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下學期的空氣里，漂浮著粉筆灰和淡淡的汗味，混合成一種屬于高三的獨特氣息。

時間被切割成以四十五分鐘為單位的模塊，塞滿了公式、單詞和古文。

李墨的生活，也變成了兩點一線。

家，學校。

偶爾，這條線會延伸一下，拐進青葉書店那個溫暖的角落。

他沒有像其他同學那樣，一本接一本地刷題。

他的桌上，攤開的是一個大筆記本，上面用不同顏色的筆，畫著一張張思維導圖。

物理的力學、電學，化學的有機、無機，被他拆解成一個個模塊，再重新梳理出脈絡和考點聯系。

這是他前世摸索出的最高效的方法，與其陷入無盡的題海，不如先繪制出一張精準的航海圖。

他很安靜。

這種安靜，在狂躁的班級里，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墨哥，這道題怎么解啊？我草稿紙都用了三張了！”坐在他前面的同學，抓著頭發，快把頭皮撓破了。

李墨探過頭看了一眼，是一道電磁學的綜合題，糅合了好幾個知識點，還設了幾個迷惑人的陷阱。

他沒有直接講答案。

“你先把受力分析畫出來。”

“畫了啊，你看！”

“這個洛倫茲力的方向，你再想想。”李墨用筆尖輕輕點了一下對方的圖。

那同學愣了一下，盯著圖看了半分鐘，突然一拍大腿。

“我靠！右手定則我用成左手了！”

問題迎刃而解。

李墨收回目光，繼續整理自己的筆記。

他要做的是漁夫，不是賣魚的。

中午吃飯的時間，是難得的喘息。

李墨沒有去擠食堂，李秀琴每天都會準備好保溫飯盒，讓李衛國掐著點送到校門口。

他剛走到校門口，就看到了吳莉。

這個初中生，個子又抽條了不少，人也曬黑了，但眼神愈發沉穩。

“墨哥。”吳莉遞過來一個賬本和一個筆記本。

“這是上周輔導班的賬目。這個本子上，是大家匯總的難題，我都按科目分類好了。”

李墨接過來，快速翻了翻，賬目清晰，難題記錄得也很有條理。

“做得不錯。”

“小胖他們幾個，最近有點浮躁，被我罰抄了兩遍錯題集，現在老實多了。”吳莉匯報道。

李墨笑了。

“辛苦了。等我考完，請你們吃大餐。”

“墨哥，你專心考試就行，家里有我們呢。”吳莉說完，敬了個不太標準的隊禮，轉身跑了。

李墨提著飯盒和本子，心里暖洋洋的。

他種下的種子，真的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努力地生長著。

下午放學，他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青葉書店。

閱讀角里坐著兩個人，王晴也在。

她沒有抬頭，但李墨進來時，她翻書的動作，有了一個微微的停頓。

李墨也沒打擾她，在老位置坐下，拿出吳莉給的那個難題本，開始研究。

這些初中的題目對他來說不難，但他看得依然很認真。

他要在最短的時間里，找到一個最容易讓孩子們理解的解題思路。

不知過了多久，一杯溫熱的茉莉花茶，被輕輕地放在了他的手邊。

他抬起頭，正好對上王晴的臉龐。

“別太累了。”她小聲說。

“還好。”

“我爸進了些新的輔導資料，在柜臺那邊，你可以去看看。”

“好。”

沒有多余的對話，卻有一種無聲的默契在流淌。

他們就像兩個并肩作戰的士兵，在戰壕里，用一個點頭，一杯熱水，交換著彼此的慰藉和支撐。

三月，春寒料峭。

第一次月考，如期而至。

這是下半學期的第一次正式檢閱，重要性不言而喻。

陳班主任在考前最后一次班會上，表情嚴肅得能擰出水來。

“這次月考，就是一次模擬的高考！給我拿出你們玩命的勁兒來！”

考場里，安靜得只能聽見筆尖劃過試卷的沙沙聲。

李墨拿到卷子，先快速瀏覽了一遍。

理綜的卷子，題量大，難度高，時間分配是關鍵。

他的優勢，在此刻體現得淋漓盡致。

他能迅速判斷出哪些是基礎送分題，哪些是中檔拉分題，哪些是壓軸的超綱題。

他做題的順序，不是從一到十，而是按照性價比。

先穩穩拿下所有能拿到的分數，再回頭去啃那些硬骨頭。

考最后一門英語的時候，窗外下起了小雨。

雨點敲在玻璃上，發出細碎的聲響。

李墨寫完作文，還有十五分鐘。

他沒有急著交卷，而是把卷子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

他不能允許自己，在任何一個細節上，出現不該有的失誤。

鈴聲響起，全體起立。

持續了兩天的月考，終于結束了。

整個教學樓，像是被抽走了發條，所有人都癱軟在座位上。

有人哀嚎，有人對答案，有人已經開始盤算自己掉了多少名。

李墨默默地收拾著文具。

他對自己的發揮還算滿意，但最終結果如何，還要看閱卷老師的心情。

他走出教室，看到王晴正站在走廊盡頭的窗邊。

她也在看雨。

李墨走了過去，和她并肩站著。

“感覺怎么樣？”他問。

“數學最后一道大題的第二問，有點繞，不確定對不對。”王晴輕輕蹙著眉。

“那道函數的題？”李墨想了想，“它用了一個拐點構造，思路確實比較偏。”

他簡單地把自己的解題思路講了一遍。

王晴安靜地聽著，原本緊蹙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

“原來是這樣……我想到第一步，后面就鉆進死胡同了。”

“沒事，這種題，拉不開太大分差。”李墨安慰道。

雨漸漸停了。

遠方的天邊，出現了一道模糊的彩虹。

“等成績的日子，最難熬了。”王晴忽然說。

“那就別等。”李墨轉頭看著她，“我們還有自己的事要做。”

兩天后，周一的早自習。

陳班主任抱著一沓厚厚的成績單，踩著高跟鞋，走進了教室。

她那雙高跟鞋，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整個教室，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