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杰的命令在寂靜的林地里回響。車隊調(diào)轉(zhuǎn)方向，馬蹄踏碎了地上的月光，朝著東方那片在夜色中顯得格外陰森的山脈輪廓駛?cè)ァ?

風(fēng)向似乎變了，吹來的空氣里，仿佛真的帶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陳舊的血腥氣。

陳放重新躺倒在車廂里，閉上了眼睛。那場在他體內(nèi)進行的“手術(shù)”仍在繼續(xù)，冰冷而精準(zhǔn)。但他此刻的心境，卻和之前截然不同。

與其被動地躺在手術(shù)臺上，不如主動沖進手術(shù)室，看看能不能把主刀醫(yī)生的桌子給掀了。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

車輪碾過枯枝敗葉，發(fā)出單調(diào)的“咯吱”聲。

兩天后，車隊停在了蠻族山脈的邊緣。

沒有人下令，馬車夫卻不約而同地勒住了韁繩。前方，那片連綿起伏的山巒，在灰白色的天幕下，像一頭匍匐的巨獸，沉默得令人心慌。

預(yù)想中的蠻族戰(zhàn)鼓、部落的喧囂、野獸的嘶吼，全都沒有。

這里太安靜了。

連風(fēng)吹過林梢的聲音都顯得有氣無力，帶著一股陳腐的、類似泥土被翻開太久的味兒。

“不對勁。”希杰跳下馬車，手按在了劍柄上。他的視線掃過前方幽深的林地入口，眉頭緊鎖。

“何止是不對勁?！瘪R爾斯跟了下來，他嗅了嗅空氣，英俊的臉上第一次露出明顯的厭惡。“這里的亡靈氣息很亂，但更濃的是血腥味。太濃了，把死人的臭味都蓋過去了。”他舔了舔嘴唇，血族的本能讓他感到一種混雜著渴望和排斥的躁動。

“進去看看。”希杰沒有猶豫，下達了命令。

隊伍小心翼翼地進入山林。走了不到半里路，他們就發(fā)現(xiàn)了第一個蠻族營地。

或者說，是營地的殘骸。

巨大的獸皮帳篷被利器劃開，軟塌塌地鋪在地上。中央的篝火堆只剩下一圈發(fā)黑的石頭和冰冷的灰燼。一些粗糙的陶罐、骨刀散落在各處，上面蒙著一層薄薄的塵土。

最詭異的是，這里沒有任何掙扎的痕跡，更沒有一滴血。

就好像住在這里的蠻族，在某個平常的夜晚，忽然間就蒸發(fā)了。

薇雅檢查了一處篝火灰燼，對希杰搖了搖頭：“至少冷了兩天了?！?

希杰的臉色愈發(fā)沉重。他們接連探查了幾個營地，情況都一模一樣?？諢o一人，死氣沉沉。

“他們?nèi)ツ牧耍俊币粋€傭兵忍不住低聲問，話語里帶著恐懼。

沒人能回答。這種未知的、詭異的消失，比一場血腥的屠殺更讓人脊背發(fā)涼。

車廂里，陳放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沒有聽到外面的議論，但一股奇特的波動，正從山脈深處傳來，與他體內(nèi)那股正在“改寫”他的力量產(chǎn)生了微弱的共鳴。那感覺很奇怪，不疼，卻讓他心臟猛地一抽。

他掙扎著坐起身，掀開車簾。

“怎么了？”薇雅立刻注意到他的動作。

陳放沒有回答，他從懷里摸出那個不起眼的羅盤。此刻，羅盤的指針正脫離了磁場的束縛，以一個極小的幅度，固執(zhí)地指向山脈的某個方向，并且在微微顫動。

“那邊。”陳放的聲音沙啞，卻很清晰，“源頭在那邊?！?

希杰和貝拉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他們寧愿相信陳放這種玄之又玄的感應(yīng)，也不愿相信蠻族會集體搬家。

“馬爾斯，你帶路。”希杰下令，“跟著血腥味最重的方向走?！?

馬爾斯點了點頭，閉上眼感應(yīng)了片刻，伸手指出的方向，與陳放羅盤所指的方向完全一致。

隊伍再次啟程，這一次，他們舍棄了馬車，徒步向山脈腹地潛行。

越往里走，空氣中的血腥味就越發(fā)濃郁，幾乎凝成了實質(zhì)，吸進肺里都帶著一股鐵銹般的甜膩。林木變得稀疏，地面上開始出現(xiàn)一些被啃噬得亂七八糟的野獸骸骨。

終于，他們穿過一片被砍伐殆盡的林地，眼前豁然開朗。

那是一處被三面山壁環(huán)繞的巨大山谷。山谷中央，矗立著一座用黑色巨石堆砌而成的宏偉祭壇。

祭壇的結(jié)構(gòu)扭曲而怪異，不屬于任何一種已知的建筑風(fēng)格。石塊表面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符文，那些符文像是活物，在昏暗的光線下緩緩蠕動，讓人看久了便頭暈?zāi)垦！?

一股難以言喻的壓抑感籠罩了整個山谷，空氣沉重得如同灌了鉛。

“天吶……”薇雅捂住了嘴，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他們走近了。

祭壇的景象徹底擊潰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線。

祭壇表面，一道道深邃的凹槽交錯縱橫，里面是早已干涸的、暗紅發(fā)黑的血跡。所有凹槽都蜿蜒向下，最終匯入祭壇中心一個直徑超過十米的巨大血池。

池水早已凝固，表面結(jié)著一層黑色的硬殼，散發(fā)出沖天的惡臭。

血池周圍，堆滿了小山般的殘缺骨骸。有人類的，有野獸的，甚至還有一些體型巨大的、不知名生物的骨頭。在骨堆的邊緣，還能看到一些尚未完全腐爛的殘肢斷臂，上面掛著新鮮的血肉，顯然是不久前才被扔上去的祭品。

薇雅再也忍不住，跑到一旁劇烈地干嘔起來。她緊緊握著胸前的圣徽，那上面圣潔的光芒在這里被壓制得黯淡無光。她能感覺到，這股邪惡的力量正在侵蝕、污染她所信仰的一切。

“邪神在上……這群瘋子！”她咒罵著，聲音里帶著哭腔和無法遏制的憤怒。

貝拉沒有理會那恐怖的景象，她蹲下身，仔細(xì)研究著祭壇基座上的符文。片刻后，她站起身，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這不是普通的亡靈召喚?！彼谅曊f，“這些符文，和瑞恩給的情報里描述的血神教禁忌儀式很像。他們不是在召喚亡靈，他們在用無數(shù)的生命和靈魂，去‘喂養(yǎng)’或者‘催生’某個東西?！?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那堆積如山的骸骨?！澳切┦й櫟男U族……恐怕都在這里了?！?

被當(dāng)做祭品，被徹底獻祭了。

希杰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儀式應(yīng)該剛結(jié)束不久。”馬爾斯的聲音從祭壇另一側(cè)傳來。眾人看過去，只見他指著祭壇邊緣的一些痕跡。“這里有新鮮的血，還有腳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