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凝這一睡，足足睡了快兩個時辰才起身，醒后，換了身衣服就帶著春桃去嘉禧居給母親請安。

彼時，程朝云正和身邊的楊嬤嬤說話，見女兒進來，立時彎著唇角，露出笑意。

“凝兒來了？”

“母親。”

姜晚凝上前，屈膝行禮后在一旁坐下。

“母親方才可是去將軍府看姨母了？”

程朝云頷首：“你姨母的身子愈發不好了，姝兒的婚期又近，有許多事情都沒來得及準備，我自然是能幫襯就多多幫襯一些。”

姜晚凝的眉心擰了擰：“表妹和秦二公子的婚事從相看到下聘，還不到三個月，會不會太倉促了些。”

“是有些倉促，不過，也是想著借此給你姨母沖沖喜，再者，讓他們盡快完婚也是你姨母的意思。”

程朝云說著，嘆了口氣：“你姨母自打知道自己的情況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姝兒，相看了不少人家，最后才定了忠勇伯府秦家。”

“你姨父常年駐守邊關，與你姨母是聚少離多，偌大的將軍府，里里外外，都靠你姨母操持著，若非如此，她也不會惡疾纏身。”

“你姨母如今只盼著姝兒不要走她的老路，能夠和夫君舉案齊眉，之所以看重秦二，也是因為他是次子，日后不用承爵，如此，姝兒嫁過去，只安心過好自己的日子即可。”

程朝云說的這些，姜晚凝！其實都明白。

姨母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依著太醫的意思，姨母就算強撐，也只有半年的光景。

正是因此，將軍府才會急著把比她小上一歲的表妹婚事給提上了日程。

唯恐表妹因為守孝而耽擱了自己的年華，日后尋不到好的親事。

這事原也輪不到她說什么，只那秦二公子她見過幾回，如母親所說，是個踏實奮進之人，可在她看來，品貌方面還是差了些。

表妹，原可以尋得更好的。

“凝兒。”

程朝云連喚了幾聲，姜晚凝才回過神來，想起自己此行的用意，她輕扯了扯程朝云的衣袖，低聲道：“母親，女兒有話想和你說。”

聽得這話，楊嬤嬤很有眼色的帶著屋內的下人退了出去。

“凝兒，可是因為即將要嫁人，心里緊張了？姑娘家都是要經歷這么一遭的，你已經很幸運了，和未來的夫君自幼相識，知根知底，婆母也慈善……

“母親”

姜晚凝抬眸，打斷了程朝云的話。

“我要和侯府退婚，我不想嫁給顧承安了。”

聞言，程朝云坐直了身子，顯然是嚇了一跳，“怎的突然想要退婚？可是今日在侯府受委屈了？還是顧承安欺負你了？”

“顧家那小子膽兒肥了，敢欺負我們家凝兒。”

姜嶸和姜屹言從外進來，正好聽見這話，父子倆人都皺著眉頭，表情可謂如出一轍。

“他沒有欺負我，只是，女兒不想要他了。”

姜晚凝眼睫微垂，將顧承安移情于別人的事情給說了一遍。

姜嶸一聽，頓時火冒三丈：“虧得今日在柳太傅府上，我還與顧世真那廝把酒言歡、稱兄道弟，不成想，他兒子竟做出悔婚另娶這樣的混賬事情來！”

“父親。”

姜晚凝喚道，軟糯的嗓音撫平了姜嶸心中的怒意。

“情意這種東西，本就不是人力能控制的了的，在這世上，除了父親母親，沒有誰會一直愛著女兒，顧承安雖然悔婚，但他坦誠相待，也算是沒有辜負我們這十幾年的情分。”

“凝兒說的對。”一直沒有說話的姜屹言開口：“既然凝兒心里已經有了決斷，明日我們便去侯府一趟，將婚書和庚帖取回。”

程朝云握住姜晚凝的手，滿眼心疼：“凝兒，你當真想好了，婚事一旦退了，可就真的沒有轉圜的余地了。”

姜嶸和姜屹之也都看了過去。

他們倒是不擔心晚凝退婚后的處境，不管發生什么，丞相府都會是她的后盾，他們擔心的是，晚凝心里放不下顧承安。

臨了，成全了別人，苦了自己。

姜晚凝眸中含笑，淺聲道：“女兒絕不是拿不起放不下之人，落子即無悔。”

“好，我們姜家的女兒就該如此灑脫！”

“就是這般輕易就把親事退了，著實便宜了顧承安那個混賬！”

