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滲進了骨頭縫里，在醫院躺了兩天，真嗣感覺自己都快腌入味了。醫生最后的檢查報告上寫著“恢復力異常”，建議再觀察兩天，但被真嗣用平靜但不容置疑的語氣拒絕了。

“基礎訓練不能中斷。我需要盡快恢復駕駛適應性?！彼睦碛沙浞侄洌屩髦吾t生啞口無言，只能簽了出院單。

回到葛城美里那間熟悉的、混亂的公寓門口時，真嗣的腳步頓了一下。里面傳來的動靜，比平時大了十倍不止。

“喂！那個白癡人偶！別擋路！”

“……”

“哈？！你手里拿的什么？啤酒？小孩子喝什么啤酒！放下！”

“葛城一尉的……指令。”

“指令？我看你是想偷喝吧！死氣沉沉的家伙最會裝無辜了！”

“……”

是明日香。那個紅發火焰一樣張揚的聲音，隔著門板都能感覺到灼人的熱度。還有一個更微弱、更平靜，卻莫名讓人心頭發緊的呼吸聲——綾波麗。

真嗣推開門?？蛷d的景象比他離開時更加“慘烈”。地上多了幾個打開的行李箱，花花綠綠的衣服像爆炸現場一樣散落在沙發、地板甚至那個巨大的PenPen玩偶頭上。明日香雙手叉腰，正對著站在冰箱前的綾波麗怒目而視。綾波麗手里拿著一罐啤酒，臉上依舊是那副萬年不變的空白表情，對明日香的指責充耳不聞。美里則癱在唯一還算干凈的沙發角落里，一臉生無可戀地揉著太陽穴，腳邊滾著幾個空啤酒罐。

“我回來了?！闭嫠玫穆曇舨桓?，卻像一塊冰投入了沸油鍋。

爭吵聲戛然而止。三道目光瞬間聚焦到他身上。

美里像是看到了救星，猛地坐直：“?。≌嫠?！你出院了？怎么不多休息兩天！”她語氣里的關心倒是真的。

明日香上下打量著真嗣，眼神挑剔得像在評估一件殘次品，最后撇撇嘴：“哼，看著倒是沒缺胳膊少腿。正好，省得某人偷懶！”她意有所指地瞟了綾波麗一眼。

綾波麗只是靜靜地看著真嗣，紅色的眼眸里沒有任何波瀾，仿佛他只是一個移動的物體。她默默地把那罐啤酒放回冰箱，然后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轉身走向分配給她的房間——就在真嗣房間的隔壁。

“喂！我跟你說話呢！沒禮貌的人偶！”明日香氣得跺腳。

綾波麗的房門無聲地關上了。

“啊——！氣死我了！”明日香抓狂地揉亂了自己的紅發，像一頭炸毛的獅子，“葛城一尉！你看看！你看看她什么態度！”

美里痛苦地捂住了臉：“好了好了，明日香，消消氣……麗她就是那樣的性格……真嗣剛回來，大家先……”她試圖和稀泥。

“哼！”明日香重重地哼了一聲，碧藍的眼睛狠狠剜了真嗣一眼，“還有你！別以為干掉了第五使徒就了不起！那種自殺式的打法，不過是運氣好！下次可沒這種好運氣了！笨蛋！”

真嗣平靜地承受著她的怒火，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在**絕對理性**的視角下，明日香的憤怒更像是一種被侵犯了領地和優越感的應激反應。他無視了她的叫囂，轉向美里：“葛城小姐，我的同步率恢復訓練申請，什么時候可以安排？”

美里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哦！對！律子博士那邊已經準備好了模擬訓練艙，隨時可以開始。不過真嗣，你身體真的沒問題嗎？要不要再……”

“沒問題?，F在就可以?！闭嫠么驍嗨Z氣不容置疑。他需要盡快掌握這具身體在戰斗后的變化極限，需要數據來支撐后續的訓練計劃。

“切！裝模作樣！”明日香抱起胳膊，一臉不屑，“同步率？那種東西，本小姐閉著眼睛都能吊打你！要不要現在就去訓練場比比？讓你見識見識什么叫真正的EVA駕駛員！”她挑釁地揚起下巴。

