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清晨，空氣悶得像要下雨。

陳班主任走進教室時，手里沒有拿那沓熟悉的成績單。

她只是走到講臺前，從抽屜里拿出幾顆圖釘，然后從一個牛皮紙袋里，抽出一張巨大的紅榜。

她什么話也沒說，只是走到教室后方的墻壁上，把那張紅榜用圖釘一個一個釘了上去。

從年級第一，到年級末尾，所有人的名字、分數、排名，都赤裸裸地陳列在那張紙上。

陳班主任釘好最后一個角，拍了拍手上的粉筆灰，轉身回到講臺。

“自己去看。”

她只說了這三個字，然后就拉開椅子坐下，拿起一本書，仿佛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瞬間，所有人都動了。

椅子被拉開的聲音，腳步摩擦地面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學生們像退潮后的魚，爭先恐后地涌向那張紅榜。

周圍的空氣里，開始彌漫起各種復雜的情緒。

有壓抑著的，細微的啜泣聲。

有不敢相信的，倒吸冷氣的聲音。

也有幾聲如釋重負的，長長的嘆息。

“天哪……理綜我真的沒上二百分……”

“全市排名……掉了一千多名……完了……”

“王晴……還是年級第一，總分691，但是……全市排名掉到第五了。”

這個消息，像一顆小石子，在人群里激起了一圈漣漪。

學神竟然也失手了。

李墨握著筆的手，停頓了一下。

他抬起頭，視線越過攢動的人頭，望向了窗外。

前桌的同學看完了榜單，失魂落魄地走回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

他回頭看了一眼平靜的李墨，眼神復雜。

“李墨……你……”

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李墨問。

“你自己去看吧。”

李墨放下筆，站了起來。

他一站起來，擁擠在后墻的人群，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分開，自動給他讓出了一條路。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走到那張紅榜前。

他的名字，在很靠前的位置。

李墨，總分676。

語文128，數學144，英語130，理綜274。

總分比一模高了1分。

但是，排名那一欄的數字讓他瞳孔微微一縮。

班級排名：第一。

年級排名：第四。

全市排名：第六十三名。

不進則退。

所有的人都在拼了命地往前沖。

你只是原地踏步，甚至只是進步得慢了一點，就會被身后的人潮毫不留情地超越。

他和王晴的總分，只差了15分。

但全市排名卻差了將近五十多名。

這就是頂尖高手的對決，一分之差，就是萬丈深淵。

他沒有在榜單前停留太久，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他重新拿起筆，翻開那本錯題集，仿佛那個全市第七十三名的成績，對他沒有造成任何影響。

李墨收拾好書包，走出教室。

他沒有去青葉書店，而是直接回了家。

他需要一個絕對安靜的環境，來復盤這次失敗的二模。

剛走進后院，他就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愣了一下。

院子里，那群初三的孩子們，正圍著吳莉，七嘴八舌地對答案。

“這道題我選的C！你呢？”

“完了完了，這道大題我解題步驟寫錯了！”

他們的臉上，有考后的輕松，也有對未知的忐忑。

看到李墨回來，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齊刷刷地看著他。

“墨哥！”

“感覺怎么樣？”李墨問。

“感覺……還行！”張小胖撓了撓頭，嘿嘿一笑，“比學校的模擬考要難，但是……很多題型，你都帶我們練過！”

“對對對！”另一個女生也搶著說，“特別是物理最后那道題，跟我們前天做的那張卷子上的一道題，思路一模一樣！”

吳莉把一沓整理好的草稿紙遞給李墨。

“墨哥，這是大家這次考試里，出錯比較集中的地方，我都整理出來了。”

李墨接過那沓還帶著溫度的紙，心里忽然就平靜了下來。

一場的失利，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失去了繼續戰斗的勇氣。

而他，從來都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他身后，還有這個院子，還有這群信任他的弟弟妹妹。

他拍了拍吳莉的肩膀。

“做得很好。”

“今天不講題了，都早點回家休息。明天，我們再來。”

孩子們歡呼一聲，作鳥獸散。

李墨走進雜貨鋪。

李秀琴和李衛國都在，店里沒有客人。

“回來了？”李秀琴迎了上來，臉上帶著點小心翼翼的關切，“考得……還順利嗎？”

“還行。”李墨把書包放下。

“餓不餓？媽給你下碗面？”

“不用了媽，我不餓。”

他拿起柜臺上的電話，撥通了青葉書店的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來。

是王文林的聲音。

“喂，哪位？”

“王叔叔，是我，李墨。”

“小墨啊，”王文林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有事嗎？”

“我找一下王晴。”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她……在樓上休息，今天有點累了。要不，我讓她晚點給你回過去？”

“不用了叔叔，讓她好好休息吧。”

李墨掛了電話。

他知道，王晴這次，是真的受了打擊。

那個一直站在頂峰的女孩，第一次嘗到了從高處跌落的滋味。

他把自己關進房間，攤開了所有的試卷。

他沒有去看那些紅色的叉，而是拿出了一張白紙，在上面畫了一個表格。

題號，考點，耗時，失分原因。

他開始解剖自己的這次考試。

理綜，化學那道有機推斷題，他花的時間太長，導致后面檢查的時間不夠，一個簡單的選擇題，看錯了選項。

數學，解析幾何的計算，因為急于求成，一個正負號寫錯，過程分被扣得干干凈凈。

英語，作文的用詞還是不夠精準。

他把每一個失誤，都清清楚楚地寫在紙上。

它告訴他距離真正的頂尖還有多遠。

夜深了。

李墨走到窗邊。

對面遠處的青葉書店，二樓的那個窗口，還亮著燈。

他知道，她也一定沒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