姜嶸話落，一旁的姜屹之挑眉，眼底眸光微轉。

欺負了妹妹還想全身而退，自然是不會有這般好事的。

那小子在云州的政績確實不錯，皇上也有意重用他，不過，若是留在京城的話，那他的頂頭上司，只會是自己這位前大舅哥。

退親的事定下來，姜晚凝心情跟著放松不少，在正院用過晚飯后，和姜屹之一同出來。

姜屹之偏頭看著自己的妹妹，緩聲道：“在哥哥面前無需逞強，若是覺得難過，就哭出來，哥哥不會笑話你。”

“大哥……”

姜晚凝鼻尖發酸，過了好一會才道：“我不是難過，我只是想不通。”

“你說，人的情意怎么能說變就變呢，他與那位姑娘不過才認識一年，怎就能比的過我們十幾年的情分？”

沉默了一會，姜屹之才輕聲開口：“凝兒，這世上的男子不是每個都如父親一般，一輩子只守著母親一個人，他今日能為著別人舍棄你，他日，再遇見別人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

姜晚凝停下來，拉扯著姜屹之的衣袖：“若是世上的男子都是如此，那我就不嫁人了，一直待在家里陪著父親和母親，哥哥，你不會嫌棄我吧？”

姜屹之輕笑，摸了摸她的頭：“你就算是在家里做一輩子的老姑娘，哥哥也不會嫌棄，就怕咱們的凝兒……女大不中留。”

“哥哥！”

姜晚凝紅了臉：“大哥有閑心在此逗弄我，倒不如想想怎么盡快娶個嫂嫂回來！”

說罷，姜晚凝松開手，又朝著姜屹之吐了吐舌頭，很快跑遠。

蘅蕪院。

白日里睡得多了，夜里自然就沒那么快安眠，索性將顧承安這些年送給她的禮物和兩人間來往的家書給盡數收拾了出來。

小到攤販上隨意買的小玩意，大到千金難求的無價寶。

有她和顧承安逛夜市時買的竹蜻蜓。

有顧承安特意替她尋來的大師名帖。

有顧承安為了哄她開心而買來的虎頭娃娃。

有顧承安特意尋明玉齋段師傅為她打造的及笄禮。

……

至于家書，亦有很多。

最上面的一封，是一年前顧承安從云州讓人送回的。

春賞百花冬觀雪，醒亦念卿，夢亦念卿。

當初收到這封書信時，姜晚凝心中只覺著如蜜一般甜，如今瞧著，卻只剩晦氣。

“拿個火盆進來。”

屋內的春桃和夏雨對視一眼，沒有多言語，而是聽話的拿來了火盆。

“姑娘，當真要把這些全燒了嗎？”

勾了勾唇角，姜晚凝眸色清淺如畫：“人都不要了，留著物件作甚？”

隨著“啪嗒”一聲，家書盡數被丟入火盆之內，不過片刻之間就燃成灰燼。

“那這些……”

春桃指了指已經上鎖的箱子。

“自然是送回去，物歸原主。”

若說丞相府這一夜還算安穩，那宣平侯府這邊便是雞飛狗跳。

顧老夫人從壽安堂趕到祠堂時，顧承安已是面色慘白，饒是如此，還強撐著一口氣沖著上首的顧世真道：“兒子只想娶知意為妻，求父親成全。”

見著自己最疼愛的嫡孫如今氣息奄奄，顧老夫急的差點暈了過去。

“母親！”

沈蘊和蘇蘇嬤嬤連忙將人扶住，掐人中的掐人中，喂藥的喂藥，好一陣忙活，老夫人情緒總算是平穩下來。

“母親，這更深露重的，您老人家怎么來了。”顧世真先看了一眼沈蘊，而后又笑著看向自個親娘。

“你不用看你媳婦！我再不來，安兒怕是要被你這個做親爹的給打死了！”

說著，顧老夫人又看向了手里拿著板子的兩個小廝。

“還不快把世子放下來！”

“母親，這小子如今翅膀是越來越硬了，兒子若是再不給他些許教訓……”

顧世真話才說到一半就被顧老夫人給剜了一眼，兩個小廝見狀，自覺的退到了一旁。

“安兒……”

沈蘊紅著眼眶上前，小心翼翼的把顧承安從木板上扶了下來。

“母親，兒子無……無事，你不……”顧承安張了張嘴，話未說完就暈了過去。

眼瞅著兒子面上一點血色都沒有無，顧世真到底是生出了些許的心疼。

方才下手，著實重了些。

那廂，蘇嬤嬤驚呼了一聲。

原是沈蘊和顧老夫人跟著雙雙暈了過去。

顧世真看著混亂的場面，連聲嘆氣。

這叫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