涂炭……”

莫爭突然想起古籍中的記載：“以祭器為鑰，可通幽冥?！彼皖^看向手中的犀角法螺，發現上面的蛇紋正在發光。

“幾十年前，你父親在曇石山考古時發現了這個祭器?！眲⑿溺R的聲音空蕩蕩的，“他本應毀掉祭器，卻把它藏了起來……他真是居心叵測啊……”

江邊的震動越來越劇烈，莫爭手里的《閩都別記》飄出了一張照片，上面是父親站在深坑里，許多個考古隊員躺在血泊中，地上有許多鐵劍狀的痕跡，照片背面寫著一行小字：“祭器必須帶走，已有閩越亡魂復活……”

“原來如此，巫郢就是復活的亡魂首領……”莫爭恍然大悟，“父親不是偷走祭器，而是在阻止閩越的亡魂軍團蘇醒！”

就在這時，水面上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莫爭看見一個巨大的黑影正在漩渦中浮現，那是一條堪比輪船大的章魚觸手，上面布滿了發光的藤壺。

“它來了！鎮守歸墟之門的海底怪物！”劉心鏡的魚眼中充滿恐懼，“快離開這里！它分不清是敵是友！”

漩渦中的黑影發出憤怒的咆哮，更多的觸手從水中伸出，肆意破壞。

“快關閉歸墟之門！”劉心鏡喊道。

她的話戛然而止。一條觸手突然纏住她的魚尾，將她拖向漩渦。

“記住！”她的聲音在轟鳴中幾乎聽不見，“祭器必須由守井人保管……”

話音未落，她已經被拖入漩渦深處。莫爭感覺手中的犀角法螺突然變得滾燙，蛇紋發出刺目的紅光。他用盡全力吹起法螺，一陣天雷地動的聲響從法螺傳出，直達水面，浪潮翻天而起，排山倒海一般，

海水迅速退去，震動也漸漸平息，那黑影水怪仿佛被無形的引力吸走，消失了蹤影……

莫爭癱坐在地上，手中的犀角法螺多了一條裂痕。

歸墟之門雖然暫時關閉，但那個巨大的黑影水怪依然存在。

莫爭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城內的麒麟書局時，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張北峰花了一夜，才收拾好殘局，見到莫爭苦笑了一下，“這動靜也太大了。”

“是啊，”莫爭說，“沒想到當年的曇石山考古驚起了這么大的水花。”

他坐在書局門口，翻開了《閩都別記》，里頭夾藏的書里藏著父親的考古筆記本。

“1985年曇石山考古日志”，右下角還有一個熟悉的符號——兩條糾纏的蛇。

他翻開第一頁，父親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

“6月15日，晴。今天在曇石山貝丘遺址發現了一口古井，井壁上刻滿了奇怪的符號。劉教授說這是閩越族的祭祀井，但我覺得沒那么簡單……”

莫爭的心跳突然加快。他想起劉心鏡最后的話：“祭器必須由守井人保管……”難道父親就是守井人？

“莫老師，您看這里。”張經理指著日記中間的一頁，“您父親提到一個叫劉守義的人，說是曇石山最后一位守井人?！?

莫爭連忙翻到那一頁：

“7月3日，暴雨。劉教授今天告訴我一個驚人的秘密：曇石山的古井其實藏著歸墟之門的法器，而守井人的職責就是守護祭器，防止歸墟之門開啟?！?

“劉教授說，他曾經用法器打開歸墟之門，進行了浪漫的海底冒險，他甚至還和一個女鮫人發生了浪漫一夜，女鮫人為他誕下一女，送到羅星塔下……”

“他還說，在馬尾造船的英國人在1923年就試圖打開歸墟之門……”

日記突然中斷，后面幾頁被撕掉了。莫爭注意到最后一頁夾著一張泛黃的照片，是父親和一個穿中山裝的中年男子的合影。照片背面寫著：“與劉守義教授合影于曇石山考古現場，1985年7月4日?！?

莫爭的瞳孔猛地收縮。照片上的中年男子，竟然和劉心鏡有七八分神似。難道，她是一個跨種族的后裔？

“莫老師，還有件事。”張經理壓低聲音，“昨晚您走后，有個外國人來找您。他說是英國考古協會的，想跟您談談您父親的事。”

莫爭感覺后背發涼。他想起老宅里那些非人類的頭骨，還有英國考古隊移交祭器的照片。這一切似乎都指向一個可怕的真相……

突然，書局的門鈴響了起來。

莫爭抬頭看去，玻璃門外站著一個穿著中山裝的，模糊身影——劉守義。

“你是誰？”

“我是你父親的摯友，劉叔叔。”劉教授溫和地笑著說，“小莫，你是下一任。”

就在這時，劉教授的身影像氣泡一樣消失了。

莫爭搖了搖頭，發現是自己的幻影。

這時手機震動起來。是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消息：“想知道你父親真正的死因嗎？今晚八點，馬尾港老船塢見。記住，帶上法器?！?

