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字區的日子,如同山澗溪流,表面平靜,暗流卻悄然涌動。
陸遙扮演著最不起眼的雜役“韓立”。每日卯時上工,在吳德懶洋洋的指點或者說漫罵下,給靈田除草、引山泉水灌溉、用最原始的煙熏法驅趕一種名為“噬靈蚜”的低階害蟲。他動作麻利,卻刻意控制在普通健壯農夫的水平,不多做一分,也不少做一厘,將“乙等中游”的平庸貫徹到底。
吳德對此非常滿意,甚至難得地沒再罵人,只是每日巡視一圈,便回到自己那間稍好的石屋里喝酒打盹,將癸字區徹底丟給了陸遙。這正中陸遙下懷。
真正的“工作”,在夜幕降臨之后。
破舊石屋內,陸遙盤膝而坐,五心朝天。《玄龜噬煞訣》緩緩運轉。靈識如同最精密的觸角,穿透石屋簡陋的地基,深入地底。他清晰地感知到,癸字區下方,確實存在一條極其細微的地脈陰竅分支!一縷縷精純卻冰寒刺骨的陰煞之氣,如同沉睡的黑色溪流,在巖層縫隙中緩緩流淌。
他小心翼翼地引動著玄煞晶核,如同在懸崖邊垂釣。一縷細若發絲的陰煞之氣被晶核的引力捕獲,緩緩抽離地脈,沿著他足底的涌泉穴,被納入體內經脈。
“嘶!”冰冷的刺痛感瞬間傳遍全身!這地脈陰煞之氣,遠比空氣中駁雜的靈氣精純,也遠比之前瘴鬼林中彌漫的死氣更加霸道凝練!若非《玄龜噬煞訣》專擅煉煞,又有晶核作為核心中轉,光是這一絲陰煞入體,就足以凍僵普通引氣期修士的經脈!
陸遙不敢怠慢,意念高度集中,如同最老練的匠人,操控著那縷冰冷的黑色溪流,按照功法路線艱難運轉。所過之處,經脈傳來被冰刀刮過的刺痛和酥麻感,但隨之而來的,是煞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精純、厚重!
引氣期一層巔峰的壁壘,在這股精純地煞的沖擊下,如同被冰水反復沖刷的薄冰,裂紋漸生!
然而,就在這修為精進的關鍵時刻,異變陡生!
掌心那點沉寂的血煉道種烙印,在感應到這股精純的地脈陰煞后,竟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貪婪悸動!一股遠比之前更加陰冷、更加邪異的意念,如同蘇醒的毒蛇,順著陸遙運轉煞元的路線,猛地逆襲而上!
“血煉…玄煞…吾…之…本源…還來!”斷斷續續的怨毒意念在識海炸響!
同時,陸遙駭然發現,自己辛苦引導的那縷地脈陰煞,竟被那道種烙印強行截取了大半!幽綠色的烙印光芒大盛,一股冰冷粘稠的、帶著強烈侵蝕性的血煞之力,順著經脈反涌回來,試圖污染他的玄龜煞元,甚至…在他手臂皮膚下,隱隱勾勒出幾道扭曲的、暗紅色的詭異魔紋!
反噬!道種在借地脈陰煞之力加速復蘇!
“孽障!”陸遙心中怒吼,驚怒交加!他立刻切斷了與地脈陰竅的聯系,同時丹田氣旋瘋狂旋轉,玄煞晶核烏光暴漲!精純厚重的玄龜煞元如同決堤的洪流,狠狠撞向那道反噬而來的血煞之力和手臂蔓延的魔紋!
“嗤嗤嗤!”
體內如同爆發了一場無聲的戰爭!冰冷的玄龜煞元與陰毒的血煞之力激烈碰撞、消磨!手臂皮膚下的魔紋如同活物般扭曲掙扎,帶來撕裂般的劇痛!
陸遙臉色瞬間蒼白如紙,額頭青筋暴起,冷汗如漿涌出!他死死咬住牙關,不敢發出一絲聲響,全力催動功法鎮壓!
就在這兇險萬分、內外交困之際——
“韓立!韓立!死哪去了?快滾出來!”吳德那帶著酒氣和不耐煩的粗嗓門在石屋外響起,伴隨著重重的拍門聲!
屋內的陸遙渾身劇震!心神瞬間出現一絲縫隙!
“噗!”那道反噬的血煞之力如同找到突破口,猛地沖破了一絲煞元封鎖,直沖心脈!
千鈞一發!陸遙眼中厲色爆閃!他不再保留,引動丹田內那枚作為本命器胚的玄煞晶核!
“嗡!”
晶核猛地一震,一股源自其核心的、更加古老精純的本源煞氣轟然爆發!如同定海神針,瞬間鎮壓了體內翻騰的血煞!手臂上蔓延的魔紋如同被烙鐵燙到,發出無聲的哀鳴,迅速黯淡、收縮,最終被重新逼回掌心烙印之內!
“呼…呼…”陸遙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抹去嘴角一絲被強行咽下的腥甜,聲音帶著一絲“慌亂”和“疲憊”應道:“來了!吳仙師!”
