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機油味、臭氧味和…某種奇異的草藥清香混合的氣息。

工作臺后面，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灰色工裝、頭發花白、臉上帶著一副巨大護目鏡的老頭正埋首在一堆閃爍的零件里，手里拿著一個散發著微光的精密鑷子，小心翼翼地調整著什么。

他動作專注，仿佛完全沒注意到有人進來。

這就是校長？

傳說中的“機械賢者”墨丘利？陸星河腦子里閃過學院手冊上的簡介。

“咳…校長，”絡腮胡教官清了清嗓子，聲音比剛才面對學生時恭敬了十倍不止，“人…帶來了。”

“嗯。”墨丘利頭也沒抬，只是含糊地應了一聲，護目鏡后的眼睛緊緊盯著手中的零件。

他拿起旁邊一個散發著幽藍光芒的烙鐵狀工具，輕輕點在一個微型法陣的核心節點上。滋啦一聲輕響，藍光穩定下來。

足足過了十幾秒，他才小心翼翼地放下工具，摘下了那副幾乎遮住半張臉的巨大護目鏡，露出一雙與其蒼老面容截然不同的、清澈明亮、仿佛蘊藏著星辰大海的眼睛。

這雙眼睛，平靜地掃過教官，然后落在了陸星河身上。

沒有想象中的審視和威壓，只有純粹的好奇，像是在打量一件新奇的儀器。

最后，他的目光，穩穩地停留在了陸星河身側的阿璃身上。

一瞬間，陸星河感覺空氣似乎凝滯了一下。

墨丘利那雙清澈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掠過一絲波動。

不是震驚，不是恐懼，而是一種近乎狂熱的、看到稀世珍寶般的…探究欲！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飛快地從阿璃那驚世的容顏，掃過她纖塵不染的月白衣裙，最后死死釘在她身后那九條輕輕搖曳、散發著無形威壓的雪白巨尾上。

眼神越來越亮，仿佛要穿透那蓬松的毛發，看清里面蘊含的每一絲能量回路和血脈奧秘。

“九尾…”墨丘利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夢囈般的贊嘆，“如此純粹…如此古老…近乎神話造物的能量波動…不可思議…”

他向前一步，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靠近觀察。

然而，就在他腳步邁出的瞬間——

“嗚…”

一直安靜站在陸星河身邊，仿佛人畜無害的阿璃，喉嚨里突然發出一聲極低、卻帶著冰冷警告意味的嗚咽。

那雙原本清澈懵懂的魅惑眼眸，瞬間變得銳利如刀！瞳孔深處，一抹純粹的金色光芒如同熔化的黃金般一閃而逝！

一股遠比之前在契約大廳更加凝練、更加實質化的恐怖威壓，如同無形的冰山，轟然降臨！

目標直指墨丘利！

咔嚓！

墨丘利腳下堅硬的特種合金地板，瞬間蔓延開蛛網般的細密裂痕！

他前傾的身體猛地一僵，臉色微微一白，那雙充滿探究欲的眼睛里終于第一次浮現出清晰的驚愕！

好強的護主本能！好霸道的血脈威壓！

絡腮胡教官更是悶哼一聲，噔噔噔連退三步，臉色煞白，額頭上瞬間滲出冷汗，看向阿璃的眼神充滿了駭然！

陸星河也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橫移一步，擋在了阿璃和墨丘利之間。

“阿璃！”他低喝一聲。

隨著他的阻擋，阿璃眼中那冰冷的銳利和金色的光芒迅速褪去，重新恢復了那種帶著一絲依賴和懵懂的神情，甚至還微微歪了歪頭，看向陸星河，仿佛在疑惑他為什么擋住自己。

那股恐怖的威壓也如同潮水般瞬間收斂得無影無蹤。

墨丘利緩緩直起身，看著擋在九尾少女身前的陸星河，又看看恢復“溫順”的阿璃，眼中那驚愕迅速被一種更深沉、更復雜的了然所取代。

他輕輕拍了拍工裝上的灰塵，仿佛剛才那足以碾碎普通人的威壓只是清風拂面。

“有意思…”

墨丘利的聲音恢復了之前的平穩，甚至還帶上了一絲玩味，“陸星河同學，對吧？你的這位…伙伴，脾氣似乎不太好。”

他繞過工作臺，走到陸星河面前，那雙清澈的眼睛帶著洞悉一切的光芒，仿佛能穿透陸星河的靈魂。

“契約儀式上的能量爆發，是你引起的？”墨丘利開門見山，語氣平淡得像在問今天天氣如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那股古老、浩瀚、帶著洪荒氣息的力量…不屬于這個世界。或者說，不屬于任何已知的體系。它是什么？”

陸星河的心猛地一沉。這老頭，眼光太毒了！直接鎖定了系統的存在！

怎么辦？坦白系統？

開什么玩笑！這種逆天的東西暴露出去，下一秒他可能就要被切片研究了！死也不能說！

陸星河強迫自己迎上墨丘利那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深吸一口氣，臉上努力擠出一個帶著茫然和些許后怕的表情：

“校長…我…我也不知道啊！我當時就站在法陣里，感覺快被趙炎那混蛋氣炸了，腦子里嗡嗡響，然后…然后就感覺有什么東西在我腦子里炸開了！再然后…阿璃她就…”

他指了指身邊安靜站立的阿璃，語氣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慶幸和依舊殘留的驚魂未定，“…就變成這樣了。我也嚇懵了！”

他這番表演，七分真三分假。被氣炸是真的，腦子嗡嗡響是真的，嚇懵了也是真的。至于系統？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墨丘利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那雙清澈的眼睛卻像探照燈一樣在陸星河臉上掃視著。空氣安靜得可怕，只有旁邊儀器發出的細微嗡鳴。

幾秒鐘后，墨丘利忽然笑了。不是那種溫和的笑，而是一種帶著了然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調侃意味的笑。

“氣炸了？”

他重復了一遍陸星河的話，語氣耐人尋味，“憤怒的情緒，引動了潛藏的血脈或者…某種‘鑰匙’？”

他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阿璃，又回到陸星河身上，“有意思的觸發機制。看來趙炎那小子，倒是歪打正著做了件好事？”

陸星河心頭一緊，這老頭話里有話！他不敢接茬，只能繼續裝傻充愣，一臉茫然。

墨丘利也不追問，話鋒突然一轉：“陸星河同學，你現在的處境，很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