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和阿德那場聲勢浩大的“對吹”落幕，桌上殘存的酒瓶已見底。李晟揚手，聲音帶著酒后的粗糲：“老板娘，再來一打！”老板娘應聲“好嘞”，剛轉身，又被李晟叫住：“再來一瓶那個！”老板娘依舊爽快地應著，身影沒入后廚的油煙與喧囂里。

不多時，一個年輕的店員扛來一箱啤酒和一瓶包裝鮮艷得有些刺眼的飲料，“咚”地放在油膩的桌面上。

“這是什么？”招娣的目光被那瓶花哨的液體吸引。

“好東西，”李晟咧嘴一笑，露出被煙熏黃的牙齒，“馬來西亞進口的，有神奇功效。”他用瓶起子熟練地撬開瓶蓋，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氣味瞬間逸散出來。他把瓶子徑直遞到招娣面前，“要不要來一口？”

招娣沒接，帶著警惕的好奇：“什么神奇功效？”

李晟收回瓶子，自己灌了一大口，隨即表情夸張地瞇起眼，咂摸著嘴：“嗯~提神醒腦，四肢有力！”他再次把瓶子遞過來，瓶口殘留著可疑的泡沫，“你也試試？”

招娣遲疑地接過。湊近瓶口，一股混雜著啤酒發酵氣息和某種濃烈、奇異的藥草味沖入鼻腔——啤酒味顯然是李晟的“饋贈”，而那股怪異的底味，辛辣、苦澀，又帶著點發酵的酸腐，像某種未經馴服的異域根莖。她屏息，仰頭淺淺啜了一口。瞬間，一股強烈的、類似生嚼檳榔般的刺激感在舌尖炸開，灼熱感迅速爬上臉頰。她皺著眉咽下，感覺整個面部都在發燙：“好上頭！太刺激了，臉都燒起來了。”她把瓶子轉向兆輝，“你要不要試試？真挺提神的。”

兆輝瞥了一眼瓶身上密密麻麻的英文標簽，帶著本能的審慎：“我不喝了，你們喝吧。”

“試試嘛，你肯定會覺得好喝。”招娣把瓶子又往他面前推了推。

“真不了，”兆輝溫和卻堅決地把瓶子推回，“不太習慣嘗試這些新東西。”

“好吧。”招娣握著那瓶奇異的液體，又小心地抿了一口。

“這玩意兒一次別喝太多，”李晟提醒道，眼神里帶著點過來人的狡黠，“勁兒大，容易暈，得慢慢品。”

“你還沒說這飲料最‘重要’的功能呢！”阿德突然插話，伸手從招娣手里拿過瓶子，自己灌了一口，又笑嘻嘻地遞給李晟。

“最重要的功能？”招娣的好奇心被吊了起來。

李晟和阿德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同時發出“嘿嘿”的低笑，空氣里彌漫起一種曖昧又促狹的氛圍。

招娣佯裝惱怒，拍了一下李晟的肩膀：“到底什么功能？快說！”

李晟接過瓶子，又喝了一小口，臉上的笑容更顯促狹：“聽說啊，這玩意兒有壯陽的功效！喝了它，提神醒腦，渾身是勁兒，跟頭牛似的，耕幾畝地都不帶累的！”

招娣的臉頰“騰”地一下紅透了，像熟透的蝦子。她羞惱地又捶了李晟一下：“那你還讓我喝？！”

“哈哈，”李晟笑得肆無忌憚，朝阿德擠擠眼，“對你也管用啊，更容易進入‘狀態’嘛！”阿德也配合地發出“嘻嘻”的怪笑。

招娣一時語塞，下意識地看向旁邊沉默的兆輝，帶著點尋求認同的意味：“我們都喝了，你真不試試？”

李晟這時也轉向兆輝，語氣帶著點試探和調侃：“可能你平時少參加我們這種糙局，大家吹瓶子都不講究，你要嫌我們喝過，我叫老板娘給你開瓶新的？”他頓了頓，故意壓低聲音，擠眉弄眼，“不過，你一個人干一瓶，今晚怕是要在床上烙大餅咯！”說完又和阿德爆發出一陣哄笑。