莫爭感覺一陣天旋地轉。

父親的日記、犀角巨商，生物學家劉守義、考古遺址的發現，英國人的陰謀……所有的線索都指向同一個方向：三十多年前曇石山的那次考古，遠不止發現一口古井那么簡單……

夜幕降臨，馬尾港籠罩在一片可怖的寂靜中。

莫爭站在老船塢外，手中的犀角法螺微微發燙。遠處傳來貨輪的汽笛聲，卻襯的夜色更加深沉遼遠。

他翻開父親的日記，借著月光閱讀繼續閱讀下去。

“7月4日，暴雨。劉教授帶我進入古井下的密室，那里有一個巨大的青銅祭壇，祭壇擺滿了遠古頭骨……祭壇上刻著閩越族的戰爭壁畫，還有……（此處被撕毀）”

“英國人不是第一次來，1923年他們就試圖打開歸墟之門，那里通往另外一個海洋世界……（撕毀）”

“劉教授說守井人的血脈必須傳承，否則舊世界蘇醒，新世界滅亡……（撕毀）”

莫爭感覺太陽穴一陣發痛。

“你果然來了?！?

一個帶著倫敦口音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莫爭轉身，看見三個穿著風衣的外國人站在陰影中。為首的是個白發的大鼻子老者，手里也提著一個銀色箱子。

“我是詹姆斯·威爾遜，英國考古協會的會長?！蓖栠d微笑道，“你父親是個了不起的考古學家，可惜……”

“我父親的死和你們有關？”莫爭握緊犀角法螺。

威爾遜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打開銀色箱子，里頭是滿滿的一箱子金幣。

“這是什么意思？”莫爭問。

“把法器給我?！蓖栠d說。

“不可能的?！?

“1923年，我的祖父更早就發現了曇石山遺址，也知道馬尾海下可能藏著歸墟之門。”威爾遜說，“只是很遺憾，他沒有找到法器，后來，我的父親贊助了你父親的考古活動……”

莫爭突然明白了一切。三十多年前曇石山的那次考古，其實是英國人發起的。

“很可惜，我們看錯了人，你父親和那個劉教授，背叛了我們?！蓖栠d說。

“你錯了?！币粋€沉穩的聲音在身后響起。穿著中山裝的劉守義教授從陰影中走出，全身濕漉漉的?！拔覀儾粫撑炎约旱淖嫦?。你們英國人想用歸墟之門做什么，以為我不知道嗎？”

威爾遜會長的臉色突然變得難看。他身后的兩個壯漢掏出手槍，對準劉守義。

“歸墟之門一旦完全開啟，不僅能通往深海的鮫人國度，還能打開時空裂隙?！眲⑹亓x嘲笑，“你們想用它做什么？改變歷史？還是……”

“你沒有死?！蹦獱巻?。

“是的，是你父親救了我。我是最后的受井人?！眲⒔淌谡f。

“你也是劉心鏡的父親。”

“對，但這是我的詛咒，我不能跨越人類和鮫人的界限，只能守護著那口井。”劉教授說，“我甚至不配擁抱她。”

“把法器給我！”威爾遜會長揮舞著槍喊。

“快走！”劉教授推開了莫爭。

槍聲突然響起。莫爭看見劉教授的身體晃了晃，他沖過去扶住他，發現他的傷口沒有流血，而是滲出一種藍色的液體。

“快走……”劉守義抓住莫爭的手，“找到那口古井……”

話未說完，他的身體突然開始融化，變成一灘藍色的液體。莫爭驚恐地發現，液體中漂浮著細小的鱗片。

他恍然大悟，劉教授早已變成半人半鮫的族類，用余生去守護那口連同海洋和陸地的井。

莫爭感覺手中的犀角法螺突然變得滾燙。他忍不住舉起法螺，用盡全力吹了起來。

突然，馬江水底發生了浪潮的巨像，幽藍的光芒從水底散射出來，一團巨大的黑影從水底冒出。

“你召喚出了守護鮫人國度的水怪！”威爾遜會長驚恐地喊。

“對，你不是想進入歸墟之門么？”

