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易的話如同驚雷，在死寂的指揮中心炸開。放棄強襲？主動進入那個即將吞噬城市的恐怖裂痕核心？用那條詭異的骨臂和自己殘存的存在作為最后的磁極？這已經超出了瘋狂的范疇，近乎于自我獻祭！

“你他媽瘋了！”鐵臂第一個咆哮起來，雙目圓睜，“那裂痕是什么地方？那是地獄的入口！你進去就是送死！連渣都不會剩下！還救白薇？做夢！”

方哲沒有說話，他死死盯著白易，鏡片后的眼神劇烈閃爍，如同高速運算的處理器，瘋狂地權衡著這個瘋狂提議背后那渺茫到幾乎不存在的一線生機。放棄強襲，等于放棄白薇；強襲，成功率近乎為零，還會搭上所有精銳；而白易的計劃……是唯一一個將救人和救世這兩條絕路強行捆綁在一起的、孤注一擲的豪賭！

“成功率……有多少？”方哲的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不知道。”白易回答得異常坦率，他看著自己那只骨手，暗紫色的微光在森白骨骼下隱隱流轉，“但這是我……唯一還能為白薇做的事。也是……阻止它吞噬一切的……唯一可能。”他指向屏幕上那瘋狂擴張的“永恒核心”裂痕標記。

“深沙之種里的數據……”白易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冷靜，“關于‘裂痕磁極’的理論……提到過磁極與裂痕核心深度共鳴時，可能產生短暫的‘信息回溯’或‘現實映射’……就像沙核里的基座，能讀取被封存的記憶……如果白薇在裂痕附近，甚至……被當成了某種‘穩定器’或‘能量源’……我或許……能在核心混亂的能量流中……感知到她！”

這個推測極其大膽，毫無根據，充滿了絕望的臆想。但在此刻，卻成了黑暗中唯一可能的光。

方哲沉默了足足一分鐘。指揮中心內落針可聞，只有儀器運行的嗡鳴和屏幕上裂痕能量讀數瘋狂攀升的警報聲。鐵臂喘著粗氣，眼神在方哲和白易之間來回掃視，最終化為一聲沉重的嘆息，扭過頭去。

“啟動‘歸零協議’（Project Zero Point）。”方哲終于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退路的決絕。他走到主控臺前，手指在復雜的界面上輸入了最高權限指令。屏幕上，代表“熔爐”計劃的圖標黯淡下去，一個新的、由破碎光環環繞著一個奇點構成的標志亮起。

“協議內容：錨點剩余全部資源，無條件支持白易執行‘最終磁極’行動。”

“目標一：白易進入‘永恒核心’裂痕核心區域，嘗試深度錨定，延緩其突破臨界閾值。”

“目標二：在錨定過程中，嘗試定位并營救白薇。”

“目標三：若錨定失敗或裂痕突破臨界……執行‘深沙之種’最終指令——引爆其內部封存的、模擬‘敘事裂痕’邊緣特性的能量，嘗試在裂痕內部制造一個短暫的‘奇點內爆’（Singularity Implosion），以最大程度抵消其擴張能量，為城市撤離爭取最后時間！”

引爆“深沙之種”！在裂痕內部制造內爆！這等同于在白易身邊引爆一顆小型核彈！這是真正的同歸于盡！

“方哲！”鐵臂和幾個技術人員失聲驚呼。

“這是命令！”方哲的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疑。他看向白易，眼神中沒有了之前的沉重，只剩下一種近乎冰冷的平靜，“白易，這是最后的方案。‘深沙之種’的引爆指令，需要你的生物印記和精神共鳴雙重解鎖。當你進入核心，認為時機已到，或者……無路可退時，就啟動它。”

他將那個裝著黑色晶體片的鉛盒，鄭重地放在了白易那只骨手的手心。冰冷的金屬觸感傳來，骨手內部的暗紫色微光似乎波動了一下。

“鐵臂，”方哲轉向魁梧的光頭男人，“你帶‘余燼’小隊，負責將白易護送到裂痕邊緣安全點。然后……立刻撤離。”

“那你呢？！”鐵臂吼道，他預感到了什么。

方哲沒有回答，只是走到控制臺前，調出了舊港基地的核心能源和防御系統界面。他的手指在幾個鮮紅色的、代表自毀協議的選項上懸停。

“舊港……不能留給典當行。”方哲的聲音異常平靜，帶著一種殉道者的坦然，“這里有‘深沙之種’的備份數據，有‘裂痕磁極’的研究記錄，有錨點所有成員的信息……在你們行動的同時，我會啟動基地的‘靜默湮滅’程序（Silent Annihilation Protocol），抹除一切痕跡。同時……用基地最后的能源，制造一場足夠大的‘煙花’，吸引典當行和永耀者的注意力，為你們爭取最后的時間窗口。”

他要留下來！與基地共存亡！用自己作為最后的誘餌和屏障！

“頭兒！”“方哲！”指揮中心內響起一片悲呼。

白易看著方哲平靜而決絕的側臉，看著他將手指按在那個代表最終毀滅的紅色按鈕上。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堵在喉嚨口。這個將他帶入漩渦，卻又給了他唯一希望的男人，也要走向終點了。

“方哲……”白易的聲音嘶啞。

方哲轉過頭，對他露出了一個極其罕見的、帶著疲憊卻無比坦然的微笑。“白易，去做你該做的事。救出白薇，然后……活下去。帶著希望活下去。這個世界……不該就這樣結束。”

他深吸一口氣，眼神掃過指揮中心內每一個熟悉的面孔，帶著深深的眷戀和歉意：“錨點……解散。諸位，感謝并肩。現在，執行‘歸零協議’！立刻！”

“是！”鐵臂第一個挺直身體，眼中含淚，聲音卻如同鋼鐵般鏗鏘！他猛地轉身，一把扛起連接著維生設備的白易，對著僅存的“余燼”小隊成員怒吼：“余燼小隊！跟我走！送白易去裂痕邊緣！快！”

沒有告別，沒有猶豫。在方哲按下那個紅色按鈕的倒計時聲中，鐵臂扛著白易，帶著小隊成員，如同撲火的飛蛾，沖出了指揮中心，沖向了舊港通往地面的緊急通道。

身后，基地深處，低沉的、如同巨獸蘇醒般的能量嗡鳴聲開始響起。那是“靜默湮滅”啟動的前奏，也是方哲為自己和這個承載了太多秘密與抗爭的據點，敲響的喪鐘。

白易被鐵臂扛在肩上，顛簸中看著舊港熟悉的鋼鐵穹頂在視野中飛速倒退。那只骨手緊緊握著裝有“深沙之種”的鉛盒，冰冷而沉重。另一只尚存血肉的手，無力地垂下。

薇，方哲……用命換來的時間……哥哥……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