他迅速收斂所有異狀,整理了一下因劇痛而有些凌亂的粗布衣衫,拉開屋門。
門外,吳德一身酒氣,醉眼惺忪,不滿地瞪著陸遙:“磨磨蹭蹭!老子還以為你死屋里了!走,跟老子去巡夜!媽的,最近‘癸七’號田那片地根草蔫了吧唧的,蟲也多了,上面要是怪罪下來,老子飯碗不保你也得跟著滾蛋!”
巡夜?陸遙心中一動。癸七號田,正是他感應到地脈陰煞之氣相對最濃郁的區域!難道那里的靈藥異常,與地煞有關?
“是,吳仙師。”陸遙低著頭,順從地跟上。
月色清冷,灑在寂靜的梯田上。吳德打著酒嗝,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前面,嘴里罵罵咧咧。陸遙跟在后面,靈識卻如同無形的網,悄然籠罩著癸七號田。
果然!這片區域的靈氣比其他地方更加紊亂稀薄,土壤中隱隱透著一股不正常的陰寒。幾株地根草葉片發黃卷曲,根莖處有微弱的黑氣縈繞,正是被陰煞之氣侵蝕的跡象!那些噬靈蚜似乎也格外喜歡聚集在這里,啃食著被煞氣弱化了的靈草。
吳德走到田邊,蹲下身,醉醺醺地扒拉著一株蔫頭耷腦的地根草,嘟囔著:“奇了怪了…水也澆了,蟲也熏了…怎么就不長呢…”他顯然沒能力感知到地脈煞氣。
陸遙目光掃過田埂邊一塊半埋入土的、不起眼的青黑色石頭。靈識穿透石表,他心頭猛地一跳!石頭下方,并非實土,而是一個小小的、天然形成的空腔!一縷縷比周圍精純數倍的地脈陰煞之氣,正從空腔深處緩緩逸散出來!
那空腔深處,似乎還隱藏著某種東西,散發著極其微弱卻異常精純的煞氣波動,與他體內的玄煞晶核隱隱呼應!正是此物,吸引了地脈陰竅的分支,也導致了這片靈田的異常!
機緣!但也是巨大的麻煩!若繼續汲取此地的陰煞之氣修煉,癸七號田的靈藥必然加速枯萎,遲早會引起注意!
“韓立!”吳德不耐煩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發什么呆!明天多弄點驅蟲煙,把這片地給我狠狠熏一遍!再不長好,老子拿你是問!”他顯然把問題歸結于蟲害。
“是,弟子明白。”陸遙連忙應聲,心中卻念頭飛轉。如何既能利用這地脈陰竅和空腔內的寶物修煉,又不引起懷疑?
次日清晨,陸遙“盡職盡責”地在癸七號田周圍點燃了大量氣味刺鼻的驅蟲草煙,熏得煙霧繚繞。他刻意在靠近那塊青黑石頭的地方,多堆了幾處煙堆。
濃煙滾滾,遮蔽了視線,也掩蓋了地底細微的煞氣波動。
入夜,趁著煙霧未散盡,陸遙悄然來到癸七號田。他運轉《玄龜噬煞訣》,體表烏光流轉,如同融入陰影。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塊半埋的青黑石頭移開,露出下方一個僅容手臂探入的狹窄洞口。
陰寒刺骨的煞氣撲面而來!陸遙強忍著不適,靈識順著洞口探入那小小的空腔。
空腔不大,底部凝結著一小簇手指長短、通體烏黑、表面布滿天然螺旋紋路的奇異石筍!正是此物,在源源不斷地汲取并精煉著地脈陰煞之氣!
“地煞凝晶?!”陸遙心中一震!這是地脈陰煞之氣經歷漫長歲月凝聚而成的精華,蘊含精純無比的煞氣,對修煉《玄龜噬煞訣》而言,是比地脈陰煞之氣更珍貴百倍的寶物!
他強壓激動,沒有立刻取走。此物與地脈相連,貿然取走,可能導致地脈陰竅紊亂甚至爆發,動靜太大。他需要時間布置一個替代的導引陣法,既能慢慢抽取地煞凝晶的能量,又不至于破壞地脈平衡,引起地表靈田的劇烈變化。
就在他準備縮回手臂,暫時封住洞口時,一股凌厲的、帶著探查意味的靈識,如同冰冷的刀鋒,驀然掃過整個癸字區!
是李青!他竟然在這個時候來巡查了!
陸遙瞳孔驟縮!瞬間將氣息收斂到極致,如同真正的頑石!同時,他毫不猶豫地將那塊青黑石頭蓋回原位,并用腳將周圍的泥土踩實,抹去所有痕跡。
幾乎在他做完這一切的瞬間,一道青色的身影駕馭著飛行法器,懸停在癸字區上空。李青陰鷙的目光,如同鷹隼般掃視著下方煙霧剛剛散盡的靈田,以及…田埂邊那個正“笨拙”地整理著驅蟲煙灰堆的雜役身影——韓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