黑影浮出了水面，全身布滿了章魚般的觸手，每個觸手上都抓著一個遠古生物的頭骨，很顯然，這是鮫人國的戰斗怪物，曾經摧毀過無數入侵的的閩族古獸。

那黑影水怪瘋狂地吸住威爾遜等人，將他們拉向水底深處。莫爭死死抓住岸邊的一根柱子，看見威爾遜和他的手下被吸入漩渦，發出凄厲的慘叫。

但是那水怪也伸出一條觸手，朝莫爭甩了過來……

水面的漩渦越來越大，水怪觸角的吸力越來越強，莫爭感覺手中的鐵柱開始松動。

他看見漩渦中心的黑影逐漸清晰——那是一個巨大的水怪，全身都是鱗片和傷痕，插滿了刀槍劍戟，每個觸手上還掛著許多人類和非人類的頭骨，上面還布滿了發光的藤壺，像深海中的燈塔。

“莫爭！抓??！”

一個輕靈的聲音傳來。莫爭轉頭看去，劉心鏡正從水中緩緩浮現，她的魚尾在幽藍的光芒中泛著珍珠般的光澤。她拋來一條由海藻編織的繩索，莫爭連忙抓住。

“你沒死？”

“當然，歸墟是我的家?！眲⑿溺R笑著說，看著地上的那攤液體，瞬間又露出悲哀的表情。

“那是你的父親?！?

“我知道。”劉心鏡說，“但是我從小沒有見過他的樣子。因為他，我和母親一生在恐懼地東躲西藏。”

“至少他的心中一直有你?！蹦獱幷f。

“謝謝。”

這時候，水底的漩渦中心裂開一道縫隙，露出深不見底的黑暗。莫爭看見無數氣泡從裂縫中涌出，每個氣泡里都閃爍著記憶的片段：父親在曇石山考古的身影、劉教授協助父親偷走了法器、許多考古隊員被遠古生物襲擊……還有英國人拿著槍，在曇石山和馬尾港窺探的畫面……

“歸墟之門不僅是空間通道，”劉心鏡的聲音像從天際傳來，“它也是時間通道。你父親發現了這個秘密，所以才……”

這時，一根巨大的觸手突然伸出水面，朝兩人橫掃而來。劉心鏡拉著莫爭潛入水中，莫爭驚訝地發現劉心鏡居然能在水下呼吸。

“守井人的血脈……”劉心鏡的魚眼中閃過一絲悲傷，她在深海中游弋，身邊圍繞著發光的魚群……

突然，水底傳來一陣奇異的歌聲。莫爭看見無數鮫人從深淵中升起，她們手中捧著發光的珍珠，組成一幅巨大的星圖。

“那是歸墟之門的封印?！眲⑿溺R說，“很久以前，鮫人可以自由往返陸地和海洋，但是閩越族發動了恐怖的戰爭，有祭司用封印封住了歸墟之門……”

莫爭感覺懷中的犀角法螺突然變得滾燙。他取出來，發現上面的蛇紋正在發光，與鮫人手中的珍珠相互呼應。

“只有守井人的血脈能重啟封印。”劉心鏡抓住莫爭的手，“但代價是死亡……”

她的話被一聲巨響打斷。漩渦中心的黑影完全浮現，那是一只巨大的深海怪獸，它的眼睛像是兩個無底的黑洞。

莫爭突然明白了一切。他握緊犀角法螺，朝海地怪獸游去。鑰匙上的光芒越來越亮，他感覺體內的血液在沸騰，皮膚上開始浮現細小的鱗片……

“父親，我終于明白了……”莫爭喃喃自語，“這就是你一直守護的秘密，為了海洋和陸地的和平……”

他將犀牛角插入海怪額頭的凹槽。一道耀眼的光芒爆發，整個海域都被照亮。莫爭看見無數記憶的碎片在光芒中飛舞：千年前的閩越族和鮫人族的戰爭、父親和自己在海邊牽手的畫面、馬尾海戰、船政學堂、那些歷史的硝煙和秘密、熙熙攘攘的古街、捕魚和賣魚的人……

“封印解開了。我代表所有的鮫人謝謝你?！眲⑿溺R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你也成為了新的守井人……”

莫爭低頭看向水面，倒影中的自己眼中泛著淡淡的藍光。他明白，從這一刻起，他的命運也被改寫了……

月夜，莫爭站在曇石山遺址前，山風拂過臉頰，帶來一絲遠古的氣息。他低頭看向手中的犀角法螺，波浪紋在陽光下泛著微光。劉心鏡站在他身旁，魚尾已經化作人形，但眼中依舊閃爍著深海般的幽藍。

“這就是那口古井。”莫爭指著前方被藤蔓覆蓋的石井，井口刻著古老的符號，和父親照片里的一模一樣。

劉心鏡輕輕撫摸著井沿，“我母親曾告訴我，這口井通往歸墟之門，也連接著兩個世界的命運?！?