真嗣的目光終于落到她身上，平靜得像一潭深水：“訓練申請需要審批流程。另外，我建議你先熟悉二號機的操作參數和NERV本部的訓練環境。沖動是戰場上的致命弱點，惣流小姐。”

他用一種近乎陳述事實的冰冷語氣，精準地戳中了明日香最敏感的神經——她被輕視了！被一個靠著運氣和莽撞干掉使徒的“菜鳥”輕視了！

“你——！”明日香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像要滴出血來，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她猛地踏前一步，似乎想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點教訓。

“夠了！明日香！”美里終于忍不住了，猛地站起來，聲音帶著罕見的嚴厲，“真嗣需要恢復訓練！你想比試，等訓練申請批下來，有的是機會！現在！都給我回房間收拾東西！再吵晚上沒飯吃！”

美里的發飆暫時壓制了火藥桶。明日香狠狠瞪了真嗣一眼，那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剝，然后氣沖沖地踢開擋路的行李箱，沖進了自己的房間，“砰”地一聲甩上了門。

世界總算清靜了……片刻。

真嗣沒再看美里疲憊的臉，默默地走向自己的房間。身后傳來美里重重倒在沙發上的嘆息，以及拉開啤酒罐拉環的“嗤”聲。

***

NERV地下深處，EVA專用模擬訓練場。

巨大的球形空間內部，墻壁覆蓋著可以模擬各種環境和戰斗場景的全息投影面板。場地中央，兩臺結構復雜的金屬座椅連接著密密麻麻的線纜，如同兩顆待命的心臟。空氣里彌漫著冷卻液的微甜氣味和機器低沉的嗡鳴。

真嗣穿著黑色的駕駛服（訓練版），安靜地坐在其中一臺座椅上，正在調試頭盔的連接。他的動作一絲不茍，眼神專注而冰冷，仿佛即將進行的只是一次普通的設備檢查。

另一臺座椅上，明日香已經戴好了頭盔。她似乎刻意要搶占先機，雙手緊緊握著操縱桿，身體微微前傾，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碧藍的眼睛透過面罩，死死盯著前方正在加載的模擬戰斗場景——一片布滿巨大巖石柱的虛擬荒野。她的嘴角掛著一絲志在必得的冷笑。

“同步連接準備就緒。訓練場景加載：巖柱叢林。對抗模式：二號機（模擬）VS目標靶機（模擬第五使徒雷米爾攻擊模式）。訓練目標：規避、反擊、協同（可選）。同步率監控開啟?！甭勺硬┦勘涞穆曇敉ㄟ^廣播系統響起，她本人則站在高處的觀察室里，透過玻璃俯視著下方。

“協同？誰要跟那個笨蛋協同！”明日香嗤笑一聲，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獨立作戰”。

真嗣沒有任何表示，默默選擇了“獨立作戰”。

“訓練開始！”律子下達指令。

嗡——！

兩臺模擬座椅同時發出低沉的啟動聲。頭盔內視鏡亮起，瞬間將兩人拉入了逼真的虛擬戰場！

明日香的二號機（模擬影像）瞬間爆發出驚人的速度！紅色的機體如同燃燒的流星，在巨大的巖石柱間靈活地穿梭、跳躍！她似乎將所有的怒火都傾注到了操作上，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力量感和侵略性！模擬的粒子炮光束從刁鉆的角度射來，被她以毫厘之差驚險避開，甚至還能在閃避的同時用肩部的飛彈發射器進行精準的反擊！

“哼！看到了嗎？笨蛋！這才是真正的技術！”明日香在通訊頻道里得意地叫囂，同步率數據穩定地顯示在78%，還在緩緩上升！

真嗣的初號機（模擬影像）則完全是另一種風格。紫色的機體動作精準、簡潔，甚至顯得有些……機械。他沒有華麗的閃避動作，每一次移動都像經過最嚴密的計算，總是以最小的幅度、最省力的方式，堪堪避開模擬粒子炮的攻擊軌跡。他很少主動攻擊，大部分時間都在觀察、移動，尋找著模擬雷米爾的攻擊規律和這片虛擬地形的可利用點。他的同步率穩定地維持在60%，不高，但平穩得如同一條直線，沒有任何波動。