“不用不用！”兆輝連連擺手，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我真不喝這個。”

“行吧，”李晟見好就收，抄起一瓶新開的啤酒，“那咱們繼續喝啤的！”

四人又推杯換盞一輪。

夜色濃稠如墨，一打啤酒在嬉笑怒罵中消耗殆盡。酒精像暖流在血管里奔騰，每個人的臉上都浮著醺然的紅暈，眼神迷離。

李晟搖搖晃晃地結完賬，大手一揮：“走！下半場安排好了！”

“還有下半場？”兆輝看了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吃了一驚，“很晚了。”

“難得聚在一起，今晚最重要是開心！”李晟點著手機屏幕，屏幕光映著他泛紅的臉，“滴滴打好了，不遠，一起去！”

兆輝再次確認時間：“已經一點多了。”

“明天周六，不用上班吧？”李晟的手臂重重搭在兆輝肩上，帶著酒氣和熱力，“要是得早起，你先撤，我們幾個去就行。”

“明天休息。”兆輝說。

“那就一起去嘛，大家好久沒聚了。”招娣望向兆輝，眼神帶著期待。

“好，那就一起去。”兆輝點頭應下。

滴滴很快停靠在油膩的路邊。四人魚貫而入，車子載著滿身的酒氣和喧鬧，駛向下一個目的地。

車子停在一家KTV閃爍的霓虹招牌下。李晟熟門熟路，帶著他們鉆進一個燈光迷離的包廂。

招娣第一個撲向點歌臺，回頭揚聲問：“唱什么？”

“給我來首《朋友》！”李晟率先喊道，聲音透過麥克風在包廂里嗡嗡回響。

招娣在屏幕上點了幾下：“誰的？”

“譚詠麟！”李晟話音剛落，譚詠麟那渾厚滄桑的《朋友》前奏便流淌出來。

“給我點《十七歲》！”阿德也湊近麥克風嚷嚷。

招娣又點了幾下：“下一首《十七歲》！”她目光轉向安靜坐在沙發角落的兆輝，提高音量：“你要唱什么？”

“你們先唱，我待會兒自己點。”兆輝的聲音穿過音樂傳來。

“那你過來看嘛！”招娣朝他招手。

兆輝起身走到點歌臺旁，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點了一首周杰倫的《夜曲》。

招娣又替李晟和阿德點了一連串經典粵語金曲，也給自己選了幾首。包廂里，五顏六色的光斑在墻壁和天花板上瘋狂游走，李晟和阿德毫無技巧、近乎嘶吼的歌聲在混響中激烈碰撞，震得人耳膜發顫。

他們唱罷兩首，《夜曲》的前奏響起。兆輝從李晟手中接過麥克風，沉靜的歌聲流淌出來：“一群嗜血的螞蟻……”李晟、阿德和招娣則圍在茶幾旁，吆五喝六地玩起了大話骰，輸了就灌啤酒，氣氛熱烈。

兆輝唱完，李晟便拉過招娣對唱《現代愛情故事》，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倒也唱得投入。下一首輪到阿德，李晟沒再陪唱，轉而繼續和招娣玩骰子拼酒。阿德吼完，又輪到兆輝的歌。阿德把麥克風塞給兆輝，轉身加入了骰子戰局。

“我發了一張照片給你！”李晟突然湊到招娣耳邊，熱氣和酒氣噴在她耳廓。

招娣掏出手機劃拉幾下：“哪有？沒看到啊。”

“怎么可能？我看看！”李晟不由分說，伸手就去拿招娣的手機。

招娣把手機遞給他：“你自己看，真沒有。”

李晟點開兩人的聊天框，裝模作樣看了看：“嘿，這破手機有問題！沒收了！”話音未落，他已迅速把手機塞進了自己緊繃的牛仔褲口袋，緊身布料清晰地勾勒出手機的輪廓。

“你拿我手機干嘛？快還我！”招娣拍打他的肩膀。

“嘿嘿，”李晟張開雙臂，笑得無賴，“自己過來掏呀！”