突然，一陣陰冷的笑聲從身后傳來。莫爭轉身，看見巫郢正站在不遠處的石壁上，他的身體比之前更加龐大，背后的鐵劍般的骨刺延伸到了頭頂，整個人如同一只人形恐龍。

“你以為封印了歸墟之門就能阻止我嗎？”巫郢的聲音像是金屬摩擦，“閩越的亡魂軍團已經蘇醒，我們將重新統治這片土地！”

巫郢喃喃地念著咒語，遺址中的土紛紛崩落，許多埋在土里的獸骨紛紛復活，抖落塵埃。地面開始震動，無數黑影從地底冒出，那是穿著古老鎧甲的亡魂戰士，他們的眼睛泛著紅光，手中的武器閃爍著寒光。

“小心！”劉心鏡拉住莫爭的手，她的身體開始發光，魚鱗般的紋路在皮膚上浮現。

莫爭舉起犀角法螺，發現上面的蛇紋正在劇烈地糾纏扭動著他深吸一口氣，用力吹響法螺。一道無形的聲波擴散開來，亡魂戰士們紛紛后退。

“你如何擋得住我的千軍萬馬！”巫郢狂笑著。

就在這時，古井中突然涌出藍色的光芒。莫爭看見井水開始旋轉，形成一個漩渦，無數發光的魚群從井中躍出，空中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水泡，水族在其中穿梭不停，擋住了沖殺前來的閩族亡魂軍團。

“這是……”莫爭睜大了眼睛。

“鮫人族的水靈守護陣！”

劉心境從口中吐出一個泡泡，形成了鏡面，反射著水靈守護陣的光芒，籠罩了整個曇石山。

“還等什么？”劉心鏡喊，“燃犀！”

“燃犀？”

“對，點燃犀角，摧毀所有的妖邪！”劉心鏡喊。

“燃犀照幽！”莫爭舉起犀角法螺，重重地砸在井沿，犀角頓時燃燒了起來，冒出了光芒萬丈的火光。

受到犀角的火光，亡魂戰士們發出痛苦的嘶吼，他們的身體開始后退，消散，毀滅……

“可惡！”巫郢憤怒地咆哮著，背后的骨刺瘋狂生長，朝莫爭撲來。

莫爭感覺手中的犀角法螺突然變得滾燙，他看見波浪紋開始流動，仿佛活了過來。他本能地將法螺對準巫郢，一道耀眼的光束射出，正中巫郢的胸口。

“不！這不可能！”巫郢的身體開始土崩瓦解，他的聲音充滿不甘，“我是閩越的王族祭司，我不可能……”

他的話音未落，身體已經化作無數光點，消散在空氣中。

星陣的光芒漸漸減弱，曇石山恢復了平靜。莫爭癱坐在地上，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劉心鏡走到他身邊，輕輕握住他的手。

“結束了。”她輕聲說，“歸墟之門永遠關閉了，兩個世界的平衡恢復了?！?

犀角的火焰漸漸熄滅，光芒漸漸消散，海面恢復平靜。莫爭發現手中的犀角法螺已經修復了裂紋，奇怪的是，那兩條糾纏的蛇消失了，變成兩條平行的波浪紋。

一條蛇是海洋，一條蛇是陸地。

莫爭看著波瀾不驚的古井，平靜如鏡。他明白，從這一刻起，他真正成為了守井人，肩負著守護兩個世界和平的使命。

“我們走吧?！眲⑿溺R站起身，向莫爭伸出手。

莫爭握住她的手，感覺一股溫暖的力量傳來。

一年后，莫爭坐在書店里，簽售桌前是新一季的《莫爭驚奇筆記》。簽售會的長龍從麒麟書局一直排到三坊七巷的入口，讀者們都在討論書中那個關于，閩族和鮫人，深海與時間的奇幻故事。

只有莫爭知道，有些故事是用鮮血，勇氣和犧牲換來的。

“莫老師，能給我簽個名嗎？”一個女孩遞來一本書，胸前別一個著精致的犀角胸針。

莫爭的手突然頓住。他抬頭看向女孩，發現她的眼睛泛著淡淡的藍光，就像蔚藍的海水。

“當然可以?！彼皖^在書上寫下一行字，“時間如井，我們只取一瓢飲，一起守護這座山海之城?！?

遠處的馬尾，夕陽下的海面平靜如鏡，但他知道，在那平靜之下，隱藏著另外一個神秘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