“切！只會躲躲藏藏的膽小鬼！”明日香看到真嗣那“保守”的表現，更加不屑，操作越發激進，開始主動拉近與模擬靶機的距離，試圖用更迅猛的近戰攻擊結束戰斗。

就在這時，模擬戰場環境陡然一變！幾根巨大的巖石柱毫無征兆地轟然倒塌，砸向明日香二號機的移動路徑！同時，模擬雷米爾的攻擊頻率驟然加快，數道粒子炮光束封死了她所有的閃避空間！

“什么？！”明日香驚呼一聲，她的二號機因為之前的激進突進，此刻陷入了絕對的被動！眼看就要被落石和粒子炮同時吞噬！

高倍鏡下的觀察室里，律子鏡片后的目光微微一閃。

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紫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切入！真嗣的初號機沒有選擇攻擊模擬靶機，而是做了一個極其冒險的動作——他猛地撞向一塊即將砸中明日香二號機的半空落石！巨大的沖擊力改變了落石的軌跡！同時，初號機借著撞擊的反作用力，沉重的機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扭轉，用背部相對厚實的裝甲，硬生生扛下了一道原本射向明日香二號機側翼的粒子炮！

轟！滋啦——！

模擬爆炸和能量沖擊的特效在頭盔視鏡中炸開！真嗣的同步率數據猛地波動了一下，從60%瞬間跌到52%，又快速回升至55%。

明日香的二號機險之又險地從落石和粒子炮的夾縫中擦身而過！她驚魂未定，頭盔下的臉色發白。剛才那一瞬間，她甚至感覺到了模擬神經反饋帶來的、如同被重錘砸中的劇痛幻覺！

“多管閑事！誰要你救了！”反應過來后，明日香在通訊頻道里惱羞成怒地吼道，但聲音里明顯少了幾分底氣。

真嗣沒有回應。初號機在硬扛一擊后，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仿佛剛才的救援只是計算好的一個步驟。他精準地捕捉到模擬靶機因為剛才的密集攻擊而出現的短暫能量回落間隙！

“高震動粒子刀，啟動！”冰冷的指令在真嗣意識中下達。

模擬的紫色巨人猛地抽出能量光刃，不再有任何保留！機體爆發出遠超之前的速度，如同離弦之箭，沿著一條被落石和地形巧妙“規劃”出的、最短的沖鋒路徑，無視了周圍模擬的流彈和碎石，筆直地刺向模擬靶機的核心位置！

嗡——！嗤啦！

能量光刃精準地捅穿了模擬核心！虛擬的雷米爾影像在劇烈的能量爆炸中化為碎片！

“訓練結束。目標靶機摧毀。用時：7分32秒?！北涞碾娮右粜?。

頭盔視鏡畫面褪去，重新變成訓練場冰冷的金屬墻壁。真嗣平靜地摘下降噪頭盔，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呼吸略微急促。剛才硬扛那一下模擬粒子炮的反沖，即使是在虛擬環境中，也讓他胸口隱隱作痛。但**絕對理性**的狀態下，這點不適被迅速隔離、壓制。

他看向旁邊的明日香。她也剛摘下頭盔，火紅的長發有些凌亂地貼在汗濕的額角，碧藍的眼睛里還殘留著一絲驚魂未定和……難以置信。她死死盯著同步率監控屏幕上的數據。

真嗣：峰值同步率62%，平均58.7%，波動范圍±3.2%。

明日香：峰值同步率83%，平均76.5%，波動范圍±11.7%。

她的峰值很高，但波動劇烈得像過山車。而真嗣的數據……低得可憐，卻穩得像一塊磐石。

“你……”明日香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發現自己找不到合適的詞。之前的輕視和憤怒，被一種更復雜的情緒取代——是忌憚，是疑惑，還有一絲被冰冷的計算力碾壓后的……無力感。

觀察室的門滑開。赤木律子走了進來，手里拿著電子記錄板。她的目光在真嗣和明日香身上掃過，最后停留在真嗣臉上。

“戰術選擇保守，規避動作高效，計算能力驚人。”律子的聲音毫無感情，像是在念實驗報告，“尤其是最后的介入和反擊時機，近乎完美。但是……”

她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如刀：“碇真嗣，你的同步率曲線……過于穩定了。穩定得不像人類在面對高壓力戰斗時的神經反應。解釋一下？”

致命的問題，終于拋了出來。訓練場冰冷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