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李自成奔著太子去了？”
崇禎聽著倪元璐的話，瞳孔瞬間收縮。
“回陛下，依老臣推斷，闖賊恐怕會與殿下見面……
老臣擔心殿下安危，還請陛下恩準。”
殿內死寂，只有更漏滴水聲，一下，又一下，敲在人心上。
崇禎沒說話，目光在倪元璐身上反復掃過，像在思考。
李自成進城了，這沒錯。
可千軍大軍，偏偏就沖著太子所在的德勝門去了？
倪元璐，身為太子太傅，在這紫禁城守衛空虛如紙、風聲鶴唳的當口。
急吼吼地要帶走最后一點可用的兵馬？
太子……他離宮時分明說是去廣寧門督戰，如何又現身于德勝門？
這其中的蹊蹺，如同毒藤般纏繞上崇禎的心頭。
若放倪元璐攜侍衛而去，太子趁機……那又如何？
就在崇禎思考時，守在乾清宮外的小太監慌忙跑了進來，步伐有些踉蹌。
“陛下，兵部那邊派人過來了，說有要事向陛下和倪尚書稟報。”
“讓他進來。”崇禎開口。
那名小太監立馬領命離去。
不多時，一位身著朝服的大臣，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這人倪元璐認識，是兵部職方司主事余爵。
“余大人，你不在職方司，怎么跑到這來了？”倪元璐率先開口問道。
此刻，崇禎看著那跪在殿下的余爵，頓感有些不妙。
“陛下、倪大人，微臣有要事稟報。
“陛下！倪大人！”余爵的聲音又快又急，字字如驚雷炸響。
“德勝門急報！太子殿下遭闖賊內外合圍，腹背受敵！
殿下臨危設計，親赴陣前與闖賊會面，意圖……意圖陣前狙殺此獠！
奈何……奈何天不佑我大明，關鍵一炮……竟是啞炮！功敗垂成！”
“闖賊暴怒！萬箭齊發，攻城甚急！王尚書……為護殿下后撤……”
余爵的聲音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不幸中箭……當場……殉國了！”
“你說什么，王尚書死了？殿下現在怎么樣？！李國楨呢！”倪元璐震驚問道。
“回尚書大人，殿下在李若璉掩護下撤回箭樓。
德勝門那邊，城樓火海一片，殺聲震天，具體消息根本送不出來…
李總督正拼死往那邊趕……”余爵答道。
倪元璐皺著眉，蒼老的臉上毫不掩蓋的顯露出一抹擔憂之色。
隨即，他雙膝再次重重跪在地上，以頭觸地。
“陛下！事急矣！老臣泣血叩請！請陛下即刻下旨，準老臣率東宮侍衛，馳援德勝門！”
崇禎此刻坐在御案前，臉上的肌肉繃得死緊，眉毛死死絞在一起，擰成了一個解不開的結。
余爵的消息，此刻驗證了倪元璐此前的猜想。
此時若是再不救，太子恐怕真的會死在德勝門。
若是太子死了，那京營的將士…這跪在地上的倪元璐。
還會忠于朕么？
如今危難之際，在北京城中已經出現了魏藻德、朱明栩這樣的叛徒。
此刻若是自己置太子死活于不顧。
這些忠于太子一脈的大臣們，會做出些什么……
想到這里，崇禎覺得喉嚨有些發緊。
偌大個北京城，此刻他竟然找不出一個自己可以信賴的人。
而唯一一個值得自己信賴的人，卻偏偏是自己的兒子，大明的太子。
若是此戰，大明勝了，那太子的威信將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但若是敗了，北京城就會落到自己的李自成的手中。
至于自己，無論如何，這個皇上的位置，怕是都坐不穩了。
“啪嗒……”
一滴汗珠，從崇禎緊鎖的眉宇間滲出。
沿著他驟然失去血色的臉頰滑落，砸在御案明黃的奏折上，迅速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
崇禎微微低頭，看向那張奏折。
上面的明字，此刻已經被汗水所侵染。
大明江山，此刻就如同這奏折上的墨跡一般，在漸漸消散。
半晌之后，崇禎沙啞的聲音響起：“倪元璐，你說的，朕準了。”
隨即，崇禎將腰下的玉牌解下，徑直扔向了面前的倪元璐。
“你持朕令牌，去凈軍，抽調一千凈軍火器部隊前去。
此刻王承恩不在，你便直接去找褚憲章，讓他聽你調遣。
東宮侍衛那點人手，去了也沒用……”
倪元璐聞言，震驚的抬頭看向崇禎。
他何嘗不知東宮那點人手根本不夠，可他不敢開口要凈軍，因為這是紫禁城最后的依仗了。
“陛下…這…”倪元璐聲音有些遲疑，“若是凈軍調走了，陛下您…”
“無妨，快去吧。太子若是死了，這紫禁城淪陷也是遲早的事…”崇禎的聲音有些疲憊。
“另外，倪元璐你年歲已高，不要親自前去，朕覺得，讓余爵去吧。”
“臣遵旨。”余爵、倪元璐二人連忙領命。
跪在地上的倪元璐，立刻就明白了崇禎的心思
如今自己和太子走的太近，自己領兵陛下還是不太放心。
索性，陛下直接讓余爵去救太子殿下。
一來，可以將殿下救回，二來也可以避免讓自己直接掌握兵權。
果然，陛下還是那個陛下……
……
北京城外。
一支鐵流撕裂夜幕，向著京師狂飆突進。
火把如龍，映著鐵甲寒光，馬蹄聲悶雷般碾過大地，卷起煙塵如瘴。
當先一騎，如刀劈開黑暗。
馬上之人，正是遼東總兵吳三桂！
他的雙眼，在跳躍的火光映照下，亮得如同兩簇幽藍的鬼火，死死看向前方那座在黑暗中的城池。
快點，再快點，吳三桂心中不斷催促道。
“駕！”
吳三桂從緊咬的牙縫里迸出一聲低吼，聲音嘶啞如同砂紙摩擦。
他身體前傾，幾乎與胯下肌肉結實的遼東駿馬融為一體，每一次馬背劇烈的起伏，都將他疲憊欲死的筋骨重新繃緊。
他手中的馬鞭早已不見，只用靴跟死命磕著馬腹，拼命催促著他狂奔。
“大人，慢些吧…眼看就到京城了，這軍隊后面與我們落的太遠了。”吳三桂身側，楊珅的聲音響起。
“吁～”
吳三桂猛的拉住韁繩，緊接著，一個止步的手令傳出，數千匹古寧鐵騎整齊的停在北京城不遠處的山坡之上。
緊接著，便見吳三桂催促問道：
“后軍還有多遠，告訴郭云龍他們給我跑快點。
耽誤了勤王，誰都擔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