“不要！你拿出來！”招娣佯怒。

“好，我拿。”李晟作勢要掏。

招娣剛伸手，阿德卻眼疾手快半路截胡！招娣只能轉頭去搶阿德手里的手機。

阿德如法炮制，也把手機塞進自己緊繃的牛仔褲口袋，張開雙臂：“自己來拿呀！”

“快拿出來！”招娣氣得跺腳。

阿德高舉手機，一臉得意：“夠到就給你！”

招娣踮腳去夠，阿德卻趁機用胯部往前頂了一下，發出“嘻嘻”的怪笑。招娣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后退一步，又羞又惱，不敢再上前：“討厭死了！快還我！”

“別生氣嘛，逗你玩的，給！”阿德把手機遞到招娣面前。

招娣這次反應極快，伸手去抓，卻又被李晟搶先一步！手機再次落入他的“魔爪”，被塞回口袋。

“李晟！還給我！”招娣真的有點生氣了。

“你親我一口就還你。”李晟嬉皮笑臉地湊近。

“你想得美！別鬧了！”招娣攤開手掌，語氣堅決，“快點拿出來！”

“你親我一口，我幫你搶回來！”阿德在旁邊煽風點火。

“你們太壞了！是不是經常這樣撩妹？”招娣又氣又無奈。

“我們不撩妹，”李晟隔著褲子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機，眼神促狹，“就是幫你保管一下。親一下臉，就還你。”

“你們一身酒氣汗臭，誰親得下去！快還我好不好？”招娣放軟了聲音央求。

李晟狡黠一笑：“那你給我親一口，我就還你。”

“現在不要。”招娣聲音低了下去，帶著窘迫，“你先還我嘛。”

“為什么現在不行？”李晟不依不饒。

“把手機給她吧，別鬧了。”兆輝不知何時已站在李晟面前，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沉靜的壓迫感。

“嘿嘿，你先唱歌去，待會兒就還她。”李晟試圖敷衍。

兆輝沒再說話，直接伸手，精準地探入李晟靠近襠部的牛仔褲口袋，將招娣的手機穩穩掏了出來，遞還給她。然后，他轉向李晟和阿德，清晰地說道：

“我們在談戀愛了。”

包廂里的空氣瞬間凝固。李晟和阿德臉上夸張的笑容僵住，只剩下背景音樂還在兀自喧囂。幾秒鐘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李晟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尾音：“哦~？你們……什么時候的事？”

“就前幾天。”兆輝的語氣平靜，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尷尬。

“靠！老同學都不告訴一聲！”李晟重重拍了一下兆輝的肩膀，語氣復雜，有驚訝，也有被瞞著的不滿。

“還沒來得及說。”兆輝扯出一個略顯局促的笑容。

“行行行，”李晟拉過還在發愣的阿德，“那就不逗她了！唱歌唱歌！”

后半場的氣氛微妙地轉換了頻道。李晟和阿德一首接一首地嘶吼著經典老歌，仿佛要將某種莫名的情緒宣泄出來。招娣和兆輝則縮在沙發的角落，抱著抱枕，在震耳欲聾的音樂背景里，頭挨著頭，低聲細語，分享著只屬于兩人的世界。

散場時，喝得腳步虛浮的阿德還在兀自念叨：“要……要是我當年努點力……我……我也是大學生……”

“你現在也是大學生！”李晟用力把他推進等待的滴滴車里，回頭對招娣和兆輝揮了揮手，笑容恢復了常態，但眼神里多了點了然，“有空再聚！”說完也鉆進了車廂。

喧囂遠去，霓虹閃爍的路邊只剩下招娣和兆輝。夜風帶著涼意吹過。

“冷嗎？”兆輝的目光落在招娣身上單薄的黑色無袖緊身上衣。

“剛才在包廂里空調有點冷，現在還好。”招娣下意識地搓了搓裸露的臂膀。

“那……找個地方住吧。”兆輝伸出手臂，自然地將她攬入懷中，體溫隔著薄薄的衣料傳遞過來。

兆輝拿出手機，屏幕的光映亮他平靜的側臉。他熟練地在APP上訂好附近一家酒店，又打了一輛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